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起,亲热地叫了声姆妈。
董玉书嗯了下,听着没什么意外,心里是极高兴的。
这么多年她严格要求女儿,处处不许钟且惠落了人后。
就算拿回家的试卷是满分,董玉书也不怎么笑一笑,只说下次还要努力。
长此以往,她都快忘了怎么亲近女儿了,只剩下鞭策或指责。
但且惠真是个邪气乖的小囡。
即便考好了也不自满,奖状往妈妈桌上一放,自己回房间去写作业。
偶尔一两回失误,挨骂了,哭着跟董玉书保证,不会再粗心大意。
有时候董玉书也觉得自己太狠,很对不起女儿。为了自己一点好胜心,不愿让人看轻了她们母女,没有让且惠轻松过一天。最心酸的是,她在这么压抑的环境下成长起来,仍无一句怨言。去上大学前,还说舍不得离开妈妈。
她这样自私的妈妈,这样的家,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且惠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翻译时候的趣事,说那些外国人怎么贪新鲜。
董玉书听着,不时插进两句关心,“你在那儿少吃海鲜,当心过敏。”
“晓得,我随身带着氯雷他定片呢。”
过了会儿,董玉书又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是最后一天,我和幼圆一起回。”
“好,秋天你喉咙容易发炎,多喝点水。”
“妈妈也小心身体。”
挂了电话后,且惠又过去和他们坐了会儿。
不和东道主打声招呼,就这么回房间去的话,不礼貌。
牌局已经换了人,雷谦明接了沈棠因的角,胡峰换下了幼圆。
男生间的出牌方式,和刚才那种虚应故事的打法儿,也迥然不同。
他们一张牌压着一张牌打,桌上每个人都在力争上游,谁也不放过谁。
且惠端了杯鸡尾酒,捡了个空座坐下,就在庄新华的身边。
他闻见她身上冷调木质茶香,头也没回,“去给谁打电话了?”
“我妈妈,我国庆又不回家,报个平安。”
他们俩说话的间隙,闪光灯忽然亮了下。
庄新华下意识地拿牌替且惠挡了,“嘛呢!”
拍照的是刚才和杨雨濛说话的,叫周琳达。
周琳达脖子上挂个相机,“不好意思,我就拍点照片记录一下。”
她又冲且惠笑,“对不起啊学姐。”
且惠摇摇头,“没关系,你拍吧。”
庄新华问:“周琳达和你一个学校啊?”
“嗯,她九月份刚入学的吧,大一新生。”
且惠说完,低头翻着手机,没再看桌上。
魏晋丰嫌速度太慢,“我说,快点出吧庄公子!你都输那么多了。”
雷谦明咬着烟笑,“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还能看得清牌。”
他一说完,庄新华就猛使眼色,还好且惠没听见。
且惠没有坐多久,就说头晕,要先回去。
她叫了下幼圆,“你和我一起回房间吗?还是再玩会儿。”
幼圆才刚醒,她哪有这么快休息?忙说不要。
“好,那你玩开心点,我走了。”
且惠在走廊上,就刷到了周琳达的朋友圈。
九宫格排列,她和庄新华的那张抓拍排在第二。
那个角度很刁钻,像拍摄手法里的借位,很能混淆视听。
明明坐得没那么近,但看起来就像是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且惠看着那一长排的点赞,都是清楚他们关系的熟人,没多想。
她回了房内,低头一闻自己身上,衣料浸饱了烟味。
想不通那群男的怎么那么爱抽烟?一根接一根的。
且惠解开盘扣,走到浴室里去洗澡。
就在水声哗啦的半小时内,那条朋友圈下面多出好几十赞,其中就有唐庄齐的。
她坐在唐纳言身边,忽然笑着举起手机,“哥,你看。”
唐纳言手边夹了支没点的雪茄,往她那边低了低头,“嗯,什么?”
庄齐点开那张照片,“钟且惠和庄新华呀,看起来好般配哦。”
他们正在东三环一家私人会所里吃晚饭。
这家会所在公园一侧,位置选的闹中取静,一楼是久负盛名的餐厅。
沈宗良是陪完客才过来的,下午那场检查还算顺利,提了几个不轻不重的问题。
在招待检查组的酒席上,他不免殷勤地多喝了几杯,历来就是这么个传统。
等到圆满送走了人,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地不舒服。
他只不过要找地方吃碗热气腾腾的面食,缓一缓。
但唐纳言说哥儿几个都在华府宴,让他赏光过来一趟。
等他到了,也确实都是多年未见的,才肯坐下来聊聊。
庄齐开口时,他正抽着烟,在听周覆说话。
听清名字后,沈宗良把烟拿下来,磕了磕烟灰。
他朝庄齐招了一下手,垂目道:“拿来,给我看看。”
庄齐不明白,沈叔叔怎么忽然对他俩感兴趣了?
更不知道是为什么,在她说出钟且惠的那两秒钟里,沈宗良会忽然看过来。
明明他在专心听周覆哥哥说话的呀。
但她一向怕沈宗良,赶紧塞给了唐纳言,“给。”
唐纳言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关系,吃饱了吗?”
庄齐立刻会意,“那我先回去。”
“好,让司机送你。”
沈宗良看完了,不动声色拿还给要回家的人,“去吧。”
他又深吁了一口烟,朝另一侧吐出轻薄白烟,脑子里全是那张照片。
且惠坐在人群当中,手里端了一杯玛格丽特,像满枝绿叶中盛开的白花,有种别具一格的美。而她身边的庄新华,手里抓着牌,脸上的笑浓过夜色,两人看起来份外亲厚。
看他这样,身边的周覆也不再言语了。
唐纳言咳了声说:“齐齐不知道这些事情,我没和她说。”
沈宗良摆摆手,“没事,小孩子在一块儿,玩玩闹闹,正常。”
周覆问了句,“什么事儿齐齐不知道?”
“咱们沈总的私事。”唐纳言朝那边挤挤眼,“我哪儿敢乱说啊。”
沈宗良笑着按灭了烟,“下次有机会,给你介绍我们家小惠。”
周覆恍然大悟,“噢,敢情是养了个小女友啊。”
他想起上次见面,提到庄新华时那么不自然。
唐纳言问,“早上不是刚从北戴河回来吗?还不放心哪。”
他往后一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她和庄新华一起长大,毕竟情分不同嘛。”
“怎么?还特地宣誓主权去了?”周覆像听了什么新鲜笑话,“什么美人儿啊,让你老沈也不自信起来了!”
沈宗良心里还在不舒服,但他死撑着面子,半点儿都没有表露出来。
他往周覆那边看一眼,“大概就和你当年跑去江城找程老师差不多。”
“别提这茬了。”周覆说起来就伤心,“我眼巴巴去找人家,她当面跟我提分手。”
唐纳言有经验,“女孩子大多时候心软,狠起来也是不得了。”
周覆又说:“昨天带小姑娘泡温泉了?”
“我还泡得了那个!”沈宗良扯了扯松散的领口,“身上燥都燥死了。”
“那怎么会呢?”唐纳言按正常逻辑推测,“要也是累得。”
沈宗良不想再聊下去,“别浑说了,没你想的那档子事儿。”
昨儿个晚上真要仔细描述的话,也应该是一场学术交流会才对。
他作为老师仔细又耐心,面对漫无边际的提问,事无巨细地回答女学生。
庄齐坐在回家的车上,想了想,心里不安。
从她哥的表情判断,钟且惠应该是交往上沈宗良了,虽然她不敢肯定。
望着车窗外踌躇了会儿,庄齐还是编辑了条微信。
「且惠你好,我要先给你道个歉。刚才和沈叔叔在一起吃饭,我不小心把周琳达的朋友圈给他看了,上面有你和庄新华的一张照片,这件事情是个意外,希望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