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葛静庄和乔蕤在宿舍聊起燕城的房价。
来燕城读书的小镇学子,见过大都市的灯红酒绿,没几个不想留下来。
葛静庄问哪里房价最贵,想开开眼界。
乔蕤说裕和庭。
裕和庭能查到的均价看似和别的豪宅差不多,几十万一平,贵的百万,能者购之。但它有隐性规定,得验资,单价越高,所需的资产也水涨船高。
资产凑够了门槛,还得排卡等号,房款一次性缴清,不让贷,即便条件苛刻,也有一堆人往上贴。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有钱人重风水,这儿是真正的皇城里,伏吸龙脉的地段,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周边还配备妇产医院,陆军中医院,还有涉外学校等等,现代设施一应俱全。
放眼全国也没几个这样的顶豪社区。
赵曦亭开了门,门口摆着两双拖鞋,自己用了一双,另一双略小一些,看起来是新的,孟秋穿上尺码刚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常有女性访客才备着。
套房的装修风格偏新中式,电视墙是动态的,黑色背景,有山有水,金色流沙从天花板缓缓落下,像极了秋水长天的夜幕。
他的客厅极大,最顶头摆了道屏风,夕阳光晕在丝面合成一垄,上面的仙风玉鹤蓬□□来,富贵生生。前头还有两面金丝楠木展示架,摆的都是顶级的物件儿,珐琅翡翠,琳琅满目。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灰绿色莲花样的香托,云雾样的沉香往下坠,花瓣尖挂着活水水珠。
孟秋一进来就闻到清幽凉滋滋的味道,应该就是沉香散出来的。
一整套房子配得上金玉满堂四个字。
孟秋冷不丁想起第一次在展厅见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来他家里,心情不禁微妙。
不过今天她来是为了工作,和私底下交情没什么瓜葛,微妙感便稍稍散了些。
赵曦亭换了清爽的居家服,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年轻随和。
他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放在孟秋面前,直入主题。
“这名美裔的意大利学者是个老古板,不会用电脑,坚持手写,这些东西一个人不好拿,我临时想不起哪里方便说话和办公,才领你到这儿。”
“介意么?”
孟秋总觉着“介意么”三个字问得晚了些,但他就是自作主张的性格,不违和。
她把包放下,翻了翻资料最顶上的几张,咕哝了句。
“字不好认。”
赵曦亭笑说:“嗯,已经帮你抢了原版了。”
“扫描的更不好认。”
音系学也叫音位学,研究语言有什么音,这些音之间有什么联系。
音位学虽然属于文科范畴,但中间的因果逻辑并不文艺。
资料里涵盖最多的是名词解释,总分总的框架。先提出概念,再进行细化,譬如什么是音位,区别特征是什么,进行排序之后会形成什么音位体系。
大部分内容孟秋在课上听教授讲过,包括英文专业译名她基本有了解,课上教授粗略带过的知识点她也都在图书馆里补齐全了。
赵曦亭手上这份资料她大致一扫,感觉像在复习,并不是特别难。
孟秋多了几分信心,表情也变得松快起来,“没问题,书房在哪儿,我先试试。”
赵曦亭避过她的手,将那沓纸一推,口吻慢条斯理。
“不急,到了就工作感觉我在压榨你,我点了沙拉,吃了再开始。”
“好。”
孟秋没拒绝的理由。
她实在该感谢陈院长。
赵曦亭除了性子混不吝,作为老板体贴又大方,翻遍世上也难寻第二个,若不是他不找长期员工,她真愿意给他打一辈子工。
至少工作以来,他没对她说过重话。
不到十分钟电梯提示音就响了,自动打开门,里面只有一张白色餐桌,上面放着果盘,他们套房的电梯都是独立使用的,私密性很好。
赵曦亭话不多。
孟秋也不是喜欢打听隐私的人,这一点他们很相似。
都是独处惯了的。
然而这里隔音实在太好,一旦停下来,对方细微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孟秋听着自己的快一些,呼吸几次之后,逐渐和赵曦亭的迭在一起。
她察觉到这细微的亲密,深吸一口,刻意拉开和他频率,结果没过多久,慢慢地,又和齿轮一般,与他的呼吸再次咬合。
孟秋舔了舔唇边的奶油,轻声问对面的人,“要不要听歌?”
赵曦亭反问:“无聊了?”
他缓缓放下叉子。
“平时我一个人在宿舍也会听一点,”孟秋点开往日收藏的歌单,挑选了一些轻音乐,她放松时表情很温柔,“不会很吵。”
“你这儿隔音太好了。”
“比孤岛还安静,孤岛上还能听海浪声,你这里什么都没有。”
“平时住这不难受么?”
她说得有点多,赵曦亭也不接话,她调好歌单,一抬头,看到赵曦亭在看她。
赵曦亭此刻的眼神剥落了壳子,没了外面温温淡淡绅士的壳子盖着,就像开了刃的锥子。
毫不掩饰自己的危险性。
与攻击人的那种不一样,他现在的有点像男女之间画地为牢的意思。
孟秋一怔,笑容凝在唇角,觉着自己看错,心下却一凛一凛的生出寒。
她慌不择路,低下头,将自己往他影子底下一藏,哪知压迫感更深,暴露的脊背好似被侵犯。
一只骨骼清长皓白有力的手从她眼皮底下穿过,她下意识往后一挪,吓了好一跳。
男人嗓音温和,“不是要海浪声,有蓝牙,连不连?”
孟秋堵在喉咙的紧绷松了松。
就说是错觉。
她答得干脆利落,说:“连。”
手机里信号圈在转。
孟秋低头慢腾腾地吐字,“赵曦亭,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儿?”
赵曦亭:“什么事儿?”
孟秋有些难以启齿,但她又实在想说,像被扎在麻袋里的白鸽,扑棱半天,终于啄出一个洞。
“你能不能……不要像刚才那样看我?”
“很多次了……”
赵曦亭放下开音响的遥控,静了片刻,薄唇笑意散漫,眼尾呷着一丝兴味,“我怎么瞧你了?”
“我描述不来。”孟秋忽然有些后悔,她不该挑这个话题,她假装低头看手机。
“觉着我要吃了你吗?孟秋?”赵曦亭缓缓咬出几个字。
孟秋心脏深深地一坠。
“还是你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安我身上了?”
赵曦亭卷起手边的纸碰了碰她下巴,眼眸转瞬一狠,带着点凉意,想探点究竟似的,揪着她不放,“嗯?说话。看着我。”
他就这么蛮横一人。
孟秋好不容易透过来的气又被闷上了,懊恼轻声道:“我没有。”
赵曦亭盯着她逃避的脸,特别是那口粉润润的唇,一张一合,她一紧张就咬,一咬就变红。
看久了,那口齿印好像揩在他的唇上,羽毛似的衔住他的神经。
他笑着继续逗弄:“那刚才什么意思?”
孟秋解释不过来,只差抓耳挠腮,辩道:“就是随口一说。”
他略作停顿,饶有兴致。
“直接叫了我名字是为了提升士气?”
孟秋被猜中了,她不肯承认:“那以后还是喊您赵先生好了。”
她捧起桌上的资料要走。
赵曦亭从容地坐着,乌眸跟着她收拾的动作慢悠悠移动,“叫名字挺好的。”
“以后都这样叫。”
“不生分。”
孟秋刻意关了五感,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提着包和资料去书房。
赵曦亭好似十分清楚她落荒而逃的原因,唇边衔着笑,又放了她一次,神情倦懒,“电脑密码123456,资料上有不懂的地方,说一声,我打电话帮你问问。”
孟秋将书房门关上,闭眼睛深呼吸好一会儿,坐在书桌前,又喝了好几口水才把刚才的惊慌感压下去。
她打开文档,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一头扎进翻译里,没一会儿就把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过了一两个小时,孟秋看到手机屏幕在闪,是林晔的微信电话。
这个点他应该刚起。
她接通后没听到声音,喂了好几声忽然反应过来。
她的手机现在连着蓝牙。
紧接着林晔的微信界面跳出一行字。
——喊你亲爱的怎么不理我,孟孟你还生我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