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噔噔走过去,伸向相框的手被韩宥截住,“怎么了?”他正好结束了通话。
祝熙语的脸上泛着红意,她不死心,“相框一直放在这里的吗?”
韩宥点头,顺手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这里最好。”
“不行!”祝熙语又想伸手去拿,被韩宥挡住,她解释,“这里不止你能看见,那个沙发上的人也正好看见。”
韩宥握住她的手从桌子后转出来,“看见就看见呗,我们是合法的革命伴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见祝熙语还想说些什么,赶紧换个话题,“好啦,我找你来是为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的。你来。”
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张报纸,“这是昨天刊登的第三期文章。”他递给祝熙语,“王编辑刚刚打电话来报喜,比起上一期,这期的反馈更加明显了,销量增加很明显,还有读者往报社寄信了。”
“真的吗?”祝熙语很高兴,不是为了销量,而是为了后半句。她以前虽然稿费也很可观,但从未收到过读者来信,“可以让王编辑邮寄过来吗?”
读者寄信的意义重大,这意味着他们也喜欢或者说好奇这个故事,对这个故事甚至故事背后的人产生了兴趣,而不是打发时间的“可有可无”。
在办公室,韩宥忍住想要亲她眼尾的冲动,他最喜欢祝熙语的眼睛,最喜欢看这双眼睛缀满星辰,“我已经和王编辑说过了,下周就能拿到了。”
他继续往祝熙语的兴奋上加火,“王编辑来电是想和你商量稿费的事,首都日报希望和你签下独家版权。”
祝熙语有些迟疑,“王编辑有说什么时候答复吗?”
韩宥拨通电话,“不急,你先听听对方给的条件再考虑。”
电话接通的很快,王编辑就在电话边等着呢。他喜气洋洋的,现在小说才刊登到第三期就已经能看出民众喜爱的苗头。
这个故事节奏慢些,他们看过后面的故事,对这个小说的未来十分看好。他作为祝熙语的编辑,这也必将成为他职业生涯的新成就。
他带祝熙语已有四年,这个姑娘从一开始就展现了超强的笔力,但没想到除了观点犀利、逻辑清晰以外,她改写小说后还给了他更大的惊喜。
他向祝熙语传达了领导的认可和出版社不菲的条件。报社目前给祝熙语的稿费是千字五元,在报社稿费里属于第二档,这还是出于他们长期合作且北城报社家底丰厚。要知道这几年,许多地方的报社都只是勉强维持生计而已,稿费一降再降。
报社这次联系祝熙语是看中了这个中篇小说的潜力,他们想要用一档稿费和五百元换取祝熙语这个故事的独家版权,并承诺会一直将最佳展示位留给她。
祝熙语并没有在电话里直接答复王编辑,她借口还要和家里人商量,约了明日回电。
其实祝熙语已经做好了决定,等韩宥下班回家,她立马和他分享了自己的看法,“听起来是第一档稿费,但也只是千字多了三块而已,而且买断的话就等于这个故事以后盈利多少就再也与我无关了。”
祝熙语是热爱写作,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在乎报酬,她有些迟疑,“我想的是,我只给代理权。”
韩宥欣赏地点头,“你考虑得很到位,他们能找上门来其实也能说明你这个故事很有市场,他们有利可图。但如果你想代理的话就要先替报社考虑他们的利益,不然他们若是从中作梗,就反而麻烦了。”
祝熙语颔首,“所以我打算分给报社百分之十五的代理费,无论怎么结算,都在我所获里分出百分之十五给他们。”
“可行,你们利益捆绑,就算是为了他们自己能多拿点,也会尽力保障你的利益。”
“我就是有些担心,部队有没有就这个问题有过什么规定?”夫妻一体,祝熙语很担心自己会影响韩宥的工作,毕竟现在大环境并不算明朗。
韩宥思考一会儿,“还未听说过近些年关于这个的规定,但部队一直非常鼓励军属参加工作,也有部队的人在外面的系统里刊登文章,应该不会有问题。”他顿了顿,“保险起见的话,咱们需要去一趟陈政委家。”
陈江是韩宥的顶头上司,祝熙语的事自然也在他的职责内。韩宥第二日就去和他说明了这件事,陈江没什么反对的,只交代以后送稿去北城之前需要拿给他审阅。其实也不是他审阅,而是他的妻子任曼。
任曼出身书香世家,父母都是名校教授,只不过由于都有留洋经历,直系亲属也有定居国外的,三年前被下放到了边疆兵团。她原来就在报社工作,形势不明时被陈江果断接到部队里,才免于一难。让她帮忙审个稿,实在是很简单。
祝熙语当天晚上就将已经刊登的部分和寄去报社的底稿的同版复印件拿去了陈家。
陈家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看似随意的花草无形彰显着女主人雅致的审美。祝熙语去的时候任曼已经睡了,她身体不好,据说是前些年因为父母的事小产了一个孩子,之后心情又一直不好,便从未好利索过。
陈江正在教自己六年级的女儿写作业,祝熙语见状留下东西就赶紧离开了。后来韩宥一直没说起过陈江,祝熙语便也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和报社的合同还没签定下来。版税十多年前就已经取消,再加上这几年的背景,作为全国最大的报社,领导班子早已习惯了凌驾于作者之上。祝熙语这个方案对他们来说其实损害了他们一部分利益,有人同意也有人坚决反对,也就这样耽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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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陈江这两日回家都看见自己妻子在看祝熙语的文章,他有些稀奇,妻子对于文章是很挑剔的,很少会反复看同一篇文,“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任曼摘下眼镜,“没有问题。小祝虽然笔力还不算老道,但文风清新细腻,且感情充沛,很容易挑起读者的情绪。这个题材本就很新鲜、又有天然的受众,她进步很明显,这个作品一定会成功。”
她叹口气,“我只是很久没从一个编辑的角度去分析一篇文章了,有点怀念以前的日子。”
陈江不愿意她被旧日裹挟,“你虽然没在报社工作了,但眼光还是很准的。”他将那日韩宥和他报告的事说了一遍。
任曼被挑起兴趣,“她这个想法很好,但她没什么名气,报社不一定愿意。”
陈江也认可她的推测,“都快一周了韩宥也没说进展,大概是没谈拢。”
任曼又捡起那沓稿纸复印件,“再看看吧,如果她能维持这个进展,我倒是有个想法。”
陈江饶有兴趣,韩宥是他信任的下属,他也很关注这对小夫妻,“怎么?”
任曼关灯,提醒,“你忘了,小祝同志是军属。”
陈江想了会儿,这才砸砸嘴,“这事儿要真能成,韩宥这小子就又要酸倒一片人了。”
第51章 戒痕(捉虫)
小说刊登到第四期的时候,王编辑又联系了韩宥,向他们传达了这篇文章在北城的受欢迎程度:报纸销量翻了一倍!
还有些外地出版社找到了王编辑,试图联系到作者本人谈关于版权的事。也因此,报社里反对代理版权的领导又少了一些,王编辑高兴地宣布,“说不定等到下期连载刊登以后,报社就会答应你的要求!”
祝熙语对此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北城日报的辐射范围还停留在北城以及各省省会城市,其他地方除了部队这种单位会统一订购外,受众很小。所以她对王编辑口中的“文章火了”并没有什么实感。
她的这个认知在任曼登门的时候彻底被打破了,因为任曼进来之后就开门见山地甩下了一个重磅消息:“我看完了你的文章,我建议你挂职部队宣传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你们政委可以举荐你。”
祝熙语正襟危坐,“任姐,什么叫挂职宣传科?”她清楚宣传科的定位,毕竟她以前在纺织厂也在这个科室。但挂职?
任曼温和地笑笑,安抚这个有些紧张的年轻姑娘,“宣传科除了正式编制外,还会有一些额外的空缺,用来外聘一些社会人员创作。”她列举了几个目前很有名气的作家,“他们其实都挂职在部队宣传科,每月宣传科会下发一些写作任务。”
“你的文章足以达到挂职的水平,而且我这样建议最重要的原因是,如果你成功挂职进去,宣传科会有干事负责你所有文章的版权。”任曼微顿,“我以前其实一直在报社工作,所以我能猜到你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还没处理好版权的事?”
祝熙语点头,“我是用笔名发布的,北城日报也是我早两年就合作的报社,他们给的待遇不错,但更愿意买断我的版权。外地出版社被他们拦着联系不上我,所以现在进度就停下来了。”
说完,祝熙语从书桌下面的藤箱里拿出一沓报纸,“这是我这些年发表过的文章,除了这次是小说,其他都是些短篇征稿。”
任曼接过,仔细看每一篇的标题和在报纸上分到的版面。等祝熙语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时,她也抬了头,满目欣赏,“你的文章到后期都是被放在重点位置的,这种文章类型也更契合宣传科的工作内容。况且你还是军属,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有把握。”
祝熙语当然愿意,这等于直接解决了她目前最大的困境,而且背靠宣传科的话,对韩宥的工作也是一个保障。文字是很容易被过分解读的东西,如果有人故意想害你,这就是最佳的入手点。她现在名气不大,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在发表文章,所以还算安全,但风险还是在的。
祝熙语赶紧点头,“我当然愿意的。若不是您,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任曼看出她真诚的感激,也笑笑,“我在妇联工作,本也负责协助军属落实工作。而且作为曾经的文字从业者,我很看好你的文章,无关你的丈夫是谁。”
“还是要谢谢您。对了,任姐。我高中毕业后曾在首都第一纺织厂宣传科工作过两年。不过工作期间的文章我没有留存,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这就联系我的前单位。”
任曼扬扬手中的报纸,“有这些就足够了。”她站起身,“我先去宣传科问问,你等我消息就好。”
祝熙语穿上外套将人送到楼下,“那就麻烦任姐您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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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午韩宥下班回来以后,祝熙语和韩宥说了今日的事。韩宥正在刮土豆,“陈政委倒是没和我说,但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对呀,这要是成功了我就再也不用为版权发愁了,也解决了可能会影响你工作的风险,一举多得。咱们可得好好感谢政委他们夫妻俩。”
韩宥将土豆的上残留的泥细致地洗去,切成滚刀块,“我明日先去问问,无论成没成咱们都记这份情。”
祝熙语环住他的腰,“韩宥,我真开心。”
韩宥低头亲亲她探过来的发顶,“会有越来越多人看见、喜欢上这个故事的。”他清楚祝熙语对这篇小说的珍视,她的开心不是为了能去宣传科,而是又有人肯定了她的文字。
在写作这件事上,祝熙语有着最赤忱、简单的孩子心。
祝熙语踮脚索吻,“这是我们共同的作品,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现在这样纯粹的创作环境和心情。”
韩宥扶住她的腰,加深这个温情的吻。心意被看见、被珍惜,对于爱人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回馈。
他留恋地亲亲祝熙语的小梨涡,“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只是做了一个丈夫该做的。我要炒菜了,你先去外面吧,会呛。”
祝熙语拉住他停留在自己颊边的手,亲亲中指上的戒指才离开。韩宥上班的时候不能戴任何饰品,于是他就每天起床后摘下、回家就立马戴上,一天不落。
祝熙语更是从未摘下过,两人的指根上已有了淡淡的戒痕。
韩宥从最开始就喜欢吻她的戒指,次数多了,祝熙语也染上了这个习惯。无论是被吻还是吻,相贴的瞬间都会有种心脏也被短暂连在了一起的动容。
他们赋予了戒指新的定义,除了爱情和忠贞,还有温柔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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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韩宥将人捞进怀里在沙发上坐着,外面天气已经很冷了,祝熙语在太阳下山后基本不愿意出门。两人身边是火笼,暖意笼罩着这片空间。
韩宥把玩她的头发,“好像长了很多。”在上韩村时祝熙语的发才到肩胛骨下面,现在已经及腰,每次躺在床上时,黑发铺在身下,美得更加惊心。韩宥只是想想,就觉得心动。
祝熙语挪挪位置,避开他存在感很强的位置,“有点太长了,每次洗头发的时候都很累。我正在想要不要剪短一些呢。”
韩宥很想用自己帮忙洗来换取福利不被砍的机会,但这显然不可能,澡堂男女是分开的,在家里温度不够,韩宥担心她会着凉。于是他只能遗憾地点点头,“那下周二咱们去市里的时候找个地方剪一些。”
“去市里?周二?”祝熙语困惑,“你有事要办吗?”
韩宥戳戳她的小梨涡,“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结婚证还没领呢!”
祝熙语确实忘记了,实在是她和韩宥生活在一起太过老夫老妻,当然在床上除外。
自随军以后,韩宥几乎包揽了两人生活中的所有事,祝熙语觉得自己的独立能力都开始倒退了。
韩宥见她一脸心虚,咬住她的脸磨了磨,“小没良心的。”
祝熙语乖乖给他咬,韩宥比她有分寸,不会留下印子的。
果然韩宥很快松开了,直接将人往卧室抱,“难得今晚你空闲,那就好好陪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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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宥本就被排了这周六值班,为了周二能请到假,他又多加了一天周日的值班。值班的时候晚上是要住在宿舍的,韩宥便预支了周末的份例,于是这日早上又只剩了韩宥一个人吃早餐。
今日的雪有些大,广市驻地几面环山,寒意更重。小战士们未除雪的地方,雪都能没过脚踝。这会儿的家属院异常冷清,韩宥一眼就看见了走在他前面的陈江,他大步追上,“陈政委。”
陈江用军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小韩,这么早?去值班吗?”
韩宥点点头,他的脸倒是都露着,开口时呼出一团冷雾,“是的。昨天听熙语说了版权的事,太感谢您了。”
陈江看着他都觉得冷,干脆转回头继续看路,“不用你谢,又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才这样做的。你嫂子以前是在报社工作的,她觉得小祝合适才愿意推荐的。”
他调侃韩宥,“真以为自己能量那么大呀,这年头岗位稀缺,普通军属顶多安排到附近工厂里去,你就算是副团也就这个待遇。”
韩宥捡起路上的一节枝桠扔到路外去,“我知道的,所以更感谢您和嫂子牵线。”
陈江摆摆手,“不是多大的事,你嫂子早说了,即使咱不往宣传科靠,报社在两期内也会妥协,现在他们就是在试探你们的底线想抬价呢。”
见韩宥还想说,他干脆换了个话题,“成了再说。你嫂子最近天天念叨快被李原气死了,那是谁你知道吗?”
韩宥笑了,陈江保证这是他见过的最真心实意的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