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有些发潮。
“那天我求你不要开那么快,你也知道我害怕,可是你没有听我的。”
“赵曦亭,你不可以。”
“你总是这样,总是吓我。”
“这样不是谈恋爱。”
她眼里的潮似乎涨到了他这边,赵曦亭心脏像泡了海藻,停顿了片刻,徐徐吐字。
“我知道我们开始得不对,到现在也不对,但孟秋,你宁愿帮别人说违心的话,也不肯在我这儿软一声。”
“我真的没办法了。”
孟秋眼睛跟过去,看向他,他头顶的灯影泡花了,带了点哭腔:“那我就有办法吗?”
赵曦亭看不得她这样,俯过身去亲她的唇。
孟秋躲开了,他就追上去,没有任何强迫,只是追上去。
孟秋手上吊着针,她躲不到哪里去,他贴上她之后,亲得很慢,有一种刻意讨好的亲昵。
“对不起,孟秋。”
“不吓你了,以后都不吓你了,好不好?”
“驾照扣了超二十四分,下周我重考,重新做人。你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都试试,好么?”
赵曦亭坐在她旁边,抱起她来的时候有一瞬间凝滞。
轻了。
他指尖沿着她脊背的骨头,一寸一寸挪到后颈,像怕把她碰碎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最后垂睫看她的脸,小姑娘下巴尖出来一小段,才几天,瘦了这么多。
赵曦亭心里冒起一股涩意。
他没想到会把她吓生病,他只是太想太想她正眼看他了,他闭眼埋在她肩上,把手收紧。
“对不起。”他认错。
他抱得太紧了,孟秋有点窒息,这样的抱法,像要把他自己全部渡给她。
孟秋轻轻扳了扳他的手臂,告诉他,她不舒服。
然而赵曦亭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松开她,嗓音低缓地说了第二句,“对不起。”
像是无法放她自由的道歉。
孟秋没再阻拦他,安静地坐着,看外面的医护来来回回,他们像被时间遗忘的两个人。
赵曦亭轻轻去揉她的胃,动作慢得像要把她先前的痛感熨平,“还疼不疼了。”
“这段时间给你安排了餐,会送去你家,先试试合不合胃口。”
“不合胃口我换个人。”
他真的很矛盾,偶尔的时候,他怎么能这么狠得下心呢。
孟秋想起爸爸和她说的那些,轻声问:“赵曦亭,给我爸爸治病是不是花了好多钱?”
赵曦亭侧头看她的表情,长指慢慢将散落在她耳边的头发捋到后面,将她的脸更完整的暴露在自己视线里。
他视线黏着她,吊儿郎当地玩笑了句:“怎么了,要和我算清白?”
孟秋还在病气里,不太喜欢他这么讲话,也有些没力气应付,“我要算清白,你就能和我算了吗。”
赵曦亭眼眸转冷,“所以你问什么?”
孟秋听他语气不大好,恍然察觉他们居然在吵架,可是他们还怪异地抱着。
孟秋拿余光扫了赵曦亭一眼。
他衬衫平整禁欲,面容淡漠,熟悉得一如往常,但是他眼里有血丝,像是最近也没怎么睡,眼底下有青黑。
他在她面前总是无坚不摧游刃有余,一两分憔悴便很显眼,仿佛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好,便风尘仆仆地来找她。
孟秋不想和他争吵了,慢慢挪到床上,平躺着,看向窗外的方向。
医院远处黄昏寂灭,灯火初上,时间没入长夜。
赵曦亭倚过来,撑在她头顶。
“不用有负担,孟秋。”
“是我欠你。”
第42章 热汀
孟秋病气一过, 暑假也快结束了。
赵曦亭回燕城后给她请了一个老中医,眉毛头发一道白,治病经验和年岁似的老道, 还没把孟秋的脉, 光看气色已经猜了个大概。
赵曦亭将亏欠两字弥补得很彻底。
药方上配了酸枣仁, 人参,茯神, 龙眼肉等药材, 说是益气安眠, 还搭了些养胃的食补配方, 药从燕城熬好了寄来。
老中医有天给孟秋发微信,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 又说:“知道你们小姑娘娇, 但这药你一口别吐, 一吐就是好几块黄金。”
“他给你用的每一样都是最好的。”
孟秋一直知道中药难喝, 入口才知道有多苦, 像黄瓜苦的那头榨成浓汁,足足有五百毫升。
赵曦亭日日雷打不动来监工,要她拍喝完药的照片,她不回, 他就等。
经过这一遭,赵曦亭可能是真歉疚,耐心了不少。
孟秋偶然回他一次信息, 赵曦亭既不提她冷战的事,也不逼她每一条都回复。
他言简意赅连前几天的情况一起问了, 譬如睡眠有没有改善,胃口有没有好一些。
仿佛真关心她身体, 而不是图别的。
一道道询问下来,比爸妈管得还仔细。
孟秋连着小半月都在喝中药,每天胃撑不下,舌头也憋屈。
她实在受不了。
有天赵曦亭打电话来,她正把一包药热好,整个房间都是苦味儿,她拿个盖子往碗上一扣,半点味道也不想闻。
她杵在桌前,耷拉肩膀,对着手机细细地和他商量:“赵曦亭,能不能别罚我了。”
她真不想喝了。
赵曦亭在电话那头笑,到底还是小姑娘,再懂事稳重也咽不了太多苦。
这段时间她连着给他脸色瞧,消息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作罢。
问她过得怎么样,她牛头不对马嘴发来一个“嗯”,就差没把“别烦我”摆明面上。
他压着性子没飞过去逼她当面和他聊,现在听这一声,摆他面前的掐丝珐琅茶具都似搽了嫩生生的粉。
他居然不大想和她计较了。
赵曦亭说得不紧不慢,煨了一点无奈在里头,“孟秋,讲讲道理。我费半天劲请老先生出山给你看病,怎么又成罚你了,嗯?”
孟秋没忘整件事是他先起的头。
再说了,他罚她罚得少吗。
不过赵曦亭这次是做了件善事,她身体比以前轻盈不少,不管谁碰见她,都说气色比以前好。
不肯吃药到底是她没理。
孟秋语调比刚才轻,“你可以把他请回去的。”
赵曦亭顿了顿,笑了声,低低徐徐的嗓攀着她的尾音缠过来。
“折腾我啊?”
孟秋耳朵像被他咬了一下,她偏了偏手机的位置,双脚曲在椅子的横档上,低着头,唇挪了挪:“我真好了。”
赵曦亭呼吸深长,嗓音温下来,对着她,像把全身上下不多的耐心都给出去了。
“郑老说起码喝两个月,肝郁不是小事,你小小年纪烦心事怎么这么多?”
“乖点儿,继续喝,嗯?”
郑老就是给她看病的中医大夫。
孟秋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开心的,即便是有,睡一觉看看书也好了,但郑老那天却问了问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她想半天也没想出来。
电话里静了一阵。
“几号的车票,来接你?”赵曦亭和声问。
孟秋吃过教训,票早早买好了,只是没告诉他。
赵曦亭听她沉默,嗓子还浮着笑,湖上落花似的,正经起来便被打湿沉下去,冷寂的本性露出来,没再等,也没用问句,直接做决定。
“来接你。”
孟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问她只是试试她的态度,并不是真征询她的意见,还不如直接告诉她车子停哪个口。
电话里的话题又断了。
赵曦亭吐字很淡,“天这么热,给你买机票你不要,你一个人提那么多行李,转地铁转到什么时候?”
“你要是打车,有我派车方便?”
他略一停顿,嗓音泛沉,“孟秋,心疼点自己,成么?”
这一场病生的,赵曦亭仿佛有了顾忌。
不管她多不情愿,他们现在就是同气连枝的关系。
赵曦亭是所向无敌的。
由于他太过坚固,她就像他城墙上的漏洞,一点点小差错如同入侵的外星物种,无孔不入扰乱他的生活秩序。
孟秋长叹了一息,其实她没那么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