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来敲门拿行李,“先生, 就只有这个箱子吗?”
沈宗良也不确定,扭过脖子问正化妆的且惠,“小惠, 是吗?”
且惠抓着大号梳妆镜,刷睫毛的间隙看了眼, “嗯,就那一个。”
方朴是跟在姚梦身边多年的老人儿了。
沈家办完丧事后,他回老家休息了三个月,如今仍旧回来开车。
姚梦说她也不大出门了, 家里用不上这么多人,就派了他去照顾老二。
沈宗良自然知道他妈妈是什么心思。
不爱出门是假, 把个眼线弄到他身边是真,就这么点把戏耍来耍去的。
在方朴来见他的第一天,沈宗良就把丑话说在了前头,给了好大一个下马威。
那日,沈宗良坐在上边喝着茶,“方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的脾性你知道。”
方朴连忙说知道,都知道。
沈宗良笑:“您老也不用怕,只要我的耳根子清净了,大家都好过。”
言下之意,倘或姚梦整天揪出些琐碎来对他说长道短的,他一个都不放过。
方朴吓得只擦汗,怎么出了一趟国回来,老二比从前更难服侍了。
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父子俩意见不合冲撞起来,沈宗良也照拍桌子不误。
家里无人敢惹他,到后来连沈忠常都只挑他顺耳的说。
他想不到,这么个刚强不可夺其志的沈家老二,也有这样言语温柔的时候。
且惠化好了,提着她的托特包站起来,和沈宗良道别。
她站在他的面前,很有点舍不得地说:“我很快回来。”
沈宗良摸了摸她的发梢,“海边风大,披肩带了没有?外套呢?”
她的手在他手臂上滑动一下,“都带了。”
临出发前,沈宗良为她关上车门,吩咐说:“方伯,送钟小姐到酒店,路上慢点。”
方朴戴好白手套,点点头,“好的。”
且惠隔着车窗同他挥手,用唇形说了声bye-bye.
沈宗良淡淡点头,“去吧。”
且惠怏怏回头。没有拥抱,也没有吻别,什么都没有。
好歹她也要走个三四天的呀,沈宗良怎么这样。
她头一次感到,深沉内敛这样的特质显影在男人身上,竟也能成贬义词。
还没出大院,冯幼圆的电话就来了,她抱怨说庄新华没等她,家里司机又去了接她爸。
且惠感到奇怪,“庄新华把你都给扔下了?那他一个人干什么去啦?”
“谁知道呢!最近和谦明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冯幼圆举着手机站在马路上,“你出发了吗且惠?我现在去高铁站找你还来不来得及?”
且惠说:“我没坐高铁,你把你的位置发我,我过去接你吧。”
“还开车去啊?”幼圆觉得有点不大对,“你一个人吗?”
她看了眼前面的方伯,“嗯,我坐了车,路上说吧。”
方伯在后视镜里打量了且惠一眼。
这个年轻姑娘很耐看,就是四肢太纤细了点儿,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
明明也没有皱眉,但就是觉得她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愁绪。
看老二对她的态度,想必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了,方伯也不敢怠慢。
他自我介绍说:“我姓方,是给沈先生开车的,钟小姐是吧?”
且惠忙坐端正了,“方伯您好,就叫我且惠好了,家里人都这么叫。”
方朴点头,这姑娘倒是个好相处的,说话也和气。
她报了一个地址,“方伯,先去接我一个朋友。“
方朴转了个弯上高架,“好的。”
“谢谢。“
“不用客气。”
蓝湛湛的天里,冯幼圆看着那辆金顶迈巴赫朝她开过来。
再一看车牌,是沈总日常坐的没错,何况开车的还是方朴。
她坐上去,笑着和方朴打招呼,“方伯您好。”
这是沈夫人身边的人,冯幼圆自小在这个圈子里,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方朴也微笑致意,“冯小姐,你好。”
瞧两个丫头欲言又止,互相的目光都在脸上转来转去。
方朴识趣地将挡板升起来,“你们俩聊吧,我不听。”
幼圆吐了下舌头,“谢谢啊方伯,我还真有话审她。”
挡板将车内隔成两个空间,后排宽敞安静。
且惠觉得这个氛围,她们都可以开瓶香槟喝一喝了。
她去按中控台的旋钮,幼圆问:“你要干嘛?”
且惠研究了一下,“我看沈宗良弄出过冰镇威士忌来,试试。”
冯幼圆把她扳过来,“别搞这些没用的,我问你这怎么回事?”
“哪个?”且惠装傻充愣,“什么怎么回事?”
她指了一圈车内,“沈宗良的车,沈宗良的人,你说呢?”
且惠嗯了声,学着沈总无波无澜的语调,“就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和他在一起了。”
幼圆控制不住地激动大喊:“我的个天哪,这盛世如我所愿!”
且惠吓得去捂她嘴,“小点声行吗?方伯听见了多丢人哪。”
“来,说说细节,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听了。”
香槟没找到,且惠开了矿泉水喝。
她言简意赅地说:“就是那天晚上,他突然胃痛,我照顾了他半夜。”
幼圆摸着下巴感慨,“哎哟喂,侍药床前,小意温柔。”
且惠翻个白眼,“我和他说了很多话,说在江城多么难,说起了我的pony。他没什么反应,我自己哭上了。”
“哎哟喂,倾诉过往,惹人怜惜。”
“昨晚在他那儿吃饭,我差点磕着茶几,他就那么冲过来抱我......”
且惠忽然顿住不说了,幼圆着急地去催她,“讲啊,抱你然后呢?”
她说:“我怕你又要哎哟喂,先留空间给你发挥。”
也不知道冯幼圆哪来这么多的词。
“……”
且惠朝她摊摊手,“也没什么了,我觉得他有点太在意我,就问他是不是喜欢我,就跟你那天怀疑的一样。”
幼圆剧烈甩动两下头发,“不会吧,还能这么直接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之前明目张胆勾引沈宗良的前辈们,死得也太冤了点。
有一次珠宝晚宴上,李家的那个大女儿穿得花枝招展,故意摔进了沈宗良怀里。
面子上的功夫沈总倒是做了,很绅士地伸手扶了她起来,问她有没有事。
李家的得寸进尺,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趁便就往他肩头靠。
但沈宗良下一句话,就叫她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幼圆还记得,他当时手里端了杯酒,口气拒人千里,“李小姐,你这个风情卖弄的,稍显廉价了吧?”
当时幼圆才十五岁,躲在罗马柱后看的津津有味,心想小沈叔叔的模样真潇洒,也真冷情啊。
她回过神,看见且惠笃定地点头,“就直接问,还有什么好婉转的。”
“然后呢?”幼圆一脸听灵异故事的表情,“他就说是?”
“嗯。”
冯幼圆的两只手用力地插进了发缝里。
过后,她又忽然放下,两眼放光,“给我来两个沈总这档次的,我现在强得可怕。”
且惠喝了口水,无可奈何,“......你有时候吧,就和我一样神经。”
从小到大,她俩能一直玩儿到一块去不是没道理的。
幼圆呵呵直笑。
很快她又觉得不对,“不是,我请问呢,如果他否决了你,要怎么办?”
且惠拧紧瓶盖,往杯筒里一放,“那我不就知道答案了吗?以后就死心了。”
被他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沈总拒绝的女人不要太多。
何况,她在大院里又住不长久的,日后也没有多少机会见他,怕什么没面子。
“要不怎么说呢,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幼圆说。
且惠只觉得听了个笑话,“我算什么勇敢?不过被逼到那份儿上了,不说都不行。”
幼圆好奇地凑过来,“咦,他拿什么逼你了?”
“万中无一的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