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慧英知道谭溪月不爱凑这种热闹,她把谭溪月叫到里屋,拿出一摞东西给她,“你们就回吧,回去还有好多事儿呢,把这些拿上,这个是贴井上的,这些要贴到装粮食的瓮上,这些分别贴到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上,红布条也全都得系上,哪处都不能落下了。”
谭溪月点头,把东西都收好。
顾慧英又从坑底下拿出一个手帕,里面包着四条红绳,“这是我去求来的平安绳,你俩一人一对,今天晚上系上,出了正月十五才能摘下来。”
谭溪月笑着说好。
顾慧英又严肃道,“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明天一大早要记得给你婆婆上香,这个你可千万别忘了。”
谭溪月认真回,“知道了,娘,我都记着呢。”
外屋里,陆峥边换着炉子里的煤球,边听着里屋母女两人的低声细语,炉火映照下的漆黑眸光里,生出温柔的底色。
谭溪月穿好外套,戴好帽子,陆峥给她围好围巾,一手拿起她的包,一手攥上她的手,跟丈母娘告了别,拉着她出了屋。
一院子的人原本还吵吵闹闹的,看到他俩出来,不自觉地起了身,谭溪川还没说话,有人先道,“小月儿,陆老板,这就走了哈?”
谭溪月被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说话不方便,陆峥回话,嗓音沉稳清晰,“嗯,这就走了,先给大家伙儿拜个早年,过年好。”
其他人先是一愣,纷纷笑着回,“过年好”,“过年好”。
谭溪川和沈雅萍不禁笑开,屋子里的顾慧英脸上也少有地展出了些笑容。
谭溪月站在他身边,仰起头看他,陆峥也低头看她,他将她的手拢到掌心,慢慢攥紧。
两人回到家,八点刚过,春晚已经开始了,家里的电视很少打开,今天一到家,谭溪月就打开了电视,转到央视一套。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看,陆峥拿着丈母娘给的那摞东西,该贴的贴,该系车上挨个给系上,谭溪月拿出明天要穿的新衣服,贴身穿的,拿布垫着,放到了暖气上,这样明天穿的时候就是暖暖和和的,她又把他明天要穿的衬衫给熨好,然后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了。
等她洗澡出来,电视里正播放小品,谭溪月盘腿坐到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看一眼电视,再转头看一眼院子里的人。
陆峥把最后一条红布系到自行车上,又去锁好大门,回身正好和屋里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他冲她扬眉一笑,谭溪月压下心里无端起的悸动,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电视擦头发。
陆峥掀帘走进屋,谭溪月的眼睛还放在不知道在演什么的电视上,没看他,陆峥也没打扰她这么认真地看电视,他去洗澡间简单冲了个澡,出来小品正好演完。
陆峥坐到她旁边,从她手里拿过毛巾,给她擦着头发,偏头看她,“刚才的小品讲的什么?我看你看得那么认真。”
谭溪月一顿,她哪儿知道小品讲的是什么,她刚才的心思都没放在小品上,一直被洗澡间的流水声干扰。
她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先去我包里拿一个红色的手帕,那里面有娘给我们求来的平安绳,今天晚上要戴上。”
陆峥抬起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心虚的时候,眼睫毛会眨得特别快。”
谭溪月不承认,“我心虚什么,我眼睫毛一直都眨这么快。”
陆峥的手向下,覆到了她腰间的痒痒肉上。
谭溪月最受不了他挠她的痒,她立刻投降,“我刚才都没在看小品。”
陆峥低声问,“那在看什么?”
谭溪月搂上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一直在看洗澡间的门,想你什么时候能洗澡出来。
陆峥箍紧她的腰,气息渐沉,“想我出来做什么?”
谭溪月的气息紧贴着他的耳根,声音又小又软,“你出来了,好给我擦头发呀。”
陆峥紧绷的喉结一顿,唇不动声色地慢慢勾起,她现在拿捏他拿捏得是愈发的得心应手。
他也凑到她耳边,嗓音更哑,“小狐狸猫。”
谭溪月心里一动,轻轻刮一下他的喉结,“我发现你现在这话说得是越来越好了,我有点担心,以后我们要是吵架了,我吵不过你要怎么办。”
陆峥喉结又是一滚,眸底克制着翻涌,“我不会跟你吵架。”
谭溪月轻哼一声,“你现在不要把话说这么满,小心以后打自己脸。”
陆峥认真看她,“我不会惹你生气。”
谭溪月想了想,“那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呢?”
陆峥问,“比如?”
谭溪月回,“谁知道呢,你长这么大个子,心眼却不太大,什么醋都喜欢吃一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上闷气了。”
陆峥笑,“这个简单,你过来亲亲我,我就不生气了。
谭溪月捧起他的脸,“你这么好哄的吗?”
陆峥看她,“你可以试一试。”
谭溪月歪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看他被她惹急的样子,她不怕死地挑衅,“试试什么?让你吃一吃醋,然后试试你的心眼究竟有多小?”
果然,陆峥目光一沉,把毛巾啪一下掼到旁边的架子上,托起她的腰,将她扔回了床上,他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直接翻身覆上去。
谭溪月揪住他的头发,微弱的声音在他凶悍的吻下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喂,我们今晚要守岁的。”
陆峥冷笑,她要是想老老实实守岁就不会在这儿挑衅他,电视里的春晚还在继续,外面的鞭炮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这些声音谭溪月都听不到,她耳边只有他深深重重的喘息,泪眼模糊的视线里也只能看到他。
后面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谭溪月再次睁眼,是被突然变密的鞭炮声给吵醒的,墙上的钟表差一分钟就要指向十二点,床那边没有人,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扯过一条毯子裹住自己,拖着酸软的身体下了床,走到窗台前,打开了窗户。
院子里灯火通明,陆峥听到动静,回过头,目光交汇的一瞬,刚刚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谭溪月趴在窗户上,对他眉眼弯弯地笑,用口型道,“新年快乐呀,陆小峥。”
陆峥走过来,慢慢俯下身,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唇轻轻贴上她的唇,一字一句地哑声回,“新年快乐,猫猫。”
零点的鞭炮声再响,也抵不过两颗心脏碰撞在一起的热烈。
四年后的六月,燥热的空气到处弥漫着茉莉花香,阳光灿烂似流火。
毕业典礼刚刚结束,天气热得都快要将人烤化,大家都在往小卖铺里奔,谭溪月宿舍里的几个人也走进了小卖铺,谭溪月去拿了瓶水,刚才在太阳底下坐太久了,她有些渴。
宿舍的小妹苏云菲蹭到谭溪月旁边撒娇,“溪月姐,你就好了,保研成功,导师还是文慧老师,她可是我们这个专业的大拿,跟着她,以后肯定错不了,不像我,到现在工作还没着落呢,我可愁死了。”
谭溪月看着她笑,“你这不是工作没着落愁的,是要你的单位太多了,你不知道要去哪家愁的吧。”
苏云菲嘿嘿地笑,“我想去的那家还没给信儿呢,我想再等等。”
谭溪月摸摸她的头,“有一句话叫好饭不怕晚,好消息总会来得稍微晚一点儿,咱不急哈。”
苏云菲使劲点点头,她就喜欢听溪月姐说话,每次都能说到她心坎上,她心情转好,高高兴兴地去后面拿好吃的了。
谭溪月站在小卖铺门口安静地等宿舍的其他人,嘈杂的人声中她隐隐听到什么,寻着声音偏头看向小卖铺的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省里的一把手应江亲自出席一个财经论坛活动,为本省的十大杰出青年颁奖。
她看得太认真,没注意到有人站到了她的身后。
她前面一高一矮的两个女生也在抻着脖子看电视。
高个子女生压着声音道,“你快看中间那个高高的男人,我去,这个人也太帅了点儿吧。”
矮个子女生更激动,“我知道他,他叫陆峥,我小叔不是记者吗,之前专门采访过他,他那个公司才成立不过三四年,现在已经是省里一数二的纳税大户了,我小叔对他评价可高了,说他即便是恰巧抓住了机遇,天时地利也都在眷顾他,那也得有做事儿的脑子和气魄才行。”
高个子女生惊讶,“你小叔那么一个眼高于顶的人,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夸谁呢。”
矮个子女生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因为他真的很厉害啊,他以前都不会说话,会说话是近几年的事情。”
高个子女生更惊讶,对这个人也更好奇了,“啊,那他真的好厉害,他结婚了吗?”
矮个子女生回,“这个我小叔倒没说,不过应该还没有吧,他年纪看起来也不算大,而且他们这种人,不都是先忙事业,没时间结婚。”
高个子女生仔细看电视里的人,“不对啊,他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呢。”
谭溪月摩挲着脖子里项链上的同款戒指,从电视上收回视线,一转头,愣住。
陆峥牵上她手,捏了捏,低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谭溪月看着他,眼睛里慢慢扬出笑。
怎么会晚,她正在想他,他就来了,时间出现得刚刚好。
以前是,现在也是。
有些事情也许命中早已注定,兜兜转转,该相遇的人终会相遇。
人生的出场顺序不分早晚,只论真心。
第49章 番外一
谭溪月很喜欢校园的生活,一年四季中又独爱冬天。
她喜欢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安静又认真地听老师讲课, 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松松散散地泼洒到桌面上, 没有夏日的那种浓烈, 却又有一种让人暖溶溶的心安。
她也喜欢在湖边的银杏大道上流连,或骑车或漫步, 清晨迎着朝阳, 傍晚看着晚霞, 又或是坐在湖畔的石椅上看书或者读英语, 风一吹过, 金黄的银杏叶晃晃悠悠飘荡而下, 她伸手接住, 漂亮的叶子可以展平拿来当信纸, 有些思念无法说出口,她就写下来, 写下来了又不想寄出去, 就随手夹到书里当书签用。
她还喜欢做课题或者写论文写累了,就去学校后门的小吃一条街晃荡一圈, 喝一碗热乎乎的砂锅豆腐汤, 还要搭上酥酥脆脆的酱肉烧饼,路过烤红薯摊, 再让老板娘给挑一个焦软香甜的烤红薯,咬上一口, 一直都能甜到心里去, 再大的疲惫感都能被治愈。
她今天一从关老师的办公室出来, 直接就奔了小吃街,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 路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她宿舍现在也就只剩她自己, 她最近跟着她的导师关慧教授做一个项目, 刚出差回来, 又连轴转了两天, 今天总算是把所有的工作都结束掉了。
现在这个点儿, 食堂都关门了, 她便想着到小吃街碰碰运气, 看有没有还在开着的店, 随便对付一口就好, 她吃完还得回去收拾行李, 他明天一早就到, 来接她回家。
结果, 小吃街两排溜的店铺全都关了门, 好在街角那家烤红薯摊还在开着, 昏昏暗暗的灯光下,炉子里冒着袅袅的白色烟气, 香味儿隔着老远就进到鼻子里, 谭溪月把快要滑落的包甩到肩上, 脚步不由地加快了些。
谭溪月和烤红薯的老板娘周晓玉已经很熟了, 她是这儿的常客, 周晓玉和她热情地打完招呼,给她挑了块儿又软又糯的, 上秤称完, 直接把零头给她抹了, 谭溪月一分不少地付完钱, 又从包里掏出个小玩偶, 蹲下身递给旁边婴儿车里坐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叫星星, 是周晓玉的女儿, 才三岁多一点儿, 长得胖嘟嘟的, 就跟年画上那小娃娃似的,可爱极了, 谭溪月包里经常会备着些小玩意儿什么的, 每次来买烤红薯, 要是小姑娘在, 她都会拿出来送给小姑娘。
星星见到谭溪月已经高兴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再看到玩偶, 拍着小手就差要蹦起来, 她双手接过玩偶, 乖乖巧巧地对谭溪月说, “谢谢月月姐姐。”
谭溪月刮刮她翘挺的小鼻子, 柔声道, “叫月月姨姨。”
星星甩着两个麻花辫歪头想了想, “月月姨姨姐姐。”
周晓玉和谭溪月都被这个称呼给逗笑了, 小姑娘见到大人笑, 也仰着头咯咯地笑起来, 清脆的笑声似银铃般散开, 给寒冷的冬夜涂抹了层温暖的光。
这幅美好温馨的画面将来往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原本冷清的小小摊位前渐渐排起了队, 谭溪月看老板娘忙不过来, 就暂时帮忙照看着小星星。
小星星见到生人也不怕, 看到谁来, 都冲谁笑得灿烂, 先是自我介绍, 她叫“星星”, 又指着谭溪月跟别人介绍, 这是“月月姐姐”, 别人也很配合她, 先和她挥手打招呼说“星星好”, 又跟谭溪月说“月月姐姐好”。
被陌生人这样调侃似的一口一个“月月姐姐”地叫, 谭溪月一开始耳根还有些热, 后面被兴高采烈的小星星带动地反倒多了些坦然, 她握着小星星的手, 也跟他们一一问好。
陈自谦从队尾慢慢排到最前面, 他问的是小星星, 看的是谭溪月, “我是不是应该说月月师妹好?”
谭溪月在这儿看到陈自谦有些意外, 陈自谦也是关老师的学生, 已经毕业几年了, 现在自己开公司, 在圈子内颇有名气, 谭溪月也是这次跟着关老师做项目才认识他, 算不上熟, 就饭局上见过两次面, 听关老师言谈中透露出的一些信息, 这位陈师兄似乎还有些背景。
她起身和陈自谦打招呼, “陈总, 您也来买烤红薯?”
陈自谦笑得温文尔雅, “对, 我来学校办事情, 路过附近, 就被这香味吸引过来了, 好巧,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月月师妹。”
他刻意给最后四个字加了重音, 语气里含糊着暧昧, 谭溪月听得有些不舒服, 脸上客气的笑变淡, 她直接道, “陈总叫我名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