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么?”他只问。
避而不答就是回答,许织夏委屈了,闷闷哼声,双腿落下去,坐在床边不搭理他。
不用看就知道她有情绪了,纪淮周轻笑,拿腔带调哄了句:“想。”
接着口吻漫不经心:“哪儿哪儿都想。”
在情情爱爱方面,许织夏没几个心眼,他纵容的语气一回应,她炸毛的小脾气马上就被抚顺了。
许织夏又变得温顺,也回答他:“好了。”
纪淮周回眸,见她背坐着,于是掀开被子迈下床,去向衣帽间,原话还给她:“不要回头。”
他声音懒着劲儿,听起来一点不认真。
许织夏没当真,带着疑问扭过脖颈,男人漂亮的肩背线条和紧实的腰臀撞入眼底。
大脑空白了一瞬,许织夏脸倏地转回去。
“喔。”她急促应声,呼吸都慌张了,指尖在腿面的牛仔裤上一刮一刮。
许织夏自小一心虚就容易不打自招。
不经意她就多讲了句:“哥哥,我没回头。”
纪淮周依稀在她身后低声闷笑,话语里怀揣着不揭穿的意味,拖着调子一声:“好。”
许织夏老实坐等,裤袋里手机振动。
是乔翊的电话。
许织夏毫不犹豫接通,欣喜地告知他情况,也是报平安:“乔翊哥,我在哥哥房间。”
电话里静了两秒。
可能是她的回答预知了问题,乔翊都无从问起了。
“那就好。”乔翊不着痕迹出声,言简意赅道:“今今,开窗。”
许织夏望出去,几面高窗开不了,她绕到沙发后面,推开了那扇玻璃彩窗。
视野一亮,眼前一只四旋翼无人机,运载了只逃生绳索包到半空,高超的静音技术使得它运转的声响十分微弱。
机体上有EB的商标。
许织夏在茫然中,取下那只绳索包,再从五楼的高度望下去。
底下居然支起了救生气垫。
陆玺操作着遥控手柄,乔翊握着手机和她通话,陈家宿仰望见她,高高挥舞着胳膊。
许织夏纳闷,正想问,男人走到身边。
纪淮周随意穿了条黑衣长裤,瞟了眼空中那只他当年设计的无人机,又瞟了眼楼下,这几个人的意图在他心里不言而喻。
他抽走许织夏的手机,同时下面的陈家宿也心照不宣地接过了乔翊的手机。
“陈家宿,你玩儿呢?”纪淮周语气冷漠:“没跟他们讲?”
陈家宿讪讪一笑:“寻点乐子嘛,我都要闷死了,二哥。”
纪淮周油盐不进:“回去。”
“唉二哥,总之这婚礼都是要搅黄的,既然准备借伊迪丝这把刀,你不在场不是最好?”陈家宿说着粤语,笑得耐人寻味,有意加密了这两句话:“小今宝特地来见你的,你陪她私奔啦。”
纪淮周轻一啧声,话还没出口,就被边上的女孩子攀住胳膊,摇晃了两下。
他看过去,许织夏也看着他,眼巴巴地说:“走吧哥哥,再不走,那个公主就要来了。”
这本就是计划之内的走向,纪淮周不以为意笑了下,颇有闲心逗她:“你是来抢婚的?”
许织夏扬着半扇睫毛:“你一个人在英国,我想陪陪你……但你被关住了,所以抢一下……也可以。”
纪淮周先是被她惹得笑出声,随后又不由自主,在她柔软的目光中恍了恍。
忆及往昔,小女孩逆光奔回院子里,纯真又软萌,喘着气,在他面前笑眼盈盈。
——怎么回来了?
——陪你。
——我不要陪。
——要的,哥哥也是一个人。
十七年后,这个小女孩又定睛望住他,坚定不移地对他说:“哥哥,我们逃吧。”
许织夏澈亮的眼睛里满是正经,昂着那张瓷白的鹅蛋脸,一瞬不瞬的,因眉眼间的单纯显得格外可爱。
她总有令人理智痴狂的本事。
再无稽离奇的事,只要是她说的,在他这里也永远有她的道理。
哪怕是至死的疯狂。
而他在英国长达四年的监禁,真正终止于她不远万里来带他逃离的这一刻。
纪淮周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
理性为她消亡,只要她想,他都奉陪。
他不再思索,接过她怀里的逃生绳索包,动作迅速且自如,固定逃生结和锚点。
“怕不怕?”他将安全带穿到她身上。
许织夏飞快摇头。
她很乖地抬高手臂由着他给自己穿戴逃生装备。
可能是没想到她也会在房间里,因此安全系统只有一套,唯一的一套她穿着了。
他先扶着她爬上去,再矫健地踩上窗台,人没有任何束缚。
许织夏以为她要自己先下,见状都顾不得害怕,吓得惊呼,忙不叠抓紧他的胳膊:“哥哥,你这样很危险。”
有救生气垫,这个高度是安全的。
但纪淮周只是勾住她腰,声音沉在她耳畔:“那就抱紧我。”
双脚挂出外墙,悬空之际,许织夏脑子都空了,牢牢抱住他,脸埋进他颈窝。
这高度说不怕是假的,但她只要抱着他,什么都不用做,内心又感到无比安全。
不多时,他们便顺着绳索落到地。
兴许是受暗中作战的刺激感影响,陆玺又犯了中二的毛病,捏住衣领一竖:“正式开启,逃离阿鼻道计划!”
他饱含信念的眼神,看着陈家宿:“拯救者陈家宿,代号黑悟空!”
陈家宿始终无条件服从,惊叹抚掌:“组织英明啊!”
陆玺再看向乔翊:“乔……”
“我去开车。”作为三人中最可靠的人,乔翊不拖延,迈步离去。
陆玺喊了两声,乔翊没搭理。
“叫我法外狂徒颜面何存?”陆玺抱怨,扭头就和解开绳索安全带的许织夏对上了眼。
陆玺原地踏了个步,振奋道:“拯救者楚今崽崽,代号垂耳兔!”
许织夏懵两秒,不由弯起眼睛笑,腔调清清甜甜,配合他:“好。”
视线越向她肩后,陆玺更亢奋了,心潮澎湃地过去:“老大!我有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这面朝向背着广场,只要躲开护卫队巡逻的时间盲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飞檐走壁。
但不料巡逻队被这一声引了过来。
绳索,气垫,无人机,活脱脱犯罪现场。
护卫队队长一声呵斥,一支穿整齐红色制服的护卫队便听命,以威严可畏的架势冲过来,要立刻逮捕他们。
“哎呦完了。”陆玺傻眼。
纪淮周飞了他一记冷眼,一把捉住许织夏的手腕,拉着她飞奔而去。
陆玺和陈家宿不知去向何方,凉风迎面,许织夏只感觉护卫队队长警告的呐喊声在耳后越来越远。
过了几个弯绕,许织夏被带着跑进了一座花园迷宫。
修剪得方方正正的树篱,超过两米高,如同一面面围墙,围出复杂神秘的地形,到处都是花样的分支岔路。
四周都是鲜亮的绿意。
许织夏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心有余悸地用力抱住他胳膊,身前的柔软隔着薄毛衣,不知觉地压在他上臂,随着呼吸挤动着。
纪淮周只是气息深了些,任她搂着。
不知是谁说的,人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
但此时此刻,他这般清醒的人,霎时间都觉得,如果人活着不能不顾一切,不如死掉。
正处在落荒逃亡中,他反倒低下头,不合时宜地笑了。
许织夏急促喘着:“哥哥你还笑得出来,你不能和公主结婚。”
纪淮周虚倚树篱,静静瞧着她:“为什么不能?”
本能当他在捉弄自己,许织夏含嗔带怨地轻瞪他一眼。
他一弯唇:“我的公主不是你么?”
许织夏激荡的心跳忽地又快了些。
她抿住唇角,错开眼不看他。
而后他又带着几分嘲笑:“你这体力,经不起折腾。”
“我体力……本来就……没有你好,”许织夏一句话缓了好几口气,短音显得她嗲嗲的:“我又不爱动。”
除了跳舞的时候。
纪淮周懒洋洋延长尾音:“不爱动啊?”
许织夏“嗯”一声,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停汲取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