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简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 走到温灼华的身后, 向前推了下她的秋千,温灼华便前后摆动了起来。
连姬简的声音都显得忽远忽近了:“我高考结束后确实打算放弃喜欢你了, 所以才会刻意地没去打听你的音讯。我一度以为我已经忘了你的,直到鱼子跟我说碰到了你,我又在那家私房菜里见到你了。那一秒,我再度开始心跳加速,很难形容。”
姬简没再说下去。
他听见温灼华柔声说了句“谢谢”,可他想,他好像没什么理由收下这句谢谢。
年少时以为他的喜欢是珍贵的,现在仔细想来,只怕给当时的温灼华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吧。
他顿了顿,说:“说说吧,当时你会喜欢路京棠的原因,就当是断了我的最后念想。”
温灼华沉默两秒,还是笑了笑:“其实算不上什么原因,你也不必如此郑重其事。非要说的话,你记得高一那年你生日那次吗?”
姬简点了下头:“在我家里办的生日宴,我邀请了很多朋友来,那次你也来了。”
“是,当时我在青致没什么朋友,所以很感谢你愿意邀请我,想着去给你送一份礼物,”温灼华点头,“其实那时候我还挺讨厌路京棠的,是真的讨厌。”
姬简颇为惊讶。
准确来说,他确实没怎么见过有人、尤其是同龄的女孩子讨厌路京棠的。
温灼华回想了一下。
比起讨厌,用“有偏见”可能更准确一些。
她那时候心高气傲,看见有人比她优秀就想好好比一比,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比她看起来轻松很多。
温灼华那次其实只是打算去送一份礼物。
姬简邀请了她这件事,青致知道的人太多了,如果她不去几乎相当于在打姬简的脸,她便打算去送份礼物就回去。
姬简的生日在十二月,南川算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差不多正好是最冷的时节。
他生日那天,甚至飘飘洒洒下起了雪花。
温灼华独自一人孤身前往姬简家里,穿了自己最保暖的一件外套,买了一份算不上昂贵、但很用心思的礼物。
姬简的生日办得很隆重,那天来了很多很多人。
但姬简仍旧兴奋地亲自接待了温灼华,当场拆了礼物、并且表示了自己很喜欢,还给她介绍了他玩得比较好的几个朋友。
之后,温灼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了发呆,正准备找个理由先行告别,就见两个男生朝她走了过来。
一个寸头,一个银灰色头发,是姬简刚才介绍的朋友里面的两位。
寸头先开的口:“温灼华?阿简有事要找你,你方便去一趟吗?”
温灼华有点茫然,她想不明白姬简有什么事要找她,难不成是要再次跟她表白吗?
她正打算拒绝,却听银灰色头发的男生又说:“去吧,我们也不知道阿简要干嘛,但今天毕竟是他生日。”
温灼华到嘴边的拒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毕竟今天确实是来祝姬简生日快乐的,现在就拒绝确实显得不太好。
她斟酌两秒,跟着两个男生往外走。
正准备拿起外套,银灰色头发的男生拦住了她:“没事儿,不用穿外套,我们不去外面。”
温灼华见他们两人果然也没穿外套,便应了一声,却发现很快走出了室内,过了一个栅栏。
她正疑心,寸头笑了笑,指给她:“喏,阿简就在那。”
温灼华有点没看清,向前走了两步。
就在这个时间点,寸头跟银灰色头发的男生猛地关上栅栏的门,“啪”地一声把温灼华关在了小花园里。
温灼华一愣,回过头看他们。
寸头哈哈大笑,猖狂无比:“你就在里面待着吧,不给你点惩罚,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仙女了?挨会冻你就清醒了。”
银灰色头发的男生慢悠悠点了根烟,吐出个烟圈:“不是挺会吊着阿简的吗?阿简这样的追你是你的荣幸,老老实实反思一下。要我说,你就答应了阿简,跟他上上床,阿简又不会亏待你。”
寸头摸了摸下巴,打量温灼华一番:“也行,等阿简甩了她,我们俩也一起尝尝?”
银灰色头发笑了笑,朝着寸头使了个眼色。
寸头便端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盆,整盆水往温灼华身上泼。
温灼华闪避还算及时,但仍旧湿了一半,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水。
银灰色头发的男生看了看手表:“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俩会放你出来,到时候你就去跟阿简表白,听见了吗?要是今天的事你胆敢对外说半个字,你就……”
他笑了声,没再说下去,但言外之意十分好懂。
温灼华没应声。
她只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想这个时候的应对措施。
这个小花园极少有人经过,她大声呼救也不一定有用。现在更关键的是如何取暖——
南川今天的温度已经零下了,这会儿又开始飘起了雪花,而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线衣,更不要说还湿了一大半,已经快要结冰了。
她先拧起了自己头发上的水,边来回看有没有可以摞起来垫脚的石头、能让她爬上栅栏翻过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有人说话。
懒洋洋的语调,像是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口香糖,慢吞吞地走过来。
甚至听不出来什么语气:“我这是目睹了什么霸凌现场吗?”
寸头跟银灰色头发的男生一惊,齐齐转头看去,在看清来人的脸时,脸色同时一变。
银灰色头发的男生就连语气都有些哆嗦了起来:“路、路哥,您怎么在这?”
路哥。
温灼华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散漫倚在墙上的男生是谁。
路京棠。
温灼华没抱什么希望,继续在角落里找石头。
他不咸不淡地掀了掀眼皮:“怎么,我是不能来?”
寸头连忙:“当然不是,路哥,这女生叫温灼华,您应该认识她吧?天天仗着自己长得还可以,就吊着简哥不放,简哥前两天还在喝了酒跟我们难受呢。你说,当兄弟的哪能见这种婊/子?”
“嗯,我当然认识她。”路京棠看他们,而后轻轻笑了一下,看上去没脾气似的。
两个男生同时松了口气,正要笑着继续开玩笑,便感觉一阵拳风袭来。
下一秒,路京棠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银灰色男生的腹部,男生惨叫一声,路京棠又一脚踹上了寸头的膝盖,寸头被逼得一个趔趄、擦过墙、坐在地上。
路京棠揪住银灰色男生的衣服,脚踩着寸头的膝盖,一双清冷的眼睛黑沉沉的,全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他的声音冰冷又轻蔑:“真是给你们狗胆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温灼华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她从没想过路京棠竟然那么能打,两个男生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她当时的形象应该很狼狈,路京棠瞥了她一眼,打了个电话,而后像拖死猪一样、轻而易举地拖着两个男生离开了。
温灼华全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几分钟后,那时候尚且只能算认识的陈槐匆忙出现,抱着一堆衣服,边开锁拉温灼华出来、边止不住地流眼泪:“怎么回事啊温灼华,你冷不冷?”
……那是她跟陈槐交好的开始。
再返校,她才发现那两个男生已经离开了青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
路京棠却像是那天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偶尔在路上见到她,也是一副压根不认得她的表情。
高自尊如温灼华,倒是轻轻松了口气。
……而后,再难忘记当时突然降临的,神。
温灼华笑了笑,表情里全是回忆:“我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你应该也了解我,我其实习惯了单打独斗、什么事都靠自己解决,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
她顿了顿,“有人在我身后。”
所以好像突然便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后来也经历了很多事。
父母突然出意外,筹款,父亲去世,拿不起读大学的钱……
可她总会想起突然出现的路京棠。
她想,起码有一次,神是会眷顾她的。
所以她便无所畏惧,眼泪一擦就又能继续所向披靡。
姬简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像输得彻彻底底、也心服口服。
他当时也挺疑惑为什么两个朋友突然转校,可他们全都语焉不详的样子。
倒是路京棠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他:“要不,你还是别喜欢她了。”
姬简一愣。
他皱着眉问:“为什么?路哥,你怎么现在连这个都会过问了。”
路京棠没抬头,但轻轻嗤笑了一声,听不出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你配不上她。”
那时候的姬简不知道路京棠到底什么意思。
可现在,他却实打实地承认了。
他确实配不上温灼华。他喜欢温灼华的那几年,没能帮上她什么,却好像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困扰。
温灼华转头看姬简,笑了笑:“你别往心上去,都过去了,我也知道完全不是你的错。”
……姬简便又想起来,当时他问路京棠,为什么说他配不上温灼华。
路京棠掀眸看他。
说。
“什么都不是借口,只要照顾不好她,你就配不上她一点。”
所以,怎么能说不是他的错呢。
全都是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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