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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早读结束,梁芸的心情就一蹶不振了。铃声一响起,她就跑出了教室,跑到没人的楼梯口,捂脸哭着蹲下。
她和周斯礼甚至都还没开始,猝不及防地就要搬走位置,更令她难以接受的她居然要和杨若朝坐一块。
成人礼完美收官的喜悦在这个早上被冲散得一干二净,她泣不成声,为自己死在胚胎的浪漫校园文。
身后的门被陈荷语推开,她心疼地走到她身边蹲下,安抚似的拍上梁芸肩膀,“芸芸,没关系,老师只说就这样坐一段时间试试看,如果后面发现没有效果,又会换回去了。”
“一段时间是多久?!我一点也不想坐在杨若朝的旁边,一天也不想!”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那我们去找老师说,说你不同意这个安排。”陈荷语越说越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师偏偏要把许嘉调到周斯礼旁边,班上成绩好的人不是很多?随便抓个人成绩都比许嘉强啊。”
梁芸闻言,从手臂里抬起头,眼睛红肿:“可是,又不只是我换位置,还有其他人也换,只有我去说,会不会显得我很斤斤计较。”
陈荷语果断否认,“这也是为了周斯礼好啊,许嘉坐他旁边,一问三不知,他不得烦死。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补差哪有这么容易,我看这个位置也是白换,芸芸你就等着吧,老师看到成绩就会死心了。”
同一时间的办公室里,周斯礼站在李欣办公桌的旁边,窗外洒进来的光勾勒出他清越挺拔的身形,他低头询问,“老师,这个座位调动怎么这么突然?”
“是斯礼啊,”李欣放下批改作业的红笔,抬头看是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其实我上周就在和其他科任老师谈论这件事,班里有部份同学成绩长期稳定在中游的位置,劣势科目明显,我们都认为换个互补的同桌会更好一点,只是一直还没确认下来。”
他斟酌着开口:“许嘉也是吗?”
“她啊,不是。”
李欣转了转红笔,笑着回复:“我们本来没有考虑到她的,但是昨天杨若朝私下找到了我,希望能换个帮助他文科的同桌,还点名了梁芸,我当时在校门口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拄着拐杖,面色很差。”
这么有进取心的同学,她当时看着都心疼,很难拒绝,况且杨若朝理科成绩和周斯礼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和梁芸坐在一起也有利。
李欣疑惑发问:“怎么了?之前也不见你上心这种事啊,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妥?说出来,我可以给班长开个特例。”
“不用了老师。”周斯礼读懂李欣的潜台词,并不想给她多加麻烦,“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嗯。”
下午放学后,梁芸收拾东西,动作迟缓而无力,看上去失魂落魄。
周斯礼一时无言,她今天一整天都是这个状态,再愚钝的人都能看出她难过的原因,周斯礼又怎么会不清楚,正因如此,他才更难开口。
梁芸艰难抱起地上的收纳箱,出去的过道很窄,她又是失神的状态,收纳箱没拿稳,脱手就撞到桌沿,整个人连带着箱和桌子倒在地上,抽屉里的书哗啦啦全掉出来,在教室里引起不小的声音。
还没离开的同学纷纷看来,凑在一起谈论什么。
“你……有没有摔到哪里?”
周斯礼站在她前面,得到她小声说没有的回复,随后利落迅速地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她则是沉默不语地站在一旁,也有几位同学上前帮忙一起收拾,最后将全部东西放回,还顺手帮她把桌子搬过去。
周斯礼放下桌子,转头见提着椅子跟来的她。
梁芸埋着头,声如蚊呐,“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种气氛,其他同学一看就知道哪还有自己什么事,立马识趣地滚蛋,周斯礼见状,点了下头,梁芸还想将他叫到一个单独的地方说,但他笑着摇头拒绝,“梁芸,就在这里说吧。”
“可是……”梁芸咬唇,又怕自己再磨磨蹭蹭就错失这个时机,她揪着衣角,抬起头心急道,“你有没有对我……”
“对不起。”
梁芸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下,大脑宕机,什么话也说不出,随后又见他目光认真地迎上她的目光,再次低声,诚恳,意有所指地重复了那句。
都到这里,梁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垂在身侧的手蜷起,她笑,“原来就是你啊,我就说我的涂改带好端端怎么坏了,你对它动了手脚?”
周斯礼摸了摸脖颈,面不改色:“还以为能瞒住你,没想到被发现了。明早赔你,成吗?”
梁芸将椅子往地方一放,看起来怒气冲冲:“赔两个。”
“行。”
不远处侧耳倾听的同学无语凝噎,这架势搞得跟个表白一样,结果是为了个涂改带。
周斯礼挎上书包先行离开,梁芸缓缓转过身来,眼底早就盈满泪水。
她的表白,居然也这么死在了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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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余光见到许嘉落座后,周斯礼还是不由被打断了解题思绪,握笔写字的动作停滞了一秒。
她从抽屉掏出厚厚的教辅,垫在胳膊下枕着,转过头背对着他。
周斯礼斜了一眼,心底莫名松了口气。
一天下来,两人几乎不怎么交流,周斯礼上课做笔记,她在睡觉;周斯礼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她换了个姿势睡觉;周斯礼去体育馆打篮球,她还在睡觉。
从前许均昌习惯一下课就跑过来,猛地拍了拍周斯礼桌子然后坐他前面,交谈的音量没有控制。
现在许均昌冲过来,看见他旁边趴在桌上的女生,费劲地刹住脚步,没忍住小声问:“她都睡了这么久,还没睡够呢。你……你要不要戳一下她,看看是不是还活着……”
周斯礼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旁边女生的反应,好在她睡着没听见,他后怕地将许均昌拽出教室,出声警告他:“你不要乱说话。”
许均昌见他反应这么大,虽不知前因后果,但听话地捂嘴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末了,又问,“许嘉是不是家里有矿?不用学习也能继承家产之类的。”
周斯礼微微垂眼,“可能是吧,不清楚。”
家住最好地段的别墅区,那天在金嘉还穿着一身不菲,这跟家里有矿也差不了多少。
许均昌一时没计较有哪里不对,提议去打水。两人打完水,没先离开,靠着走廊的栏杆。
周斯礼转过身,双臂悠然搭在墙栏,身上的校服被吹的鼓风。他的目光停在许均昌身上,惊觉他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一点,“你最近节食了?”
“是啊,”许均昌点点头,伸出自己刚泡的陶瓷茶杯,上面绿叶漂 浮,茶香飘荡,“我现在还坚持喝瘦身减肥茶,体重变化有这么明显?”
“看上去小了一圈。”周斯礼还有点看不太习惯,看来许均昌已经下定决心减肥,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可以啊,居然坚持下来了。”
许均昌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偏过头。
身旁的人正微眯着眼仰着头,徐徐微风扫动额前的散发,发自内心:“还挺期待的,你瘦下来的样子。”
许均昌仿佛被洗了一遍眼,心道真是气死人了,这人和人怎么差距这么大,他就算瘦下来也变不成周斯礼这种美少年样。
或许带了朋友滤镜,许均昌突然觉得没人配得上自家兄弟,突然想起可能有一个。
前几天班里有些风言风语,许均昌开口问起他和梁芸的事。
周斯礼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我只把她当朋友,至于其他,没想过。”
“不应该啊,梁芸性格又不错,成绩好还漂亮,你居然连她都不喜欢。”许均昌难以置信,突然很好奇将来能被周斯礼喜欢的女生是个什么样。
“你给我说说那天放学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就上了个厕所,居然错过了这么多!”
周斯礼不堪其扰,最终潦草说了事情的大概,没细讲。
许均昌问:“你确保梁芸听懂了?”
她已经很久没来他眼前晃悠了,周斯礼思考,“应该是。”
许均昌听完拍起手,“妙啊妙啊,与其被班里的同学亲眼看到你俩出去,再传梁芸表白被拒,还不如就把表白扼杀在摇篮里,让这一切都没发生过,难怪我这几天都没听到确切消息。你这脑袋,不得不说,就是好使。”
说完,许均昌下意识肘击了一下他。
换作平常周斯礼完全受得住力度,但好巧不巧捶到他的腰间。他皱着眉,后退几步,捂住腰侧缓缓弯下腰,不知道撞到了谁,他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许嘉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她握着水杯,神情淡淡。
周斯礼敛下神色,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许嘉径直走过去,背对着他们摁下打水器开关。
他收回眼,低声对许均昌说:“我们走吧。”
许均昌点头,本来就没有要和许嘉打招呼的必要。
就在他转身之际,没注意到脚前的黑笔,刹那脚底滑了一下,杯里的热茶水顺势泼了出去,许均昌稳住脚步,抬起头,傻了眼——
茶叶在女生白皙的手臂上绿的分明,此刻湿答答顺着水流淌而下。
“……”
周斯礼心脏一紧,以他的角度,她缓缓侧过脸,垂下眼,似乎在用看死人的视线上下打量许均昌。
“对不起啊……”许均昌很愧疚,双手合十,还想说什么时,身旁的人却突然动了。
“那个,我先带你去校医室处理。”
滚烫的体温贴了上来,许嘉看着他攥起自己手腕,不由轻嗤。
周斯礼眼神飘忽,挽着许嘉离开的动作和语气极不自然。
“许均昌,体育课你就自己先去体育馆吧,不用等我。”
许均昌就这么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转角。
“……周斯礼这反应至于吗,许嘉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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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的楼梯间,周斯礼被一把推倒了墙上。
气氛剑拔弩张。漆黑的碎发半垂着,他脸撇到一边去,视线聚焦旁边的地板,“……他是我朋友,你别伤害他。”
“周斯礼,你这么会未卜先知啊?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觉得我要对他下手了?”许嘉歪头看着他,唇角透着若有似无的笑。
周斯礼抿唇不语。
等她说这一切都迟了,他不希望杨若朝的遭遇发生在许均昌身上。
他脸上的心思全被她看在眼底。
肩膀突然被摁住,冰凉器械隔着布料在他腰上轻而缓滑过,传来似有似无的痒,周斯礼神色一颤,肉眼可见的慌张无措起来:“许嘉,这里是学校!”
搭在他的肩上的手换了个位置,扣着他的后颈,她缓慢踮起脚尖,从远处看仿佛像亲密的情侣在拥抱。
很近,女生的鼻尖擦过他的脸颊,周斯礼的脸不受控地红成一片,随后听见她不加掩饰的恶劣语气:“这么喜欢见义勇为,那你代他受着不就好了。”
腰侧的淤青被用力地摁住,他抑着粗重的呼吸,胸膛开始剧烈起伏着。
随后,温热的手掌慢慢包裹住她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感觉,因为用了力,便显露出浅浅的筋骨。只是握着,却不推开。
他低着头,脊背微弯,轮廓隐在昏暗的光线中,因为近在眼前,许嘉只需稍稍侧脸便看清他的表情,嘴唇紧抿,眸光潋滟,看上去很恍惚。
门外的脚步声纷纷不断,他极力忍着没出声。
许嘉松开手,突然没了兴致。
外面灿烂的阳光照射进这昏暗的楼梯间,照亮了一角,周斯礼缓了一会,揉着腰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