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毕业生都去礼堂看晚会了,而其他年级的学生则早放学了,根本不应该有人出现在网球场。
不过温越并不关心,她怕去晚了小卖部关门了,就在她快要走过网球场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不打了不打了,先歇会儿!”路辰焕放下拍子,喊道。
网球场上,两个少年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
路辰焕走到一旁,从放到地上的书包里抽出纸巾擦了把汗,打开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大半瓶。
对手走过来,问:“你不去看表演吗?”
天色很暗了,温越看不清这个对手的脸,但声音她听着有些耳熟,想了几秒才想起是和路辰焕一起考D大少年班的一个朋友,据说过几天就要出国了。
路辰焕看了眼手表:“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一样。”
对手揶揄:“可是据说,你媳妇儿不是有节目吗?”。
“什么媳妇啊,别乱说,她是我姐。”
“路少还害羞了啊!”
“谁害羞啊,我对她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路辰焕撇过脸,语气里尽是不耐烦。
“她这人没意思透了,除了好看之外,跟个木头似的,有什么好喜欢的?”
温越感觉仿佛有什么在耳边翁的响了一声,脑海瞬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礼堂后台,怎么换上舞裙,又是怎么坚持跳完那支舞的。
舞台的灯光晃的眼睛疼,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滑过脸颊,滑到嘴里,咸咸的。
眼睛周围涂着金粉,也会折射那些灯光,所以她想,应该没人会看见她哭吧。
表演结束后,温越换下舞裙,回到班级所在的位置。
路辰焕不在他们班的区域,一直到晚会结束,他都没有出现。
散场后,温越坐上家里来接他们的车,等了二十多分钟,路辰焕才姗姗来迟。
他坐上车,从车后座上翻出充电宝,充了会儿电开机后,才看到了未接来电:“阿越,刚刚你给我打过电话?”
温越把脸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街景,沉默不语。
路辰焕迟疑地开口:“你没有拿到晚饭吗?”
温越还是沉默。
看来是默认了。
路辰焕往她这边挪了挪,语气难得带上股怂劲:“我在门口让人帮忙带进去了……”
他今天刚到后台门口,就遇到和自己一起考D大少年班的朋友,那家伙每次看温越的眼神都不对劲,他怎么能让他见到她,于是叫路过的同学帮忙把饭给温越带进去,把那家伙拉到网球场去了。
带饭的人没有信守承诺,路辰焕很是气愤,他记性虽好,但那时候光线暗,对方浓妆艳抹,根本看不清五官,而且衣服还没换表演服,穿的是校服,完全没有辨识度,不然他肯定把人揪出来对峙一番。
想着温越饿了一晚上,还进行了消耗体力的表演活动,路辰焕便朝司机说道:“张叔,先不回家,去铭鼎阁吧。”
铭鼎阁是温越最喜欢的餐厅之一,但不顺路,要绕很大一圈。
“我不饿,减肥。”温越终于开口说了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我困了,想早点回去睡觉。”说完,她闭上眼睛,做假寐状,以免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
这个年纪的女孩们都爱美,班里的女孩们常常把不吃晚饭要减肥挂在嘴边,路辰焕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以为她是真的要减肥,就让司机不用绕路了,但回家后他还是叮嘱家里的阿姨给温越做了宵夜送去。
接下来几天,路辰焕发现温越对他明显冷淡了不少,他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拉着温越,硬要她回话。
直到在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叽叽喳喳了老半天讲班里的一则八卦,讲完后问温越想法的时候,温越直愣愣地冒出一句:“你说什么?”
终于,路辰焕也气了。
他热脸贴冷屁股干嘛,不说话就不说话,看谁先憋不住。
就这样一直到中考,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他们就读的这所国际学校,初中部有百分之八十都会直升到高中部,再之后一半以上的人都会出国留学。
路家对两个孩子的培养计划也是如此,打算让他们直升高中部,早日申请国外的学校,所以路辰焕之前考上了D大的少年班都没去读。
温越的初中生活过的贬善可陈。
班里的同学对温越大多是客气的,但始终有一层距离。在没有路辰焕的时候,她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融入群体。
每到周末的时候,如果路辰焕不在,甚至连一个能约出来玩的好友都没有,更别提像顾霜华那样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闺蜜了。
温越不是没有偶然撞见同学们在背后是怎么讨论她的。路家的童养媳,任何事情都循规蹈矩,天天围着路辰焕转,什么兴趣爱好都没有,是个无聊的人。
温越不想再在这样的环境再待上个三年。
而且,她也不想再和路辰焕朝夕相处了。
温越思前想后,在出中考成绩之前,终于鼓起勇气去敲了书房的门:“父亲,我想去林荫中学读高中。”
林荫中学是省重点,是全市最好的公立高中之一。
路博涛那时候正在批阅报表,听到养女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沉:“至少给我三个理由。”
温越的话被卡在喉咙里。
她有无数个理由,但看着路博涛的眼神,她知道其中没有一个能说服他。
就在温越以为直升本校高中部是板上钉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路辰焕向家长们表示自己一定要去林荫中学,理由是林荫中学的竞赛更强,要想申藤校的本科offer,总归是需要竞赛加成的。
路博涛和路博文夫妇讨论了一个下午,最终同意了路辰焕的要求,让他和温越都去林荫中学读高中。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问过温越的想法。
中考两人都进了全市前一百,路辰焕比温越高两分。
温越的分数分布很平均,除了数学满分外,其他科都或多或少丢了些分,而路辰焕除了语文和政治之外都是满分,他只在考试前两天把三年都没翻开过的六本政治书看了一遍,满分五十的政治就考了四十五分,比温越还多一分。
到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温越听到路辰焕莫名其妙冒出一句:“你别多想,我只是想高中跟旭哥一起。”而当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撇过脸看向别处了。
路辰焕和裴天旭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虽然小学初中都没在一起读,但每到周末假期,两人总会时不时约着出去玩,当然还会有其他同龄的富家子弟,不过这些人都是流水的,长则三载短则半天,只有他俩是铁打的。
小学的时候温越还经常跟着路辰焕一起去这种聚会,但中学后,就渐渐少了,这种全是男孩子的场合,她呆着太难受了。但锦城这些世家间的聚会不算少,所以温越每年还是会见到好几次裴天旭。
初升高的暑假,路辰焕和裴天旭还有一众公子哥们天南地北地旅游。
温越在锦立集团待了两个月,路博涛忙的脚不沾地,一次都没过问过她的学习状况,都是他的助理在教温越。
假期快结束的时候,路博涛问她:“小越,你怎么每次都不和辰焕一起出去玩?”路辰焕每次出门的时间不定,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几天,中途回家待个两三天就开始下一段旅行。
温越从报表数据中抬起头来,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愣了好半天才小声说:“我想好好学习。”
路博涛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好几秒,最终只轻飘飘留下一句注意劳逸结合就走了。
林荫中学开学前有一次分班考试。
林荫高中的分班考是全省出名的难,分班考是按照文理意向来的,理科意向的分班考试就考数学英语物理三科,大部分题目都是竞赛题。
最后一门课是物理,温越最不擅 长的科目。
幸运的是,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她刷到过。
可在下笔的前一刻,她却犹豫了。
她真的不想再和路辰焕天天都在同一屋檐下了,虽然不能在不同的高中,但至少可以不在一个班级。
要进竞赛班的话,只看分班考的成绩,路辰焕闭着眼睛都能上一班。
那么唯一能和他分开的办法,只有她不上一班。
这么想着,温越看着草稿纸上的演算过程和答案,放下了笔。
第三十章
分班考的成绩一个周末就下来了。
路辰焕意料之中地拿了三科全满分, 和另外两个人并列第一。
温越的排名是六十八。
林荫有两个竞赛班,一班和二班,每个班三十人, 大部分人会参加各种竞赛, 争取保送或者降分录取。剩下的班级参加高考, 分为实验班和平行班,中考和分班考的成绩按照比例折算。
温越去了三班, 也就是实验班中最好的班级, 和一二班不在同一层楼。
路博涛得知这件事后, 难得抽空把温越叫到书房谈话:“为什么不选竞赛班?”
温越说出早已准备好的措辞:“竞赛班只有六十个名额,所以没轮上。”
其实并非前六十名都会选竞赛班,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信心走竞赛这条路的。根据往年的数据,往往能录到八十名左右, 今年不知怎么,前面放弃名额的人不多, 刚好录到了六十七名。
路博涛却知道温越撒了谎, 她根本就没填竞赛班的志愿。
这段日子以来,他略微有些察觉到两个孩子间的不对劲, 想起暑假结束前温越对于不和路辰焕出去旅行的回答,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开学后还是先以学业为重,公司的事以后再学也行。”
如果温越不是一颗心都在路辰焕身上, 而是生出了自己的野心,路博涛就不可能把锦立集团交到她手上,所以他决定暂缓一下教学的事情,先观察一段时间。
温越自然是不知道路博涛这么多弯弯绕的想法, 以为他是对她的成绩不满意才这么说的。
她有一瞬地后悔过放弃写那道题,但转念一想, 就算她能答上,但高中不比初中,课业会繁重很多,她又不是路辰焕那样的天才,自然是没法两头兼顾的,倒也没有多大的失落了。
开学前有为期一周的军训。
因为小学初中都读的私立学校,温越和路辰焕都没有过参加过军训。
路辰焕不想去军训,八月末的秋老虎可不是虚的,这么热的天气,在大太阳底下一动不动站几小时,他光是一想就头皮发麻,于是缠着程诗雅找关系开了个病假单,躲过了这次军训。
程诗雅还顺便问了下温越要不要也开个假条,温越谢绝了她,她怕自己如果不参加军训,开学后大家会觉得她搞特殊,到时候她又融不进班级了。
他们初中来林荫读高中的总共没几个,她和路辰焕那个班上的同学甚至没有一个人来读的。
温越认为高中会成为一个新的开始,她很珍惜这次机会。
想着容易,做着却很难,温越一向不是热情开朗的人,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只会浅浅地笑着附和,从不知道该如何主动开启话题。
有不少同学注意到了她,她长得太漂亮了,既没有明艳到具有攻击性,又不是可爱到惹人怜惜,而是一种具有古典韵味的温柔婉约之美。
可这样的美却有距离感,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肖想。而且能考上林荫的都是省内万里挑一的优秀学子,大多数都比较矜持,就算心里有和温越交朋友的想法,也不会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