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溪月纳闷,怎么会很酸,就算是山楂酸,外面的糖衣也是甜的,她把剩下的一半吃到了嘴里,看他,“不酸呀。”
陆峥刮一下她的鼻子,还写,【很酸】
谭溪月咽下糖葫芦,仔细看他,“你觉得身体有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所以嘴里的味道才不对的。”
她又踮起脚,想摸他的额头。
陆峥攥住她的手腕,慢慢摩挲着她的腕骨,神色里是少见的迟疑,最终问出来,【你喜欢那个人的声音】
谭溪月一愣,终于知道他在她手上写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她马上摇头,“我不喜欢。”
陆峥没再回什么,只是轻轻地揉揉她的头发,打开门进了屋。
谭溪月从他沉默的背影里好像看出了几分落寞,她跟着他也进了屋,陆峥把她的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放到她脚边,谭溪月没有换鞋,她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陆峥微怔,回身想看她。
谭溪月不让他回身,她把脸埋到他的背上。
两个人相拥的影子倒映在墙上,过了好一会儿,谭溪月才开口,声音有些涩,“我不觉得他的声音有多好听。”
她默了默,小声道,“你在我耳边喘得才好听呢,听起来像是在叫我……猫猫,别人可以叫溪月,小月儿。”
她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只有你可以叫我猫猫,这个名字只属于你,别人都不知道。”
第37章
乡下的夜晚总是很静, 没有霓虹灯闪的喧嚣,也没有如水长龙的车流,只有虫鸣, 风声和月明。
现在还有心跳。
陆峥前一秒还在反省自己是不是过于能吃醋拈酸, 她不过是夸一句别人的声音好听,这一秒又觉得,有些醋吃到最后, 竟有回甘。
她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就连哄人也是。
陆峥握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抱到前面来。
谭溪月抵着他的背, 不肯动,也不肯让他抱,她话说出来才觉得害羞, 现在脸上的温度不需要火柴燃, 就能自己烧起来,她看不得他的眼睛,更看不得他眼睛里的自己。
陆峥轻抚着她的手腕叩了两下,像是在叫……猫猫。
谭溪月的脸更烫,她的声音压在他的衣服里,闷闷的, “你去做饭, 我饿了。”
陆峥问,【想吃什么】
谭溪月回,“我今晚要吃素的,一点儿荤腥都不想沾。”
陆峥唇角牵出笑, 勾上她紧扣在他腰间的食指,捏了捏。
谭溪月拧着他的手指使劲掐一下, “你快去。”
陆峥拍拍她的手,她抱他抱得这么紧,他要怎么快去。
谭溪月再掐他一下,“我松开你,你就左转直走,出门去厨房,不许你看我。”
最后一句说得很轻,与其说是命令,别扭的语气更像是在撒娇。
陆峥唇角弧度上扬,他一笔一划地回,【好】
静了片刻,谭溪月的手总算松了力道,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他攥着胳膊托着腰抱到了身前。
房间在一瞬间陷入到黑暗里,他关上了灯。
可屋子里再黑,也挡不住他眸子里的亮,昏昏暗暗里,两人的距离咫尺之近,她能看清他,他也能看清她。
他将她提到半空,手只虚揽着她的背,都没怎么用力,谭溪月晃晃悠悠地吊在他身上,她怕掉下去,只能双腿交叉着在他腰后收紧,双手也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陆峥眼里得逞的笑加深,也抱紧她。
谭溪月撞向他的脑门,“你这个骗子。”
行,她不许他看她,他就不看,陆峥闭上了眼睛,却将她抱得更紧。
没了他视线的注视,谭溪月脸上的烧灼淡了些,她的手指触上他的眉毛,又慢慢向下,划过他如峰的鼻梁,落到他薄薄的唇上,轻轻点了点,气息也靠近,却始终在他的唇角游离,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陆峥睁开眼看她。
谭溪月指腹碾上他的唇,用了些力,低低地咕哝道,“我才不要亲你,一股子醋味儿,我不爱吃酸的。”
那他今天还非得让她尝尝这醋味儿了,陆峥压着她的后脑勺,直接咬住她的唇,一个人的酸进到两个人的嘴里,慢慢生出了甜。
屋外的北风起了呼啸,相互依偎的两人却觉不出冷。
冬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厂里大刀阔斧的改革却是一天比一天热火朝天。
所有的改革里,折腾得最热闹的一项就是生产车间的主任换人了,新上来的主任叫冯艳妮,三十多岁,原是生产一组的小组长,之前因为工作能力强,小组长没当几天,就被钱淑芬给撤了,在钱淑芬这儿,她不需要她下面的人多能干,听她的话又能挨得住她的骂,这样的人才是好员工。
方成辉不是直接换的钱淑芬,而是在生产车间搞了个不记名投票,让员工自己选他们想让谁来领导他们,不记名投票前,钱淑芬信心满满,她分别找每一个员工谈了话,威胁加利诱,总之你要是不选我,事后我有的是法儿收拾你们。
投票结果一出,钱淑芬就傻眼了,她只得了一票,这一票还是她自己投的,就连平时跟她关系最好的那几个,都没有投她。
车间里的人这些年已经受够了钱淑芬的打压和辱骂,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厂长既然肯让副厂长来搞这一出,就已经动了要换钱淑芬的心思,那几个关系跟她好的也不过是看在她是主任的份上,不得不巴结她,风向稍微一变,她们也就不围着她转了。
最后冯艳妮以最高票当选,冯艳妮在车间人气很高,不仅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出众,好多人都从心里服气她,还因为好多次钱淑芬打骂人,都是冯艳妮为他们出的头儿。
这也是吴明谦想要的结果,吴明谦确实早就想换掉钱淑芬,厂子要想存活下去,必须要搞改革,要搞改革就得调动起员工的积极性,尤其生产车间又是整个厂子的重中之重,它需要一位更有能力也更有威望的负责人来领导。
吴明谦给了钱淑芬两个选择,第一是继续留在厂子,除了不再是车间主任,工资福利待遇一律都不变,第二是如果她不想继续留在厂子,那厂子也不会亏待了她,会给到她相应的赔偿,相当于提前退休。
钱淑芬在吴明谦的办公室里哭闹了一个星期,也没哭闹出什么结果后,最终选择了第二条,她死都不会继续留在厂子里的,让她手底下的人来当她的领导,然后被全厂的人看笑话,那还不如杀了她。
她走之前也没消停,拿鞋底砸了方成辉的头,倒是没砸破,但也鼓了个大包,把朱翠翠给心疼坏了,要不是春玲和谭溪月拦住了她,她当场就得跟钱淑芬干一仗。
谭溪月围着火炉坐在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地吃着刚烤出来的红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厂子里的事情。
这几天降温降得厉害,已经到了十度以下,今天更是冷,乌沉沉地阴了一天,像是憋着一场雪,这种天气里最适合吃涮锅,她从中午就开始想了。
现在火炉上的砂锅里炖着大骨头汤,等会儿做涮锅的锅底,肉和菜都已经切好了,他正在调麻酱,麻酱的味道和骨头汤的味道混在一起,谭溪月觉得自己手里的烤红薯都没那么香了,她把吃了一半的红薯放回火炉边上,让它继续烤着,烤焦一点儿会更好吃。
她拍拍手,站起身,走到他身旁,陆峥偏头看她,谭溪月也看他。
他明天要出远门,易然和刘长峰跟他一起,那个物流公司有一些线路的规划,他都要先走一遍,还有在外地的运输站点,也都需要提前谈好,他把他要去做的事情都给她列出来了,满满当当的一小黑板,至少也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前几天他提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心想半个月应该很快,也就两个星期,一晃就过去了,今天不知怎么的,一想到他明天就要走,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不得劲儿。
谭溪月伸手碰碰他的鼻子,他明明还在她眼前呢,她好像已经开始想他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陆峥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碗和筷子,在她要逃跑之前,钳住了她的腰,倾过身来,要拿鼻子蹭她的鼻子。
谭溪月忍着笑,拼着命地后仰身体,拒绝让他靠近,还装傻问,“你要干嘛?”
可在力气的较量上,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陆峥撑住她的背,轻轻松松又把她给拽了回来,他的鼻梁压着她白莹莹的鼻尖,轻轻一蹭,她的鼻子上也添了一抹灰。
她刚吃烤红薯没拿纸巾垫着,吃得满手都是黑的,谭溪月还以为他不会察觉到,没想到连一秒钟都没骗过去。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子上的黑印在一起,呼吸慢慢起了似碰非碰的粘连。
砂锅里的骨头汤在“咕嘟咕嘟”作响,热气弥漫在暖乎乎的屋子里,给玻璃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雾白。
陆峥拉着她的手,在玻璃上写,【会想我吗】
谭溪月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不会吧,我很忙的,要上班,要备课讲课,要学习,还要去给嫂子帮忙,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应该都没有时间想你。”
陆峥使劲咬一下她的唇,【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谭溪月垂下眼,轻声道,“我知道啊,你不都跟我写了你要去做什么。”
他要做的事情可比她多多了,所以他更不会有时间想她。
陆峥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可我的心跳一下 就会想你一次】
谭溪月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心轻轻错跳了一拍。
紧锁的大门突然被“咣咣”敲响,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谭溪月回过神来,推着他的肩膀要离开,她要去看看是谁来了。
陆峥抱着她不放。
谭溪月看他半晌,点点他鼻梁上的黑,轻声道,“又不是只有你的心会跳,你要是忙完不嫌累,每天也可以到我的脑子里来跑一跑啊,我等着你。”
第38章
两个人都陷在彼此的视线里, 一时没有动。
敲大门的声音又起。
谭溪月搂着他的脖子晃,“去开门吧,听声音应该是谁有什么急事儿。”
陆峥凑过去, 亲了亲她的唇角才放开她。
他去开门, 谭溪月先洗干净了手,又拿抹布将窗户上的字擦掉,然后走到院子里, 看向大门口。
等看清大门外站着的一男一女,她愣一下,抬脚走过去, 声音里都掩不住意外,“方副厂长,您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成辉看到谭溪月更意外,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会是她家。
旁边的陈婉茹一看是认识的人, 差点儿都要哭出来,她还以为她今晚要死在这儿了。
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户开着灯的人家,也敲开了门,可门后的男人长得人高马大,比方成辉还高, 方成辉都一米八几了, 黑咕隆咚的,她看不太清他的样子,只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好冷,吓得她愣是一句话没敢说出来。
方成辉有些不自在地解释, “我和我朋友出来玩儿,车陷到前面路上的一个水洼里, 怎么也开不出来,她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石头上摔倒了,胳膊也磕破了,我们是想借点儿水,让她先冲冲伤口上的沙子,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没想到这儿是你家。”
谭溪月这才看到陈婉茹胳膊上的伤口,她忙道,“快进来。”
方成辉余光里仔细打量着陆峥,原来这就是那个哑巴。
他从别人那儿听说了谭溪月的事情,除了可惜还是可惜,在城里,离过婚的女人日子都不会好过哪儿去,更何况是在乡下,光是周围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人给淹死,她没有别的出路,也只能嫁给这个哑巴,不会说话,还暴力爱打人,他都想象不到她在家里过得都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他甚至想过自己要是能早点儿来这个厂子就好了,没准还能早点儿遇到她,那也就没这个哑巴什么事儿了,他几次经过她的办公室,都想进去和她聊几句,也不知道她受了委屈有没有地方可以排解。
陆峥掀眸冷冷地看向方成辉,男人最懂男人,之前在他们厂子门口见到他,他就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
方成辉被他看得一凛,忙收回目光,心里不禁更为谭溪月担忧了,这个哑巴的眼神看得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心肝胆颤的,那柔柔弱弱的谭会计每天都要面对这种眼神,岂不是吓都要吓死了,万一沟通上再有什么不顺畅,该不会还上手打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