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是什么冷性子,高岭之花更和他不沾边,人也不凶,就不笑的时候棱角过于凌厉,显得不好惹。
看起来是个拽王,也装的不行,但他会挂脸。高兴和不高兴,压根不遮掩,全摆明面儿上。
朋友一把拎起放地上的挎包,胳膊夹着球,几步追上他。
他们一群人约好了今晚要在施漾家煮火锅吃。原本有人在群里说晚上一块儿吃火锅,其他人说大夏天吃火锅多热啊。
瞎扯半天,有人提议可以在家里煮火锅,反正施漾爸妈不在家,正好在他家煮,晚上还能直接睡他家,玩个通宵之类的。
施漾没有异议。
石景公园附近有家大型连锁超市,两个人把篮球和包寄存在储物柜里,推着门口的购物车进去。
超市里有不少人在货架之间穿梭,朋友推着购物车,直奔生鲜区。施漾双手插兜,迈开长腿,懒散地跟着。
广播声交错,播放着折扣广告和音乐。
“让你买个小龙虾怎么这么费劲儿,你站这儿看人家打架呢?”
快走到生鲜区,听见熟悉的声音,施漾顿了下,看过去。
隔着几米远,应与峥一只手抓着购物车,站在盆子跟前看小龙虾打架,应湉拎着处理好的鳗鱼过来。
大姨和表弟反反复复,又来庆岭了。应与峥刚出去旅游玩了一圈,回来就和坐在自家客厅的黄毛哥们儿撞个正着,整个人瞬间心情变得不美丽。
客厅里俩人看见对方跟看见宿敌一样,一个比一个脸臭。
应嘉禾和陈词怕他俩打起来,赶紧把应与峥推出门,给了他一个买晚饭食材的任务。应湉说她也去,于是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在这里看小龙虾打架。
“这么巧?”朋友也看见了他俩,推着空荡荡的购物车过去,自然地和应与峥打招呼。
他们其实不太熟,高中三年只是经常见到,认识,但算不上朋友。不过这位朋友热情,见谁都这样。
应与峥回应了一声,看见他后面的施漾,眉头一拧。真是不愧是冤家路窄,家里有一个,外面也有一个,凑一块儿,看着就烦。
“怎么哪儿都能遇见你?”他问。
施漾笑了下:“庆岭就这么点儿大,不想看见我,你去别的地儿上大学。”
应与峥:“凭什么我去,你怎么不去。”
施漾懒洋洋的哦了一声:“嫌烦的人不是我。”
应与峥:“……”
他妈的给他整成哑炮了。
应湉的余光瞥见施漾,不动声色,没正眼看他。任他们这边瞎扯,她和老板交涉完,买好了小龙虾。
拎过袋子,放进购物车里,这才抬眼,越过应与峥看他。
四目相对,他的视线等了她一会儿,直勾勾的。
超市里的音乐换了一首,前奏响起。一首乐队歌,鼓点很强。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和心跳同频。
隔着遥遥距离,相触的视线里好似有波动的暗流,汹涌、平息、再翻滚。
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个像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应与峥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推着购物车就往隔壁水果区走,豪气地问应湉:“吃什么水果,我给你买。”
应湉收回视线,转身跟过去:“你买?”
听见她怀疑的语气,应与峥轻呵一声,摆起架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这口气,像是兜里有花不完的钱,非要豪横这么一把,傲娇得不行。
应湉完全没考虑买水果,也没那么想吃,仓促扫了一圈,随便挑了一个:“车厘子吧。”
应与峥瞪大眼睛,不用看都知道这玩意儿什么价格。
他穷得叮当响,自己掏钱碰都不敢碰的水果,只有亲妈应嘉禾买回家的时候勉强蹭那么两三颗:“还车厘子,我现在只吃得起车轮印子。”
应湉:“小气。”
“我小气?我毛都快被你拔光了。”应与峥不服。
本来就没打算买水果,也只是随口说说,应湉神色淡淡,觉得他一天到晚真是没事找事:“买不起你问什么。”
应与峥啧了一声:“懂什么,爆金币的男人最帅。”
说着挑了下眉,眉飞色舞的。
“……”应湉有些难以消化,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多少有点毛病。收回搭在购物车边缘的手,她的表情带了嫌弃,“你看着买吧。”
应与峥跟着她走,把购物车往前推了一米,又折回来,拿了一盒车厘子。
应湉走在前面,手机响了声,她低头看。
施漾:[喜欢吃车厘子?]
“姐,紫菜买哪种?”身后的人突然发问。
应湉飞快扣下手机屏幕,偏头看了眼:“50克那个。”
而后背过他,偷偷摸摸地捧起手机,低头敲屏幕。打字飞快,忙中有序。
应湉:[还行,主要它贵]
应湉:[应与峥想花钱,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努力实现他的小小心愿啦]
施漾和朋友没走多远,和他们也就隔着几个货架,几米的距离。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他勾唇,眉眼含笑。
光看文字,他似乎能想象她说这话的语气。不是特别元气有活力的语调,但温柔清甜,尾音上扬,钩子似的,钓着人。
应湉:[你们煮火锅?]
施漾:[嗯,在我家]
施漾:[想来?]
应湉:[来不了,晚上在家吃饭]
施漾:[真遗憾]
这句“真遗憾”渗着一股故意的玩味,说出口的话是略微上扬的轻快语气。低沉轻缓的叹息,化作呼吸间的一缕青烟。
朋友一回头就看见他含笑的表情,觉得可疑,蹙眉凑过来:“对着手机笑什么呢?”
施漾摁灭屏幕,手机放兜里:“搞笑视频。”
“……”我他妈信你就有鬼。
朋友冷哼一声,“上次那个?”
施漾:“哪个?”
他提步往前走,朋友推着购物车追上他:“‘她说不是’那个。”
施漾从冰柜里拿了一盒牛肉,放进购物车,瞥他一眼,笑道:“记性挺好。”
朋友得意扬眉:“那是。”
“怎么《赤壁赋》背不下来?”
“……”杀人诛心了啊。
-
没在外面待太久,应湉和应与峥买完晚饭食材就回家。
陈词在厨房里忙,应嘉禾给他打下手,抽空弄了点水果摆茶几上,跟大姨闲聊。
大姨这人话多,嗓子眼里装喇叭,一开口声音在整个家里回荡,几乎都是她说话的声音。
应湉一回家就钻进卧室,关上门隔绝一切。应与峥坐沙发上,架起一条腿,手机横屏,戴了耳机,在打游戏。
表弟盯着应与峥,不停地打量他。距离过年已经过去半年,他是不是又长个了?他怎么还在长?
应与峥和他一边儿大,甚至比他小俩月,但从小到大稳定发挥,个子一直比他高点儿。
客厅里的氛围很割裂,仿佛紧绷的弦,路过的狗都会一蹦三尺躲老远。
“看毛?”打到残血,一键回城,应与峥不爽地扭头。早注意到他的视线了,本来没打算管,谁知道这人一直盯着他,看得他不舒服。
表弟立马怼了回去:“眼睛长我这儿,你管得着?”
应与峥放下手机,坐过来点儿,胳膊随意地搭在腿上,压低声音警告她:“你小子敢对我姐动什么歪心思,头给你拧下来。”
表弟笑了下:“她也是我姐。”
应与峥:“表的。”
他俩气氛永远是剑拔弩张,但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没那么轻易扭打在一起。要真打起来,可能就有点难控制了。
应嘉禾把饭菜放在餐桌上,扬声说了句吃饭了。应与峥才对着他轻嗤一声,草草结束游戏,扔开手机,去叫应湉吃饭。
大人在桌上拉家常,提到一些他们并不熟悉的人,偶尔聊到今年考大学的两个人身上。
大姨把表弟数落一番,让他跟应与峥好好学学。应与峥连忙开口拒绝,千万别,折他寿,他也负不起责。
应湉没说一个字,从容地吃饭,仿佛和桌上其他人不在一个维度,吃完饭就坐在椅子上休息。
手机里弹出来不少朋友的消息,本科室友群里已经聊到99+了。她随意翻了翻,群里东拉西扯,什么都聊。
聊得多的还是男人,准确点,是骂男人。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脑子正常点的男的吗、男的嫉妒心太可怕了、擦亮眼睛小心当同妻啊你们、真恐男了姐妹们,诸如此类。
两性话题在她们专业司空见惯,几乎没有什么避讳的东西。她们之前做课题的时候,还互相研究过对方的行为习惯。
应湉长按其中一条消息,回复:[你是恐男吗,你是恐丑男吧。]
她不怎么主动和朋友在线上聊天,回群消息也是凭兴趣加入。所以每次一放假,她就跟消失了一样,互联网上查无此人。
见她难得冒泡,其中一个室友说,前几天去桐江玩,碰见她前男友了,想起有件事没跟她坦白。
应湉问,哪个前男友。
室友:[大三那个健身哥,对面庆大机械学院的]
室友继续在群里长篇大论,绘声绘色,带着丰富情感。大三那会儿,室友在图书馆偶遇她前男友,对方各种暗示她。
说起这个,室友对此义愤填膺——我他妈本来就觉得他配不上你,看他一肚子火,他还来我雷区蹦迪。先不说我不做三,他哪儿来的脸。他以为他是动物学院的花孔雀啊,天天一堆人围着他指望他开屏。
应湉倒是很平淡,不在意这事儿,回复她:[我本来就是看上他的脸了啊,人不怎么样,所以没超过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