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同三无一战,霾兽是三无引来使双月异能受制的工具。双月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却仍欣然赴约,她并不是为了霾兽,而是借题发挥,借由三无赢下另一份趣味。
那么,如果她能赶在双月死亡之前杀死霾兽,或许就能改变双月的决定。
因为双月说过,不论是全身而退还是死亡都是她目标中的一环。那么她现在手里的这把匕首,自然也是双月目标中的一环。
居云向着霾兽所在的方向而去,可行进了小几分钟,却仍未看到霾兽的踪影。空气变得愈发稀薄,居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感到双腿沉重、寸步难行,好在她没再怎么看到“哨兵”,无需战斗、大大节省了体力。
“嗖——”
熟悉的发射声在遥远的身后响起,随着高空中的一声爆炸声,一股强烈的气流再次涌来,几乎要将她掀翻在地。
那群觉醒者再次发射了针对性的照明弹。
居云停在原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看到眼前被无形之力推向远方的雾霭,眼前一片清明的同时,她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宛如冻结。
她不是找不到霾兽,而是她就在霾兽里面!
原先高耸入云的霾兽“摊”开自己的躯体,黑色的粘稠浓雾铺在整条街道上,有的地方鼓起、有的地方凹陷。她就像身处古时代以浓墨绘制的山水画中,霾兽的躯体似山、似水、似流云,墨痕没过她的脚腕,使得她寸步难行。
居云抬起头,她看到了双月恣意而笑意。
双月无法召唤异种,但她看起来也并未陷入弱势的局面。霾兽的身体仿佛只是她手中的一团黏土,她伸手一拈,那起伏不断的山水画便被重新塑型,她落在自己捏起的“山顶”上,握着峨嵋刺向着身后的虚无狠狠一挥,面上的笑意在她的转身中愈发明艳。
下一瞬,一抹夺目的红色便出现在峨嵋刺挥向的地方。
三无于空中凭空出现,和双月近乎嚣张的笑意不同,她没有任何表情。手中的长刀径直挥向双月的脖颈,似是想要以一击斩落她的头颅。
可峨嵋刺已久等,三无不得不向后仰身,避免自己的喉咙被其割开。
这一躲避便给了双月可趁之机,她的左手早就拈来一片霾兽躯体,轻轻借力一跃,便踩在了三无的剑身上,左手再出现时,已握着一把上膛的枪。
“砰!”
这声枪响足以穿透一切,居云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因此震动,自然也轻而易举地传向那群觉醒者所在的方位。
那群觉醒者并没能如愿离开,霾兽铺开“山水画”后,所有的“哨兵”都被驱逐出境,所以它们只能锁定觉醒者小队,不断地向他们发起进攻。因此他们不得不再次发送照明弹。
居云的处境反而是最轻松的。
“砰!”
又是一声枪响,但声音小了很多,像是装配了消音器。
不是双月的那把枪!
居云迅速回神,只见双月的那一枪并未造成任何伤害,三无的闪避同样伴随着攻击,她的手中也拿着一把枪,目标则是双月的心脏。
好在双月并未中枪,她也躲过了这一击。
但居云注意到她手中的峨嵋刺变成了翠绿色。根据地表论坛的情报,双月的峨嵋刺具有“吸血”和“治疗”这两项功能。刚才她看到的峨嵋刺分明是吸血状态的血红色,此时此刻变成绿色,证明双月在刚才已经受过伤,并且还没来得及对三无造成伤害。
双月虽然能够利用霾兽移动,但终归是限制大于利用。她想要帮双月,只能去找霾兽的“特异点”,即致命处。
可这副山水画过于壮丽,她根本无从下手。
她调动自己在游戏中的经验,想要分析霾兽的特异点,可霾兽并非她在旧时代遇到的那些普通异种,它太过庞大了。
仅此一瞬,双月与三无已交手数次。
远处被照明弹推开的迷雾再次扑面而来,她即将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她想要移动,可在霾兽的躯体内淌行太过困难。
在迷雾吞噬她的前一秒,居云看到峨嵋刺的翠绿中坠入一滴红。
那是三无受伤的象征。
那一滴红又像是某种胜利的象征,为居云动荡的内心带来一丝安定,居云调整方向,向着印象中最为高耸的那座“墨山”而去,步履维艰,但却未曾停歇。
在她看不到的迷雾之中,双月和三无在以生命为代价地缠斗着,一分一秒都很重要。
她想彻底逼散这无穷无尽的迷雾。
终于,在居云几乎要怀疑自己走错路时,她抵达了一座“墨山”。她伸手探入墨山之中,可一无所获,她使用匕首劈砍“墨山”,又明白了何为“抽刀断水水更流”。
她似乎有点自大了。居云无力地想。
“嗖——”
远处再次传来一声熟悉的发射声,在她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心底已涌出一丝欣喜与期冀。
这声音代表短暂的光明。
“嗒。”
一声非常轻的声响传来,居云隐约觉得自己手背上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她顺着触感看去,发现那是一滴血,新鲜的血。
下一瞬,剧烈的气流从背后袭来,强势地带走一切,以及那滴她还没看清楚的血液。
留下了短暂的光明。
居云仰起头,乱舞的发丝干扰了她的视线,但她仍然看到了血液的来源。
双月正悬坐于她所在的这座墨山之上,她手中的峨嵋刺是醒目的翠绿色,而她的右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刚才那滴血便来源于此。
但双月仍旧笑着,她抬起手中的枪向后射击,一下、两下、三下……
一边射击,她一边垂下眼。
居云同她对视,她发现双月那双笑着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质了。就好像,全知的神明看到了一件让她感到疑惑的事情,但她并没有发问,而是收了枪,用枪口指向另一个方向。
“想要杀死霾兽,得往那边去,那边才是源头。”
话音落下,一抹红色便出现在居云视觉范围内,三无再次凭空出现,她的小臂与面部也带着明显的伤,但这点伤并不会影响她的动作。
长刀利落挥下,双月的峨嵋刺便显得太短。
双月无所谓地笑,笑着向后仰身,从那“墨
山”的山头翻落,躲过了三无的那一击,也消失在居云的视野范围内。而当居云绕过那座“墨山”时,双月同三无已在十米开外。
她们进攻与躲避、她们纠缠与分离、她们像一把剑与一条蛇,流着血相依偎,然后隐入反攻而来的浓浓迷雾中,不知所踪。
扑面的迷雾让居云感到呼吸困难,在迷雾中,她好像又看到了双月的那双眼。
居云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误入双月计划的一个变数,但双月却并没有把她丢出去,或者放任她在迷雾中跌跌撞撞,而是给她指了路。
为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变数指了路。
居云向着双月指向的方向而去,那是这副巨幅山水画的源头,她可以杀死它、双月也相信她能够杀死它。
脚下传来的滞涩感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的心情却越来越高昂。
“嗖——”
又是一声发射音。
背后推来的气流已经无法掀翻她了,她距离霾兽的源头越来越近。
居云回过头去,此时的她几乎能看到这副山水画的全局。双月与三无在其中跳跃,红色已经不只是围巾的颜色,可与其说她们在搏斗,不如说是在共舞。她们之中必将有一人会死去,可居云没有从她们身上感受到一丝愤怒或者恐惧。
她们仿佛融入了这巨幅山水画中,用刀锋做笔,以血液为墨,补全了这山水画单调的黑白。
迷雾从她身后反杀,覆盖一切,就像是时代的尘埃落在笔墨纸砚之上,将这副画作尘封于陪葬的棺椁之中。
她有一种预感,她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但她得做。
从一开始起,她就不是为了救双月而进入这个世界,双月不需要她救。她进入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满足她自己被世界通廊激发的欲望,所以不论结果如何,她都得做。
居云转回头去,决心在杀死霾兽之前再不回头。
她继续向前,逆流而上。
她身上的力气几乎已被耗尽,她屏住呼吸,以近乎爬行的姿态继续向前,终于,她摸到了一个触感特殊的东西,那东西不断地向外涌着什么。
这就是源头。
这就是霾兽的源头!
“嗖——”
发射音响起,居云却已不再似先前那般心生雀跃,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扬起匕首,狠狠地向着那源头刺下。
她失力地爬在地上,被刺中的霾兽没有发出任何哀鸣声,背后涌来的气流再次将迷雾推开,也吹得她背后的衣衫轻轻鼓动。
那黑色的浓雾不再流出,已经生成的黑雾也渐渐转为白色向上升腾。
“哒。”
“哒哒。”
水一样的液体落在她的身上,又落在她眼前的地面上。
“雨……?”
对于地下城的人来说,这是只停留在游戏、影视剧和书籍里的词汇。
居云伸出手,一滴雨水恰巧落在她的掌心,比体温的温度要低,带来清爽的凉意。她仰起头,看到被照明弹推开的迷雾和升腾起的白雾编织成了一团很低的云。
会下雨的云。
雨滴在两三秒内打湿了她视野范围内的地面,也打湿了她全身。
居云不敢回头。
她知道结局,所以她不敢回头。或者是因为她会对双月那个眼神抱有期待,那点期待让她不敢打开薛定谔的盒子。
此时此刻,她也是会下雨的云。
她很累,于是将头埋在蓄积起的雨水中,手里攥着那把匕首。这证明她亲手杀死了那个将她映照得那般渺小的庞大霾兽,也证明她真的同游戏里的那个双月相见过。
攥得再紧也不会消失的匕首。
不是游戏,也不是梦境。
“居云。”
她听见有人叫她,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可那声音却提高声音再次叫了一声:“居云。”
居云抬起头。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前居然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朴素到有些跨时代,怀中抱着一把长剑。她从来没见过她,游戏里也没见过。
“居云。”
这个陌生女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