祝熙语拦住她,“是我想买的,我喜欢志文,他多乖呀,你可别拦着我疼孩子。”
刘文娟怎么会不知道真相,但看儿子一脸高兴,便趁着他不注意问祝熙语,“多少钱,我给你。”她就是这样的母亲,会为了一毛钱和别人砍价半小时,但也愿意为了孩子付四毛的巨款买玩具。
祝熙语摇头,“说了是我送的。裁缝铺到了,姐你等我会儿,我去叫个人。”
刘文娟两手提满了东西,肖志文本在神采奕奕地对着路边的野草比划,见状收好自己的小剑,“娘,我替你拿。”
刘文娟把最轻的辣椒苗给他,“我们志文是大孩子了,知道心疼娘了。”
肖志文一脸骄傲,“当然,我要保护娘和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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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带着何秀儿在部队门口登记完,先领着她去了食堂,挑了三人的量,“秀儿,你等我会儿好吗?我丈夫要下班了,咱们买了饭再回去。”
何秀儿不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份,点点头,“没事的姐,我下午没别的事。”
等两人到家时,韩宥正好端着刘美娟昨日送来的红烧肉从厨房出来,他显然也认识何秀儿,对着她点点头,多拿了副餐具出来,“先吃饭。”
也许是有点怕韩宥,何秀儿推辞了一下就坐了下来,只不过全程只吃白米饭,祝熙语不得不一直给她夹菜。再回头时,韩宥也给她夹了一筷子五花肉,“吃点肉。”
祝熙语其实是吃不惯,她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却很奇怪地喜欢甜口的红烧肉。刘美娟做的是纯正晋省菜,不仅是咸口还能尝出来醋味,于是她又把肉挑给了韩宥,可怜巴巴地对着他摇头。要不是顾忌着有人在,韩宥简直想捏捏她的脸。
一顿自两人住进来后最安静的午饭结束,韩宥端着碗回厨房,何秀儿见状坐立难安,又想帮忙又顾忌这是别人家。祝熙语赶紧解救她,拿出柜子里的软尺,“咱们来量尺寸吧,这些家具我都要做一个盖布。”
祝熙语指着斗柜,“这个要细长的,封边最好有些流苏,垂到第一层中间的位置。”她拿出纸笔给何秀,“需要吗?”
何秀接过,继续听祝熙雨的要求,这时的她再没有少女的羞怯模样,隐约和那个安静老练的老妇人重合。
两人有商有量地安排好了家具的问题,韩宥怕他在何秀不自在,洗完碗就回办公室了。等祝熙语交代完最后一件睡衣的时候,门外传来孙虎的声音,“嫂子,副团来让我送人回公社。”
祝熙语快步过去,打开门见孙虎笑得灿烂,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怎么就两周不见,你变这么黑?”
孙虎嘿嘿挠头,“本来回家要相看的,专门捂了一段时间。没成,就又回原样了。”
祝熙语诧异,“韩宥不说你才十八岁?”
孙虎一脸理所当然,“我爹十八岁都有我大哥了。”他探头看了眼,“我要送谁呀?”
祝熙语拉出门后的何秀儿,“公社粮油站旁边那家裁缝铺的何秀儿同志,你把人送到人外婆手里再回来啊。”
孙虎搞怪地行礼,“遵命,嫂子!”
祝熙语给两人手里一人塞了两个桔子,“拿着路上吃。”
第45章 兄妹(加更)
冀省五泉公社五泉村。
村尾河边,两个眉眼相似的年轻男女正站在一起说话。男子指间夹着一根烟,眉心紧缩,“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军区正好有人要调过去了,和那人平级。但是年龄大一些,没娶过老婆,我给他看了你的照片,他很满意。”
侯语希低着头,清澈的河面倒印着她这半年逐渐长开的秀丽面庞,“姐姐已经过去了吗?”
侯政谦哪怕到了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会心烦,“应该就是上周末过去的,我打电话去西ῳ*Ɩ岭公社,那边说她不在。”他低头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心里生起点犹豫,“你要是喜欢文杰,这事儿就算了。”
文杰就是侯政谦的战友,两人同为副营级别,岁数相差也不大,这半年照顾侯语希的就是文杰的母亲柯春花。本来两家心照不宣,文杰也算得上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在柯春花的撺掇之下,侯语希下乡的第二个月文杰就借口春种回家探亲,两人相处半月、通信半年,于七月末建立了对象关系。
但令侯家众人没想到的是,祝熙语有了韩宥,于是文杰也就从金龟婿变成了被比下去的王八。乔淮娟坚决反对这门婚事,侯海默认。另有所图的侯政谦正好探听到自己隔壁团的营长高世元即将升调去韩宥驻地,便特地休假找到了侯语希。
侯语希的双手紧握,指甲无意识按掐手指,“他家里什么情况?”
侯政谦的心落地,“比韩宥还好点,爸爸是县城的技术工,独子,只有个妹妹,已经出嫁了。”他补充,“我是你哥,不会骗你,我那战友长得只能算端正,有点壮。原来有个定亲对象,但那姑娘命不好,前年准备结婚的时候生病走了,我这战友又被调去下面的农场待了一段时间,便耽误到现在。”
侯语希追问,“多大了?”
侯政谦难得迟疑,“下个月就三十了。”他顿了顿,“所以如果你同意的话,过几天就要跟着他直接去川省。婚礼只能等过年回家探亲的时候补办,他很喜欢你,不用担心。”
侯语希心里很乱,她和文杰相处得很不错,文杰性格开朗,总能逗她笑。文家的人对她都很好,柯春花对她更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这半年多一直未曾生过病也得益于此。
但是文杰只是副营,和韩宥差三岁,却也差了最难跨的两个级别。侯语希听见自己的声音,“爸妈和二哥怎么说呢?”
“妈同意的,说是下次请到假就去川省看你。爸没说什么,二弟那里妈不让说。”
侯语希的脑海里像放映片一样闪过从小到大的事情,大院里总是喜欢拿她和祝熙语比较,妈妈在她输了的时候总会露出陌生又阴沉的眼神,还会骂她、几天不理她...
侯语希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嫁得没祝熙语好”的阴影下,也不想文杰被自己家里人逼着和韩宥做一辈子比较...文杰那样简单、开朗、幸福,他不该经历这些。
“好,几号走?”侯语希在心里肯定自己的决定,她没选错的,这样对谁都好。
侯政谦急切,“公社那边的关系已经梳通好了,你今天就和我一起回部队招待所,高世元这周之内就要去广市报道。”他安慰面露迟疑的妹妹,“你放心,文杰不在部队,他去辽省出任务了。”
侯语希知道,她甚至还知道文杰下月三号回冀省。他上次的来信里说辽省的牛肉干和奶粉特别好,要把这个月的津贴都买成那边的特产,给她在学校当零嘴...
侯语希仰头忍住泪水,对不起,但这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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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政谦在侯语希点头后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带走了侯语希,但两人还是被文家人堵在了火车站。
文梅双眼通红瞪着侯语希,柯春花被女儿扶在怀里,“希希,你去哪呀?你怎么突然就走了?”虽然刚开始有些别的想法,但这数月的相处下来,她是真得喜欢这个贴心善良的姑娘,“我们文杰知不知道这事啊?”
她示意文江把手里的包裹举起来,“你看呀,这是文杰给你寄的吃的,你江大哥今天特意去给你拿的。”
侯语希下意识想挣开侯政谦的手,侯政谦愣了一下还是把她放开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泪水滚落,“阿姨,叔叔,江大哥,梅子,是我不好。你们替我给文杰道个歉。”
柯春花还想说些什么,被文国华拦住,他声音冷淡,“还用说什么?人家已经决定了。”
他们来是害怕侯语希是被侯政谦强逼着带走的,但见此刻侯政谦回避到远处,侯语希却连个解释都没有,还有什么不懂的呢?他们文家这是入不了大厂长的眼了!
文国华拉着满脸难过的妻子往外走,走到一半时回头看侯语希,“祝你得偿所愿。”
侯语希的泪掉得更凶,等文家人彻底不见,她跑过去抱起被文江扔下的包裹,沉甸甸的,呜呜痛哭起来。
侯政谦望着妹妹的背影,始终未能说出那句“要不算了”的话。他怎么可能甘心呢?就像侯海夫妻不甘心女儿嫁得不如祝熙语,侯语希不甘心下半生活在养姐的阴影下,他也不甘心韩宥就这样顺利地得到了祝熙语。
况且,如果不是因为侯语希没通过去年的工厂招工,祝熙语还好好地呆在纺织厂里,韩宥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近她?
如果不是母亲和妹妹一直逼她,她又怎么会彻底断开和侯家的联系,以至于当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这一切都该是侯语希该还给他的,他没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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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根本不知道侯政谦兄妹的事,她也不可能预想到侯政谦和侯语希能做到这种程度。她的心神一半被自己正在写的小说占据,一半献给了新婚。
韩宥这日中午突然拿回了一张首都日报,指着报纸左上角的位置,“满满?”
祝熙语本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晒太阳,听见这个名字先是愣神,又顺着韩宥的手指看见了熟悉的文字,她兴奋地抬头咬了一口韩宥的下巴,“竟然真得发表了?!还在这样主要的位置!”
要知道一张报纸版面有限,往往根据文章的质量、编辑们对这文的看好程度综合划分,祝熙语文章所在的位置,正是仅次于重要新闻、文件解读外最好的版块!这意味着她的这次创新,至少得到了报社编辑们的看重。
韩宥下巴一疼,他诡异地看了祝熙语一眼,都没顾得上陪自己妻子开心,打开卧室门去了梳妆台前。他的下巴是整张脸最柔和的地方,微翘,有一个很明显的圆圆肉肉的弧度。而此刻,就在这个弧度的正下方,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印,还泛着晶莹...
韩宥气笑了,这让他下午怎么去办公室?他回到客厅一把捞起还拿着报纸满脸兴奋的妻子,将她固定在怀里,在她微圆的两颊上一边留了一圈牙印。
祝熙语本还因为他下口有些重而生气,待看见他下巴时立刻心虚地将脸藏在报纸后面,她怎么真的干了这事?虽然说她第一次见韩宥的照片时就注意到了这里...
韩宥拍拍她的屁股,“你说我下午怎么去上班,满满?”
本还在偷乐的祝熙语突然开始落泪,韩宥吓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祝熙语除生理眼泪外的泪水,“怎么了熙语?我错了,你咬回来,哪里都行。”
祝熙语哭着埋进他的颈窝,“满满是小舅给我起的名字,因为我出生那天是小满。后来这个名字被外公拍板成了我的小名,因为外公说这个名字好,满满、满满、一生圆满。”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掉得更凶,声音低低的,“可是已经有好多年没人这样叫过我了,会这样叫我的人都不在了,满满再也不会圆满了。”
韩宥的心随着她的话被攥成了一团,他无法想象那个本来在爱里长大的宝贝一夕之间失去所有该有多崩溃、多无助?
他低头亲祝熙语的眉心,手顺着她的后背,“宝宝,满满,以后这个名字归我好不好?不对,还有允儿、五叔五婶、韩峰、青阳、韩兴,以后你就是我的宝宝,我们家的满满,满满一定会像外公说的那样圆圆满满。”
祝熙语哭得都抽噎了,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可是你也好辛苦,他们对你那么坏。你爹还让我好好陪你,但他以前都不帮你要鸡蛋吃...”
韩宥神奇地听懂了祝熙语的话,他碎掉的心又被这句话融化、拼凑,“没关系呀,我有满满了,沾你的光,我以后的人生一定会圆满。”
他故意转移祝熙语的注意力,“心疼我的话,留在床上心疼好不好?你上次中途叫我的名字,你都不知道,我多努力才退出来。”
祝熙语推开韩宥的脑袋,“你又不正经!我才不要心疼你!”
两人抱在一起闹了会儿,快到上班时间时,韩宥去了隔壁托全武替他请半天假。说话间全武一直偷看韩宥下巴上明晃晃的女人牙印,等关上门,摸摸自己下巴,“玩得够野的啊,这得操成什么样,才能在下巴咬一口?”
韩宥故意放慢脚步,听清了全武的话,他面色彻底冷了下去,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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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班,韩宥在熟悉的枫树下看见了等他的祝熙语,他疾步上前,将祝熙语敞着的大衣系上,“不是让你在家别出来吗?今天外面这么冷,你还不系腰带。围巾也不围,手套也不带...”
陈江和几个同事路过,正好听见了韩宥这一番絮叨,他拍拍旁若无人的韩宥,“小韩同志,作为过来人我必须要提醒你,你本来就比人小祝大八岁,再这么唠叨下去,小心以后出门被人认成叔侄!”
众人如愿看到韩宥的强颜欢笑,笑闹着走远了。韩宥低头看偷笑的人,“你也这么觉得吗?”
祝熙语知道韩宥其实很在乎他们年龄的差距,见状赶紧立正,行了个怪诞的礼,“报告副团,我只认可您唠叨那句话!”
韩宥没好气地掰直她的手掌,低声,“行礼不标准,晚上罚跪姿三十分钟!”
祝熙语牵他的手,“走啦。”
夫妻俩一起去了肖明家,今日是他们的乔迁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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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明家明显有些拥挤,本就有些不够用的房间里还放满了杂物,但能看出来是被人收拾过的,乱中有序。
刘美娟在墙根忙碌,这栋楼修得更早、没有厨房,但好在肖家在一楼,比起在楼道做饭,院子里虽然有些冷但好歹不挤、不呛。
肖明在客厅招呼客人,双胞胎兄弟本来在别处玩闹,见着祝熙语立马围过来亲亲热热地打招呼,他们最喜欢这个每次见他们都不会认错、还会给他们买玩具买糖的漂亮姨姨了。
刘美娟听见自己儿子的大嗓门,酸溜溜的,“这俩小子最喜欢你。”话音未落见俩兄弟又转身对着韩宥行礼,学着小战士,“韩副团好!”
她又补了句,“哦,他们现在最敬佩的人还有韩副团。我这俩小子恨不得住进你们家里给你们当孩子去!”
祝熙语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在她的示意下,韩宥不得不收下了两个年纪超小的新兵蛋子,陪着他们在院子里玩小木剑,祝熙语笑盈盈站在一边看。
屋里的人都能看见院子里的景象,肖家的小院子被刘美娟种了一圈菜。夕阳的余晖里,一对璧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充满烟火气的小院里玩闹,任谁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连家属院以刻薄闻名的老妇人也只是嘟囔了一句,“真有本事,把韩副团哄得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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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很热闹,挤挤攘攘坐了两桌,刘美娟烧得菜很好吃,尤其是各种面食,祝熙语甚至有些吃撑了。晚上回去后被韩宥搂在怀里揉肚子,祝熙语觉得痒,“不要,好痒好痒,哈哈哈哈...”
韩宥想起昨日的事,将祝熙语抱起来,“那就把下午的惩罚做了,正好消消食。”
祝熙语勾着他的腰,有些好奇,“跪姿?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