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爆发冲突,纯靠体术落入弱势的话,她就只能从世界尽头召唤尽头生物了。而尽头生物的能力都是超规格且难控制的。
释千带着笑看向冀忱。
冀忱坐在小型会议桌的主位,完全没有站起身迎接的意思,而是表情平静到近乎面无表情地盯着释千看。
随后,空间内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双月你好,我是冀忱。”
“你是AI吗?”释千新颖地看了一眼声音来源,走到小型会议桌的尾部,双手支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那明显带有侵略性的笑意,“你们的基地还挺不错,居然是往地下走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所以你们果然都来自地底?地底好玩吗?”
“不是AI。由于能力原因,我不方便说话,这样沟通方便一些。”机械音再次响起,冀忱先回答了释千的第一个问题,随后回答第二个,“降明的大部分成员的确来自地底,但我个人来自地表,我对地底也并不怎么了解。”
冀忱坐在主位不起身,这是在向“释千”展示降明的底气,但对“双月”来说却是
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眼下的情况,要么让冀忱起身让位,要么……
释千支在桌面上的手一用力,轻松翻身上桌,她越过所有的下位坐席,居高临下地站在冀忱面前,盯着她看了几秒后随性盘腿坐下。
释千坐在桌上,视线比平视稍高一些。
“嗯,我知道你,冀忱,你的确一直于地表活动。”释千的左手手肘抵在膝上,支着脑袋,轻飘飘说出这句话,又将重音落在冀忱的名字上。
“很荣幸。”冀忱借助机械音回答道,“证明起码我在降明的日子没有白干。”
“降明?”释千轻笑一声,带着些嘲意,转而否认道,“不是因为降明知道你。”
她微微向前附身,凑近冀忱的同时,右手随意抬起,食指指尖欲落在冀忱面部的疤上。流畅的一整套动作尽显冒犯。
冀忱面部肌肉微微紧绷,往后一仰身,让释千的食指落了个空,悬停于空中。
“不要紧张。”释千笑着收回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冀忱,只要你有所活动,就会留下痕迹。你不是现在的人,因为冀忱这个名字伴随着这道疤,不止一次出现在地表。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冀忱这个名字非我独属。”冀忱面不改色,机械音做出回答,“在地表生存,脸上身上有疤更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双月,我知道你前来的目的,但很遗憾,我只是降明的临时负责人。降明真正的主人不是我。”
释千没有打断她的话,但也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继续自己先前的话题:“这种你和我都知道是事实的事,否认没有任何意义。”
“冀忱。”她紧接着又说,“在过去的所有时光内,你没有任何团体意识,一个人活动于地表,然后尽自己所能庇护着地表的人类。这种东西很好调查,毕竟做好人可是会留名的。”
其实如果不使用能力进行全网搜索、能力所及之处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按照常规调查方式,冀忱几乎没留下可供考证的活动痕迹。
冀忱陷入长久的沉默,释千极具耐心地等待。
“所以呢?”机械音反问道,但由于是没有情感起伏的机械音,哪怕是反问都显得毫无情绪,“还是说,你来到这里并不为了降明,而是为了我?”
“嗯……我很好奇。”释千盯着冀忱说,“好奇,为什么一个当了几百年‘孤狼’的人,忽然之间拥有了一个和地底有关联的组织。按照你的说法,‘临时负责人’,那么——真正的负责人,一定是地底某个有权有势的人。她怎么敢把这么大一个基地交给你?很信任你啊。”
“人类的追求会随着经历与时间而变迁。”冀忱回答,近乎滴水不漏,“至于你提到的‘真正的负责人’,很遗憾,她……或者说是她们?总之她们并不有权有势、甚至身处困境。因此,她们需要借助我的力量逃离,而我恰巧认可她们提出的理念。你如果对理念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和你聊聊。”
“理念?我从来不关注别人的人生理念。”释千说,“我更想知道你说的……‘身处困境’是什么意思。”
“她们被囚禁于地底的一个研究中心内,无法逃离。所以如果你想掌控降明,拿下我没有任何用处。”冀忱看向她,而机械音说道,“她们掌握着这个基地的秘密,没有她们指令基地无法运作。如果我出了任何事,她们就只能继续身处困境,相当于降明从根部被摧毁了。”
“双月。”机械音继续说,“我对你大致有所了解,你感兴趣的从来不是‘摧毁’。可现在的降明,只会被摧毁,而不会易主,你得等降明真正的主人。”
释千笑着说:“看来我来早了?”
见着冀忱微一点头,释千接着又说:“但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发现这是个连接地底和地表的基地,我根本没把你们降明放在心上。毕竟比你们强的组织还有很多,降明还不值得我跑这么一趟。”
“……”
“哦对了。”释千主动岔开话题,“我还没仔细问你呢,冀忱……是哪两个字来着?”
“北田共的冀,沈换做竖心旁的忱。”冀忱回答。
“不对。”释千否定。
“怎么不对?”冀忱说,哪怕面对如此荒谬的反问,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毫无情绪浮现,“如果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用的一直是这个名字。如果你想找某个同音不同字的人,那不是我。”
“名字是没问题的,只是你介绍错了。”释千说。
“介绍错了?”
冀忱看向她,虽然神色并无疑惑之意,但显然没理解她的意思。
“比如。冀忱的冀,不是‘北田共的冀’,而是……”释千再次向前附身,直直与冀忱对视,“冀飞羽的冀,对吧?”
冀飞羽,瀚都市异常管理局的新任局长。
处理过她接触过的第一个异能事件,也和她同时进入过《反转乐园》副本中。她有着随性而为的外在,却“正”到了骨子里。从任何角度来看,都能称得上是个“好人”。
释千对冀忱说出了这个名字。
冀忱的睫毛蓦地一颤,瞳孔也有一瞬间的扩张,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一瞬,这绝对不是听到陌生名字的反应。而冀忱和冀飞羽虽然性格与行为方式相差甚远,但却有着太多无可忽略的巧合。
所以她就是冀飞羽,起码,曾经是过冀飞羽。
第268章 小惊喜
根据应观辞的说法,现在市面上不存在能够稳定永生的途径,每个人之间都存在差异性。
冀忱与冀飞羽,除了疤痕、名字还有反应上有联系外,基本上不相关。
比如,此时的冀忱身上具有多种方向的异能,其中做主导的应和她的缄默相关。但冀飞羽的异能是战斗方向的躯体硬化,旧时代对异种能力的净化纯度很低,因此她依赖这条单一路径上升至S级。
就算冀忱后期拥有更多的异能,这个已经上升至S级的战斗系能力理论上也不该消失。
再比如,冀忱和冀飞羽的骨骼结构有着明显的差异性,这不是通过锻炼可以达成的差异。这种差异完全是已经换了个人、或者说……换了具身体?
应观辞说目前不存在移植意识的方式,能移植的只是记忆。
难道说,现在的冀忱靠着继承一轮又一轮的记忆来实现虚假的长生?那为什么连同性格都产生极端变化?
释千直起身,和冀忱稍拉远了一些距离,近距离对视造成的压迫性大幅减弱。
“你知道冀飞羽。”释千说。
“旧时代驻守地表的名录上有这个名字。”机械音回答道,冀忱下意识的微表情反应已尽数收敛,她向释千提出问题,“你认识她?”
这一次,冀忱只是单纯地在疑问。这可能因为“释千”对于“冀飞羽”来说的确只是点头之交,也有可能是冀忱并不清楚有关“编号4000”的具体细节。
释千回答:“我刚才说过,做好人是会留名的。很巧,她也是个好人。”
“……”
沉默的杂音在空气中回荡,冀忱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未输出。
“很多事都算不上秘密,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释千继续说,“冀忱,我忽然对你刚才说的‘理念’有点兴趣了。到底是什么‘理念’,能让一群身处困境的人获得你的信任?”
冀忱依旧沉默,释千也没有催促。
“双月,你是人类吗?”冀忱问出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释千支着头:“我可以驱使异种,也可以驱使人类。我是什么‘类’,根本不重要。”
“那能够打动我的理念大概无法打动你。”冀忱说,“我认为地表是人类的家园,而不是像鼹鼠一样活在地底,而异种往前、往后都是对人类家园的侵略者。”
释千没有做出评价。
“人类在地表有数千年的
生存历史,地底不过是临时的避难所。”冀忱接着说,随后话锋一转,“但如今,‘临时的避难所’已经变为‘无尽的囚笼’,既囚禁着人类的肉体、也制约他们的精神。”
“的确。”释千点点头,搭话道,“在地表活动的异种的确很强大。”
冀忱轻轻摇头:“不是因为异种强大,而是因为本该带领人类重返地表的高位者已安于现状,耽于绝对的权力与安逸之中,他们才是将‘庇护所’转为‘囚笼’的罪魁祸首。”
“你曾对他们抱有期待?”释千问。
“我曾对他们的谎言抱有期待。”机械音平淡地说,“当年那群高位者带着大量科学家、成果与资源前往地底,当时,所有主动留在地表的人都信任他们许下的会重返地表、夺回人类主权的谎言。”
释千双手交叠托着脑袋:“或许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地底的发展根本不足以反攻地表。”
“财团联盟之间的利益勾结导致它们互为掣肘,就算他们所具备的能力足以反攻地表,也绝对不可能做出反攻地表的决定。保守永远是最优解。”机械音继续说,而冀忱则盯着释千看,“我想你也看到了那群来自地底的觉醒者,他们为了执行任务而执行任务,在他们的大脑中, ‘地表’是一个危险的工作区域,‘地底’才是它们的安乐家园。有资格登陆地表的觉醒者尚且如此,那群高位者口中的‘重返地表’注定只是谎言。”
“所以你您可相信失去自由的反叛者。”释千说,“她们想要获得自由,就不会把地底视为家园;而她们身处囹圄,天然和你不信任的财团联盟对立。”
冀忱微一颔首。
“你怎么和她们搭上线的?”释千问。
“她们中有一个黑客。”冀忱简要地做出回答。
释千摇头,食指落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财团联盟不可能永远保持一致,它们互相之间差异性很大,只是由于均衡利益而被迫统一战线。当自己的想法在统一的战线里无法实现时,就需要表面一套、内里一套。所以我猜……你们的合作中,一定存在财团的干预。有人在为你们提供力量,有人在庇护你们,否则你们发展的势头不可能如此迅猛。”
“……”
冀忱面不改色地摇头:“我不清楚这一点,我和财团联盟没什么话好说。”
释千笑了笑:“好的,我大概理解了,打动你的是她们想要反攻地表,重建人类家园的决心。那这么看来,降明和我非但没有冲突,甚至和我还在统一战线上呢。”
冀忱脑袋微动,以示疑问。
“我也有一个身处地底的朋友。”释千竖起一根手指,“她也受到财团联盟的桎梏,不仅如此,它们还惹她生气了,所以我正打算给地底一点‘惊喜’。”
她告诉冀忱,就等于告诉时虞。
“惊喜?”冀忱反问。
“是啊小惊喜,注意多看新闻。”释千收回手,“不过这个小惊喜应该很合你胃口?”
冀忱没有回应,垂下眼若有所思。察觉到释千站起身,她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再次同她目光相接:“双月,你来我没有阻拦你,你走我也不做阻拦。我只……”
释千依旧带着笑,打断:“不是你不阻拦,而是你做不到。”
“……你说得对。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作为知无不言的交换。”冀忱从主位站起身,“你为什么会特地提到冀飞羽,‘好人’这个原因并不成立。你有认识她的朋友?”
“只在名单上看到过的原因也不成立。冀这个姓不足以你念念不忘四百年。”释千回答,说着她便转身从桌尾跃下,走向大门。
不到一米的距离,大门却并没有打开。
释千回过头去看冀忱,就看到她盯着她、有些僵持意味的眼神。她没有妥协,而是带着笑意同冀忱对视,直到她听到背后大门缓慢打开的声音。
“回见。”释千轻飘飘撂下这两个字,转身离开。
离开降明的总基地,释千稍微适应片刻外界刺目的阳光,就看到了应观辞,刚准备就冀忱的问题展开聊一聊,本体那边定下的闹钟便响了起来。
和Ares约定的时间到了。
五分钟后,释千迟钝地睁开了眼,研究中心的墙壁落入她的眼帘。受毒素干扰的躯体反应速度极慢,坐起身这个动作就耗费了近一分钟,最后还是得依赖护工将她带往会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