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亭喝酒上脸,没一会儿眼尾就散着红,黑眸亮得仿佛覆了一层膜。
他落了酒杯脑袋有些沉,眼往旁一搭。
小姑娘只坐了椅子三分之一,旁边女孩儿找她搭话,她斜过去半张身子认真听,贴身的白色羊毛衫在腰处塌下去,她听到有趣处,手臂一动,背上的肩胛骨撑起来。
像一只柔软的蝶。
腰肢细秾的蝶。
赵曦亭按了按太阳穴,舒缓酒精的躁意,懒懒地合起眼来。
饭局九点多便散了。
出版社那边的工作人员问孟秋怎么回学校。
赵曦亭不疾不徐提着大衣来,说:“我送。”
问她的那人正愁车不够,“那行那行,不然还得派车来,小孟你跟赵先生的车。”
孟秋立马拒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车。”
“太晚了,这边到燕大得四十多分钟呢,我们不放心。”
那人以为她客套,直接给她塞进车里去。
赵曦亭门一关,十分利落。
风声人语声立时被隔在外面,车里安静极了。
孟秋紧贴着左侧的车窗,眼睛看着一排排路灯,最后干脆闭上眼,装睡来逃避和他独处。
赵曦亭在黑暗里静坐了一阵,乌眸慢悠悠扫过去,严丝合缝地网住。
见她眼睫轻颤便知她在想什么,外头那点散漫绅士的皮子直接撕开了,淡声。
“在我车上你也敢睡过去?”
孟秋抖了抖睫毛,觉着自己被扒得一干二净,赤//裸//裸在他眼睛底下淋雨,雨丝倾轧上来,湿漉漉一个劲儿往皮肤里钻,窒息又潮湿。
她呼吸急促,再装不下去,端坐起来,清清冷冷的脾气裂了个口子,恼意汩汩往外冒。
她今天一定和他说清楚。
“赵曦亭,我不打算和男朋友分手。”
“你想要什么样的找不着?为什么揪着我不放。”
赵曦亭顿了几秒,懒懒地答。
“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孟秋抬起头。
街灯不明朗,赵曦亭盯着她,眉眼浮着一团败坏的雾,里头的黑一点一点沁出来,腐蚀她眼里的高墙。
“你要是暂时没办法和林晔交代,就继续和他谈着。”
他俯身,眼尾的酒意似要将她灌醉,嗓音又狠又坏。
“你试试我。”
“是不是比他好。”
第16章 阴云
论无耻, 孟秋所有认识的人加起来也顶不上他一个。
她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赵曦亭,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赵曦亭浑然没觉着自己说了多过分的话, 轻佻地瞧她, “你以为三人行我就乐意了?”
他往后一靠, 神色松弛,轻轻阖上眼, 沉声道。
“孟秋。”
“我挺喜欢你的。”
“我不是亏待自己的人, 明白没?”
喜欢一只猫是喜欢, 喜欢一只鸟也是喜欢。
能添趣儿的都是喜欢。
孟秋听他终于把话摊开来说, 前些天所担心的事儿反而落了地。
她死死闭着嘴不肯吭声,抓住前驾驶座的靠背, “前面停一下。”
司机扫了眼赵曦亭, 后者眉眼纹风不动, 他便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听到。
车子驶过乡道的土埂, 有些不稳当, 孟秋摇晃了一下,司机拘谨地说了声抱歉。
赵曦亭隔着衣服抓住孟秋的手臂,把她拉回座位上。
“坐好,磕着碰着能好受?”
孟秋还是不作声, 她用力把手从他那边抽回来,转头看向车窗外。
小姑娘脖颈挺得笔直,倔强得像小白杨, 仿佛过了今天真把他当成了陌路人。
赵曦亭眼眸冷了冷,凑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将人转回来, 压上去,薄唇就离她一个拇指的距离, 狠狠地盯着她。
孟秋吓坏了,忙用手推开他,但他纹丝不动。
他头一低,浓黑的视线侵犯她的唇。
孟秋感知到这股危险,担心他要做什么,脖子高高仰起,手掌下全是他肌肉隔着衬衫传来的热意,她手指蜷缩起来,衣服太滑抓不住,就去抓住他的衣领,拇指无意间擦过他的喉结。
硬的。
赵曦亭眼眸更厉了,像要将人吞下去。
两人的鼻息缠在一起。
孟秋呼吸急促,紧张得眼睛出了水,汪汪怯怯又警惕地瞪着他,咬着唇不肯示弱。
她没有放弃抵抗,攒着衣领,手指往他脖颈更深处推去,仿佛那不是欺负她的器物,而是她求生的希望。
但越推。
越觉得他身体烫得厉害,像山一样沉。
他的头发也扎到了她的指头,刺刺揦揦,在她心口刷出一道粗粝的痕迹。
他眼尾是红的,喝了很多酒。
孟秋意识到这一点。
心跳快要蹦出来。
赵曦亭乌冷的眼眸擒住她,似撕开一条缝,正好将她卡在里面。
“怕么?”
他问。
孟秋用气音,“你松手。”
他故意往前几毫米,鼻尖快要碰到她的脸颊,孟秋挣扎得很厉害,他勾了下唇角,眼底呷了丝轻佻的坏。
“别动了,你再揪我的衣服,都能给我脱下来了。”
孟秋鼓膜像被烫了一下,瞬间松了手,赵曦亭沉沉笑起来,起身,春风似水地盯着她瞧,过了会儿,笑意淡下去。
“先饶你一次,下次没这么轻易。”
司机听得浑身冒汗,往常他们说话,他还敢看一眼后视镜,今天连眼风都不敢带。
哪里见过那祖宗这副强人所难的样子,不都是别人死皮赖脸贴上来,他瞧也不瞧。
今晚真是大开眼界。
今天赵曦亭好心地让车开到宿舍楼下,孟秋下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她坐在花坛上冷静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上楼。
葛静庄看她脸色很不好,给她倒了杯热水,“春天昼夜温差大,被风吹的吧,嘴唇都白了。”
孟秋捧着热水喝了几口,浑身回暖了。
看着宿舍明晃晃的灯,想起昏暗的车厢的那一切,非常不真实,赵曦亭是假的,夜色是假的,他那些为非作歹的话也是假的。
孟秋很少失眠,今天晚上她居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手脚冰冷,像被什么缠住,捂也捂不暖。
她索性爬起来看史铁生的《病隙笔记》,心静了不少。
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后面几天,她将自己埋进学业里,回过神,发现林晔消失快一周了。
因为他有不回消息的先例,孟秋刚开始没有在意,这次间隔的时间也太久了一些。
周五下午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里的人似刚哭过,鼻音很重,“孟秋,我是林晔妈妈,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
“阿姨好,我记得的。”
孟秋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这个电话不是好兆头。
林母温和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孟秋直切主题,“阿姨,您说吧。”
林母没再刻意寒暄:“阿姨想问问你,最近小晔有没有和你联系。”
孟秋:“他也没给家里打电话吗?”
林母:“没有。”
“小孟,你有没有他朋友的联系方式,问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他不接电话,我睡也睡不好。”
“我知道一周没联系不算什么,可能就是忙学习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