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歉地说道:“我再点一些不辣的……”
“不用,涮一涮就行。”温越笑笑。
不愧是他一见钟情的仙女姐姐,这么善解人意。
韩章悄悄在点餐小程序上加了几道不辣的菜,想起一件事:“你是哪里人呢?”
一路上聊过来聊了这么多,他竟然忘了问这个。
“青城。”温越回答说。
青城是锦城周边的一座十八线小城,坐高铁到锦城不到一小时。
口味应该差不多。
看到韩章疑惑的神情,温越把菜放进水里,涮了涮,说:“自小就不太能吃。”
这些年来,她在以口味清淡闻名的海城呆了四年,又出国呆了五年,口味确实淡了许多,但也并非不能吃辣。
都怪上周路辰焕搞的那么一出,看着这样的辣椒不禁有些发怵。
还是涮一涮保险些。
看着温越,韩章忽然想到一件事。
青越,来自青城的温越。
当时给公司取名的时候,路辰焕让他到随机软件里随一个出来,就随到了“青越”二字。
他们果然有缘。
韩章心里小鹿乱撞起来,为了避免失态,他赶紧埋头扒饭。
饭吃到一半,韩章注意到旁边的说话声有些大,侧头看过去。
他们旁边那桌坐着一个女子,贝雷帽下是一头大波浪卷发,正用手机开黑,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跟人语音聊天。
“我那表弟确实是个厉害人物,自己创业搞的风生水起,两年就到海城那边立稳了,这几天回锦城又把家里的大权全部揽到手里。”
“害,我就看看热闹。我小姑走了这么多年,两家的利益网早切断了,而且我从小就不在国内,总共也没见过他几回,不熟,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攀关系?没必要,我又不是没钱。跟你说,我这几天刚看上一个酒店,位置挺好,想买下来做自己的民宿,现在就坐在他们餐厅里考察呢。”
人与人的之间的差距真大,十几层的大楼说买就买。
韩章夹了几口菜快速塞进嘴里,以免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前两天的相亲对象跟我推荐的,一个我小三岁的弟弟,人长的倒挺帅,但一点礼貌都没有,抱着个笔记本来的,也不打招呼,坐下就敲起键盘来。”女子的语气颇有吐槽的意味,“不过那时候我刚开了一局,也就没理他。”
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韩章在心里默默想着,吞下了口中的食物。
“我输了一局后,本来放下手机准备跟他说话,结果他眼睛粘在屏幕上,手指粘在键盘上,我也就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继续打游戏,然后连输了三局排位。”
“我问他吃不吃饭,但他压根不理我,最后我就没等他,自己点餐吃了起来,吃完了那人还在敲键盘。”
“我起身要走的时候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说知道我在找可以开民宿的楼,跟我推荐了这儿。”
“对,城西那家的独子……”女子的语气惊诧,“什么?沾过那个?”
“但他看着挺正常的啊……九年了,应该戒了吧,再说我又没看上他,只是谈生意呢,不过你说的也是,这种潜在的危险分子确实还是要防备一下,我会注意的。”
女子说完后挂了电话,只剩游戏的音乐和语音播报声。
韩章和温越吃完后没闲聊几句,就收到路辰焕催他回公司解决BUG的消息,急匆匆地跟她告别离去。
等他出门后,温越起身,走到隔壁桌,到那个打游戏女子的对面坐下:“Emma,好久不见。”
女子抬起头,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哟,这不是我们的东方野玫瑰吗?”
温越进华尔街第一年就一战成名,做空了某新能源行业独角兽的股票,为公司盈利数亿,直接晋升到了部长。
她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女子,在那个由西方人主导的金融世界,做出如此具有冒险精神的举动,还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不知是谁开头称她为“东方野玫瑰”,一开始只是熟人间的玩笑,后来随着她的战绩愈发优异,这个外号渐渐传遍了华尔街。
“Emma,你怎么总这样。”温越无奈地笑笑。
“总这样是哪样?”万霓放下手机,也不管游戏里队友的死活,“不过Chris,居然能在这儿遇见你,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浅啊。你怎么也来锦城了?”
不等温越回答,她自顾自地撩了撩头发,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昨天朋友圈里是不是发了锦城美术馆的画展来着?”
温越轻轻点头。
万霓是温越在华尔街前公司工作时的同事,比她大两岁,入行早她几个月,算半个前辈。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颇为投缘。
万霓在公司待了一年多就离职了,出去创业。但两人一直有联系,也会相互介绍投资项目。
前几个月她听温越建议跟投的一款虚拟恋人的游戏app一夜爆火,赚了不少,此时见到温越,自然十分欣喜,还没来得及大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就听到温越开口请她帮忙。
“Emma,”温越语气郑重,“能帮我个忙,把这栋楼买下来吗?”
第十章
路辰焕刚把共享单车停下,一个声音冷不伶仃从背后传来:“回来了。”
路辰焕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把单车锁上,又确认了一下微信自动扣款是否正确,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大伯,您差点吓死我了。”
路博涛背过手往门里走:“回来了就来吃午饭。”
两人走进主楼的餐厅,菜已摆上桌,落座后,路博涛问:“你前两天去跟万家的千金相亲了?”
“我妈找的,这两年来她不是天天都在给我找吗?”路辰焕看到餐桌上有自己喜欢的奶油馅青团,急忙全夹到了自己碗里。
路博涛没有动筷子:“诗雅已经答应不再管你这方面的事了。”
“这场是早约好的,临时取消不太好,反正吃顿饭而已,又不怎么浪费时间,所以就去了。”
路博涛蹙眉:“你最近还在和裴天旭来往?”
“嗯。”路辰焕咬着青团,口齿不清地应声道。
“我跟你说过,这几年我们的生意要和裴家切割干净。”
“旭哥的公司是自己创办的,跟裴家没关系。”路辰焕吞下青团,“人家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做投资了,我高中的时候钱还全是从家里拿的。”
“他是裴家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关系?”路博涛盯着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前几天裴家发生了什么?”
“确实不知道啊,我都说了嘛,”路辰焕开始咬第二块青团,“我只是和旭哥有联系,裴家的事我又不关心。”
路博涛掏出一张卡放到桌上:“密码是你生日,这些应该够你烧了吧。”
“我还记得小时候,”路辰焕没有接卡,“锦城大街小巷里流传的豪门八卦,说的都是城东裴家,城西路家,城南付家,城北万家。”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后面三个就渐渐不被提起了。”
“大伯,”路辰焕吞下青团,放下筷子,“互联网日新月异,你们没有赶上早期的浪潮,现在已经追不上了。”
他用两指夹起卡来:“对于我现在要做的东西,这点不过杯水车薪,就算把锦立卖了也不够。”
年少的时候,他总以为自己有智商有家世,可以轻易把想法化为现实,后来才发现,锦城只是这广大世界里小小的一片土地,他看到的太少,想的太简单。
路博涛沉默半晌,开口道:“你做现在的东西,是为了什么?”
“为了科研啊。”路辰焕不假思索地回答,“为了探索未知的领域,在这个过程中获取快感。”
路博涛目光沉下来:“我看你分明是为了温越。”
“大伯您想太多。”路辰焕淡淡道。
路博涛拧紧了眉头:“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的事情在圈子里又传开了。”
“传就传呗,”路辰焕漫不经心地夹着菜,“药检又没问题,难道他们怀疑警方有问题?”
他转了下眼珠子,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也不能怪别人怀疑吧,毕竟当时咱们家的表现就跟心虚一样。那事过后您把我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三个月,与世隔绝,还收了我的电脑。”
他耸耸肩:“我只能在伯母的画室里消磨时间,无聊到把她的画风都学会了。”
路博涛手扣到桌上:“我那是在保护你……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毁掉你自己!就因为温……”
“大伯,”路辰焕打断他,低低笑了起来,“您要是真想跟裴家彻底断掉,就把伯母的画给他们啊,就像当时把我的电脑给他们一样。”
不等路博涛回答,路辰焕起身:“我吃饱了。”
说完后就离开了餐厅。
他下楼走到院子时,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水缸。
水缸大约半人高,种满了睡莲,伸展出深绿的叶片,白色的花朵漂浮在水面上。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温越的事。
那时候温越还未从失去家人的悲痛中走出来,红着眼眶被路君庆带进路家。
他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他新做的机器人,一个操作失误,机器人倒在温越面前。
温越伸手去扶,结果不仅没扶起来,还让机器人散了架,惹得他嚎啕大哭,那是他辛辛苦苦熬了一个多月做出来的作品。
摸干眼泪后,他跑到路君庆面前:“爷爷,那是谁啊?”
“那是阿越姐姐,”路老爷子说,“以后让她给咱们家阿焕当媳妇好不好?”
“什么是媳妇?”
路老爷子想了想,说道:“媳妇就是一直会陪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你而去的人。”
“谁要让她当媳妇啊!”他讨厌死这个弄坏自己心血的陌生女孩了,他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到她,要是天天陪在身边不离去,岂不是要烦死。
“行行行,”路老爷子哄着宝贝孙子,“那就不当媳妇,只当姐姐。”
没一会儿他听父母说了温越家里的事,心底无比同情,孩子的心总是最纯真的,就别扭地拿着一块糖去找温越,发下她躲在院子里水缸的后面哭。
温越看见他,认出是被自己弄坏东西的小孩,抽噎着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剥开糖纸,直接塞进她嘴里。
只见她忽然止住了哭泣,愣愣地含着糖果,好一会儿后,擦净了残留的泪痕,冲他笑了笑。
那一笑,如冰山融雪,花开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