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韩明胜对自己儿子的信心是很足的,“文柏爸爸都和我说呢,就这一两年了。”
韩宥点点头,退到了门口,“要关灯吗?”
“等下我自己关,你也回去吧,明天还要送青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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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今天两餐都是和舍友一起吃的,韩宥今早提前说过了下午要去见一个战友,可能会晚些回来,让她自己在食堂吃。
“熙语,你丈夫是做什么的呀?”陈圆圆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
哪怕才相处了几天,祝熙语已经发现这个小姑娘有点八卦,“在部队里。”
“怪不得这么吓人呢,我都不敢和他对视。”陈圆圆一脸恍然。
祝熙语听到这话没忍住蹙了蹙眉头,又听见陈圆圆问,“他是不是很厉害?周五他来接你的时候我看见辅导员对他很客气,他是军官吗,什么级别啊?”
“嗯。”祝熙语相信如果自己告诉陈圆圆了,一定会传得人尽皆知,便换了个话题,“这个茄子烧得还不错,你们要尝尝吗?”
陈圆圆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见宋未央在看她,想起来她的身份,“未央你是不是认识熙语的丈夫呀?感觉你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老田那么客气。”
“不认识。”宋未央敛眸。其实她认识,韩宥这几年常上军区的报纸,她没有看报的习惯,但因为几篇附了照片的报道,她身边的人讨论过韩宥很多次,她不免对这个名字和这张脸有了印象。那天她来宿舍一看祝熙语的床位和书柜的物品摆放,就发现这完全符合部队的内勤要求,原先还以为舍友也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但一看到韩宥她就确定了韩宥的身份。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郭巧发现自己两个看起来非常耀眼的舍友本质都是很低调的性子,单看两人的穿着就知道背景不简单,但两人从未提及过太多。倒是陈圆圆,郭巧已经知道了她全家都是北城瓷器厂的工人了。
“我是真想知道嘛。”陈圆圆有点不高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了,但我什么都不了解你们。”
祝熙语不想因为这个起矛盾,就算她以后自己住,她也和陈圆圆是同班同学,“韩宥在川省那边,未央是羊城来的。”她算是帮宋未央解释了一下,又接着道,“我丈夫是团长。”
“我的天。”陈圆圆远方表哥是当兵的,对这个级别还算了解,“韩团看着很年轻啊。”
“大我七岁。”祝熙语的唇角漾起小梨涡,没再听陈圆圆夸张的称赞,反而在心里琢磨韩宥现在回家了没。
韩宥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家,身上没有酒气,祝熙语一直非常在意喝酒之后开车的问题,韩宥现在不仅自己不会酒后驾驶,若别人喝了酒要开车也会阻拦。
“真乖。”祝熙语坐在床上,像小狗一样嗅过他的衣领和唇边,“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不能酒后开车知道吗?别人酒后开的话,你拦不住就不要坐。”
“嗯。”韩宥伸手脱下衬衫,暖气的好处就在于此,“我先去洗个澡,你看看这个。”他将手里的文件袋递了过来。
祝熙语接过,好奇地打开,脸色却在一张张纸后逐渐凝重起来,见韩宥出来了,她像小鸟归巢一样靠在他怀里,“这是今天你战友给你的吗?你什么时候安排的呀。”
“在川省的时候,我想着你已经离开快五年了,手里的东西不一定还有用,纺织厂的局势也一定变化很大,正好老张欠了我一个人情,他退役前就是负责情报收集的,这些对他来说很简单,我就打电话问了他一下,今天就是去拿这个的。”
韩宥自己也看过祝熙语收集的证据和老张收集的东西,抚平她蹙起的眉心,“侯海这样任人唯亲,大肆安插自己的势力,在纺织厂拉帮结派,侵吞公家财产,随便哪个问题都是能送他进去的,他不过是秋后蚂蚱,别担心。”
“我只是看见了好多认识的长辈,都是我外公那时候特意安排在重要岗位的,但现在都...虽然前些年他们不敢和侯海作对,但好歹是真心爱护厂子的,哪里像侯海现在。我这次回来逛百货大楼就发现店里铺货大多都是第二纺织厂的,我外公的基业就这么毁在侯海手里了,我实在难受。要知道以前我们在市场上的份额几乎是其他纺织厂加起来的总和。”
韩宥将纸翻到黎明那一页,“黎明是目前厂区残留的除侯海外最大的一股势力了,但他也不过保住自身,所以他的邀约大概是真心的。他在厂办根植这么多年,肯定知道侯海不少事。这样吧,我明天去见见他,探探他的底。”
祝熙语摇头,她现在很了解部队里的规矩,像韩宥这样的在役军官是应该避嫌这些事的,“不要,我不想你冒险。你放心,我也不会冒险的,在没有把握之前,我不会贸然行动的。”
“要把这个给汪师汇报一下吗?”祝熙语抬头看韩宥,“纺织厂的事我一定会管,师部那边另说,你和汪师通通气吧。”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韩宥伸手拿起床头柜抽屉上的笔记本,“这里面是我想到的北城能放心的人,要么是欠了我人情的,要么是和我关系很铁的,你遇到什么可以联系他们,我都给他们写过信了。”
韩宥支起身子,专注而认真地和祝熙语对视,“外公的基业很重要,侯海夫妻的过错也不能就这样放过,但是熙语,对我来说这一切都不比你平安更重要。我不在北城,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不要顾虑太多,本子里的这些人、三叔和姨夫他们,包括文柏,你都可以求助。”
他将散落在祝熙语脸侧的碎发抚顺,“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告诉我,不要顾虑我会不会担心,不用顾虑人情之类的,家里的钱也都留给你,你尽管安排。”
“嗯,我知道的,你在家也不要忧心这个事,我有什么进展就给你写信,你的工作千万不能分心,尤其是出任务的时候。”相爱的人就是永远放心不下对方。
祝熙语的眼眶有些热,“周三下午是社团日,我送你去车站吧。”
“好。”韩宥顺势将人搂进怀里,“睡吧。”
“后天你就走了。”祝熙语抿抿唇,“你带的东西不还有么。”
韩宥笑出声,翻身上来,左手伸进枕头下拿出余下的保障,“还有七八个呢,怎么,不想浪费?那就要辛苦你了。”
祝熙语想想韩宥平时对此事的热衷,舔舔牙尖,“你想的话。”
韩宥很是动容,语调温柔,“乖宝宝,逗你玩呢。你明天还要上课,我不贪心,咱们用一个就行。”
第103章 委屈(捉虫)
“爸爸,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去接妈妈吗?”看见韩宥在穿外套,韩嘉珩放下手里的玩具抱着自己的小棉袄赶紧跑了过来。
“可以。”韩宥示意他自己穿好外套,对院子里还在忙活的韩明胜说,“爹,那等下我带饭回来。”
“好。”韩明胜还在修缮黑子银子的狗窝,两只狗的体型都比较大,韩明胜给它们做的窝都有些类似小木屋了。
出了门,韩嘉珩很乖地让爸爸把他抱了起来,他除了知道自己走路慢怕耽误接妈妈以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大家都知道爸爸是妈妈的丈夫,自己和爸爸这么像,别人一看就能猜到,自己是妈妈的宝宝。想到这里,韩嘉珩搂着韩宥的脖子,恨不得把脸挨着自己爸爸的脸。
祝熙语将自己的课表抄了一份给韩宥,不仅有课程安排还有每堂课上课的教学楼和教室,今天是在一栋新的教学楼,韩宥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报名那天宋岩风给的简易地图已经被韩宥记了下来,他本就有掌握所处环境的习惯,对建筑分布和地形这些很敏感。
韩嘉珩被爸爸放下以后就四处张望,想要记住更多关于妈妈的事,他扯扯爸爸的衣角,“爸爸,有个叔叔一直在看我。”
韩宥知道他说的是谁,事实上,他比韩嘉珩更早知道,在他们站定在树下以后,教学楼附近长椅上的那个男青年就一直在打量他们。韩宥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没事。”
韩嘉珩却还是很警惕,他觉得那个叔叔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很快他就没心思再关注他了,因为下课铃响了,韩嘉珩知道妈妈在三楼上课,于是就紧紧盯着一边的楼梯口。
祝熙语的同学已经知道了她的丈夫每天都回来接她放学,于是在祝熙语还在一楼转角的时候就看到楼梯口一个眼熟的女同学回头看她,“熙语,你丈夫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孩儿呢,他们长得好像啊。”
听到这里,祝熙语难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几步就下了楼梯,动作和语气间全是欢欣,“谢谢,是我儿子。”
“妈妈。”韩嘉珩刚看见妈妈的身影就跑了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妈妈,珩珩好想你。”
祝熙语笑望一眼跟过来的韩宥,侧过身子任他把肩上的挎包拿下来,打趣,“我怎么记得早上还见过珩珩啊。”
“那也都好久好久了。”韩嘉珩才不管,另一只手牵上韩宥,“爸爸妈妈,我们去吃饭吧,我好饿了。”
“好。”祝熙语点点他的鼻尖,正准备离开时,祝熙语听见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满满。”
祝熙语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长椅边站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青年,穿着挺括的阔版呢子大衣,肤色偏白,剑眉星目,此时正笑望着她,“好久不见。”
“谢川尧?!”祝熙语有些惊喜,“你回来啦?”
“几年不见,叫得这么生疏?”谢川尧走了过来,“回来了,去年才回来,正想联系你就听见别人说我们这届文院有个大才女,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他笑着望向韩宥,“这是?”
“我的丈夫,韩宥。”祝熙语笑盈盈的,“韩宥,这是谢川尧,我的发小。”
“你好。”韩宥主动伸手,谢川尧笑着握上去,两人很快松开。
谢川尧蹲下身子,想要摸摸小崽子的头,却被他躲过去了,谢川尧失笑,也伸出手,“珩珩?你好。”
韩嘉珩看了眼爸爸,这才伸出手和他交握,“叔叔你好。”
“一起去吃饭吧?”韩宥看眼手表,“我们家就在对面。”
“不了。”谢川尧起身,“前几天我爷爷生病了,所以今天才来报道,等我安顿好了再来。”
“谢爷爷生病了?伯父伯母呢,他们还好吧?”祝熙语有些着急,谢川尧的爷爷是她外公的好友,两家因此多有来往,前些年谢家遭了难,全家被下放,由于谢爷爷身份特殊、职位太高,谢家在农场是被严格监管的,不能探视也不被允许和外界来往,祝熙语这才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谢川尧右手垂在身侧,见祝熙语这个样子,食指和拇指没忍住摩挲了一下,“老毛病了,前几天降温了腿疼,这次复发了干脆送他彻底治疗一下,现在已经出院了。我爸我妈和我妹妹都好,要是他们知道我遇见你了,一定会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祝熙语摸摸儿子的头,“那我们先走了,安安哥。等你有空了来找我,我好想谢爷爷和伯父伯母和乐乐。”
“好。”谢川尧对着韩宥点点头,“你们先去吧。”
等出了学校,祝熙语笑着看了韩宥一眼,主动解释,“安安是谢川尧的小名,因为我外公的关系,所以我们经常一起玩。谢爷爷还有伯父伯母对我很好,这么多年里,也只有他们愿意继续帮我查小舅舅的事,可惜后来形式太严峻了,他们一个个被停职,最后都下放了。”说到后面祝熙语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韩宥伸手将她搂住,“没事,现在已经好起来了。等他们看见你现在这样优秀,一定会很开心的。”
祝熙语几乎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我也觉得,谢爷爷以前就特别喜欢我,我和安安...谢川尧只差半岁,从小就听见他说想用谢川尧换我到他家去,乐乐出生后还是。”
“真好,又多几个人疼你。”韩宥怎么可能没看出来谢川尧的心思,男人对这些总是格外敏锐的,但谢川尧表现得很有分寸,韩宥怎么可能会反而说起这个。况且韩宥从来不会为谁喜欢祝熙语而生气,在他看来,祝熙语是明月,受人喜爱才是正常的。
谢川尧也只出现在了这一小段时间里,第二天就是分别的时候,韩宥和韩嘉珩占据了祝熙语所有的注意力。她将不是周三提交的作业都留到了后面,下午下课后带着黑子和银子陪着韩嘉珩在附近的公园里玩了一整个下午。
看着韩嘉珩煞有其事地教小朋友和黑子银子玩,而丈夫就陪着自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赏夕阳,祝熙语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做出离开北城的决定时,她是兴奋的但也是忐忑的,不确定自己的人生是会更好还是更坏。但从尹聪起,她遇到了很多对她好的人;从村办小学的代课老师起,她的事业稳步发展;而和韩宥走进婚姻以后,她每一次感叹幸福的时候好像都比前一次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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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嘱的话即使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只要爱还在、距离还在,彼此的牵挂都不会停止。
“那我走了。”韩宥垂眸。
“嗯。”祝熙语的眼眶泛酸,抿抿唇,“到家要给我打电话。”每吐一个字,她声音里的哭腔都更重一分。
韩云深见状抱起拉着祝熙语泪眼汪汪的韩嘉珩,去到站台边的小推车给他买零食,韩明胜也跟着离开了。
“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韩宥伸出手摸摸她湿润的眼尾,“不哭了,北城的风太冷,会皴。”
祝熙语想笑,泪却掉得更凶,考试前无论做了多少心理准备,真正的分别到来时还是让人难过,尤其是在过了好几天丈夫儿子接下课的生活后。
韩宥其实也挺难受,他垂眸,将人拥进怀里,低声,“夏天就能见到了,不哭了,宝宝,哭得我心痛。”
“嗯。”祝熙语埋在他颈窝,“夏天见。”
“滴——”是火车进站的声音,也是离别的时刻,韩宥退开时隐晦地亲了亲祝熙语的耳侧,“要想我。”
这句话惹得祝熙语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往下掉,在拥挤着上车的人群里,她本就长得漂亮,此时眼眶红红地牵着韩宥往卧铺车厢去,身边还有个抱着韩云深哭得满脸是泪的韩嘉珩,几乎所有看见他们的人都会回头。
“好啦,二嫂,再哭下去我哥心都要碎了。要不是我哥长得好,怕不是有人以为你是不乐意的新娘子呢。”韩云深打趣,却只有周围的人跟着笑了两声,主人公是明显的沉重。
祝熙语一直跟着韩宥到了卧铺,火车提醒发车前才跟着韩云深离开。
“这是怎么了?小姑娘哭得好伤心。”对面下铺的四十多岁的妇人看了半天,没忍住问。她以为韩云深是祝熙语的家人,而祝熙语是不被允许嫁给二婚男的北城姑娘。
韩明胜看着抱着韩嘉珩看着窗外站台方向的韩宥,知道他现在心情也很不好,自己将包里的水杯和韩嘉珩的零食拿出来摆好,“刚刚那个是我儿媳妇,在北城上学,这是舍不得呢。”
“哦哦。”妇人有些尴尬,呵呵直笑,“那大哥你福气好,一家人都这么俊呢。”
“是。”韩明胜从韩宥怀里抱起韩嘉珩,带着他往车厢连接处走,隔老远还能听见他的声音,“爸爸现在也很难过,爷爷带珩珩一起玩好不好。”
和妇人同行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低声凑到她妈妈耳边,“妈妈,他们看起来好恩爱,我以后也要找个会因为和我分开眼红的对象。”
韩宥的耳力很好,听见这话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很酸,他倒在卧铺床上,右手小臂搭在眼睛上,脑海里乱乱的。一会儿是祝熙语的泪水,一会儿是战友查到的资料,一会儿是谢川尧的笑,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这和五年里的几次分别都不一样,以前他都是出任务,知道祝熙语在他的势力范围内等他,他也有很多工作上的事分心,只有空下来才能想想祝熙语,琢磨琢磨她在干什么。
而这次,韩宥鞭长莫及,祝熙语身边情况又很复杂,最重要的是,韩宥成了等待的那一方。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祝熙语在这段婚姻里的付出,外人看来他韩宥在外有出息在家还家务全包,祝熙语是嫁进了福窝。但祝熙语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的,不用承受与爱人的离别,不用感受思念的痛苦,不用为丈夫担惊受怕...
韩宥的右手握成拳,薄唇张合,吐出的都是一句句无声的“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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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祝熙语朝韩云深笑笑,声音有些哑,“你还要送车回承安那里,你先走吧,有空了来家里玩。”
“不急这会儿,我还是送你进去吧,不然我二哥得骂死我。”韩云深解开安全带,干脆利落地下了车。去宿舍的一路上都在努力逗祝熙语笑,但祝熙语的回应明显是对他这个行为的感激,而不是真的被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