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笑,“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你这样不明不白地出现在追悼会上,会给我们家带来多大的麻烦,到时候我们家该怎么和记者解释?”
大约是察觉到那边传来女生异常,紊乱的呼吸,女人顿了顿,声音缓和了些,“别让我在追悼会上看见你的身影,听明白了吗?”
“不明白。”
许嘉极力抑制颤抖的声线,听到门被推开和桌椅挪动的声音,她迅速挂断了电话。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停在自己的身后。
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却不说话,这样的现状保持了一会,许嘉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可能因为两方都没说话,随后她又听见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快步下楼梯的声音很明显,直至缓缓消失。
这时候手机再次震动,许杏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许嘉接过,女人说的无非都是那些被说烂的话,让她好好在家待着,不要给她找麻烦。
“我很忙,没空和你重复那么多遍。我哥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现在凶手还没有抓到,真不知道那些警察是干什么吃的。或许,自杀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许杏说了很多,但许嘉后面压根没听进去话,视线模糊大脑放空,只有这样的状态才能让她的思绪从残忍的现实剥离出来,甚至连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都不知道。
或许,自杀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许嘉反复想着这句话,唇角挂的是嘲弄的笑,眼里却酸楚难耐。
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却在这时听见了一阵的脚步声。是去而复返的周斯礼,他从门口跑了进来,和她正面对上后,才缓缓停下步伐。
风将他的额发和衣摆吹起,许嘉刚想开口,男生的声音先于风,钻进她耳里。
“杨若朝的话,你不用放在心里。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我替你去和他说,你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会闷出病的。”
周斯礼缓缓出声,注意到她眼眶泛红时愣怔了一下。
他垂着头移开视线,手指微屈,从口袋里拿出了东西放在废弃桌子上。而后离开。
许嘉的视线缓缓下移,盯着那包纸巾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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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月考年级成绩放榜。只有前一百名才有上榜的机会,而“周斯礼”这个名字高居其上。同一时间,班级成绩表被李欣递到学委盛若手中,“赶紧回去贴好,你们班隔三差五就要这里看成绩,办公室都水泄不通了。”
李欣是接任一班的班主任。
盛若回去一路上都在看成绩表,突然笑了声,叫来周斯礼,“杨若朝上会不是说许嘉成绩差吗,我就好奇地看了一下,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
他手指滑到“许嘉”那一栏,旁边对应着班排:30.
“虽说成绩不算差,但每次都很稳定,这个月的小测,哦还有上个学期的期末考,她每回都考这个数字左右的排名。”盛若越想越有意思,“这何尝不是一种‘优秀’?”
盛若打趣归打趣,没有放在心上,笑一下转身就走进班里。
周斯礼看着成绩表,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没有多想,将表和老师交代的试卷发下去后,回到位置上。
就这个课间,桌上多出了一包昨天给出去,却一张也没有用上的纸巾。他拿起纸巾,侧过脸去看那个位置一眼,她跟往常一样安安静静趴在桌上,睡觉。
想起昨天傍晚,她忍不作声的模样,周斯礼将纸巾放回抽屉,虽然面上不显,但她可能还是会被杨若朝的话所中伤。
第03章 春光
放学后,周斯礼被程野拉来打篮球,还有许均昌,三人轮流拿球,剩余两人防守,今天程野打得格外猛烈,像发泄情绪一样的发泄汗水。
许均昌最先体力不支,瘫倒在长椅上,看程野还在场上运球,他怒骂,“程野你有毛病啊,要是被耍了你去找初柠算帐,找我俩打什么球。”
他扭了扭酸胀的手臂,程野今天投球那力度,感觉能把他砸碎。
周斯礼坐在他旁边,边用毛巾擦汗,边问,“发生什么了?”
“好几天看见心上人和别人放学一起走,嫉妒的发疯了他。”
初柠是隔壁班的同学,分班前和他们是一个班级的。两人从高二开始,关系就变得不对劲起来,直到有一天,程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初柠也对他有意思,两人有来有回,就差捅破那张纸确认关系了。
周斯礼讶异:“只是这样?”
只是放学一起走,就能将程野的情绪搅得天翻地覆。程野在他的印象里,不是那种情绪容易波动的人。
“我也搞不懂他,不敢去确认关系,整天在这里患得患失个什么劲。”看见程野提着球从场上下来,喝水,许均昌语气欠欠的,“大情种现在心情好些没?”
程野将球砸过去,坐在长椅后,拿出了手机,不知道是看见了谁的讯息,打字的速度丝毫不被影响,回复得很迅速。
“我先走了,她在校门口等我。”
“现在哪是夏天啊,分明是春天,不然我们程野同学怎么满面春风?”
程野冷嘲:“单身狗闭嘴。”
许均昌有点不爽,“你和她成了?不是,周斯礼还是母单呢,怎么就骂我?”他好歹谈过一段呢。
程野睨他一眼,“你和他比?他收的情书按斤称,重量能和你体重不相上下。”
吵架这事就没赢过程野,许均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对着身旁人语重心长:“爱情是毒药,像程野那种,基本没救了。”
“班长,你还小,千万别碰爱情啊。”
周斯礼这口水差点顺不下去,一把推开了许均昌,笑:“有病吧你。”
许均昌突然想起什么,一捶大腿:“糟了,忘记提醒程野周末的事了。”
“什么事?”
“鬼宅探险啊,谁知道他回去之后会不会只顾着约会?”许均昌还是放心不下,“不行我等会回去就给他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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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上出发前,他在家还顺手帮周玥成功抢到了门票,周玥当即兴奋地围着他蹦蹦跳跳了好几个圈,像装着弹簧的尖叫鸡。
“哥,你好厉害说真的,我同学都说这个票很难抢呢!”周玥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周斯礼很吃这一套,摁住她头,语气听着很愉悦,“够了够了,等会邻居要告我们扰民。”
周玥握着手机,还不舍得离开页面,看他起身,走向玄关处,又兴奋又疑惑:“哥,你要出去啊?”
“是啊,”玄关处暖黄色的光线将他的黑发染上些许橙色,他稍垂着头打字回复消息,“大概十一点回来,你记得按时睡觉。”
“帮我带瓶可乐呗。”
话音一落,亲哥的视线直直射过来,带着明晃晃的警告。
“不喝就不喝。”周玥努了努嘴,看在门票的份上不和他计较,蹦着回了房间。
许均昌发的地址离市区有些远,三人约定目的地集合。周斯礼坐了半个小时公交车才到他们约定好的地方,也是第一个率先抵达的人。
这是一个独栋住宅区,保安一听他是来找朋友一起玩的,再加上周斯礼的外形看着年轻可靠,就放行了。一进门,是平坦的道路,两排种着法国梧桐树,随着风的轻抚发出沙沙声响。不少人牵着狗,领着小孩,结伴散步。
真的会有人在住宅区办这种游戏?
周斯礼觉得荒谬,停下脚步,点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跟许均昌再次确认完地址后,他才半信半疑地往里走。
许均昌:老板很有钱的,搞这些纯属是爱好,他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专门弄来办成鬼宅。这附近的邻居都应该知道这件事,我还看见他邀请那些人免费来玩,如果成功逃出来还有奖品。
周斯礼:马上到。
这个地方应该在住宅区最里边,周斯礼走了许久才看见。
门口的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在夜里经风一吹,如暗河涌动,绿压压的。
摇曳垂落的几根爬山虎下,是写着“柳絮街318号”的门牌。周斯礼抬头,眼前是一整栋别墅,孤月高悬于空,深灰色的阴云缓缓散开。
门户大开的院子里,四周草木蔓延,无人打理,围墙上满是风雨侵蚀的痕迹,略显破败,和相隔数米外温馨的独栋格外不同。
这样一看,倒是很有鬼宅那种氛围。
周斯礼倒是不像许均昌爱好这些,但他也不怕,答应许均昌出来玩,纯属是觉得出来看许均昌和程野被吓得抱头鼠窜,嘶声力竭的模样比在家闲着好玩多了。
手机叮咚一声。
许均昌:你到了没?我和程野都在里面了,你直接进来就行了。
簌簌声响里间杂起伏不定的虫鸣,远方小孩打闹声遥遥传来,周斯礼站在原地,犹不确认:我直接进去?真的?
许均昌:对,门没关。
如他所说,门的确只是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子里可比外面干净得多——客厅里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零碎东西,老旧的地毯上这一堆,那一叠,都是破旧的报纸书本。风一吹,就发出了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窗旁的帘幕飘动,溢出惨白的月影。估计是为了烘托恐怖气氛,灯没开,室内寂静无声。
周斯礼喊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回应,他没有玩密室逃脱的经验,沿着墙走到走廊尽头,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看电视上的综艺都是这样的,他手在墙上摸索,直至按了下疑似开关的东西。
走廊的灯亮起来。
他转头就看到了墙上裱起来的合照。
月光照于其上,是一张精心装裱挂在墙上的三人全家福。俩夫妻各将手放在女儿的肩上,处于中心的女孩穿着精致的公主裙,看上去很受宠爱。
周斯礼心一紧,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前照,沿着旋转楼梯的墙往上,都是小女孩的照片,有在琴房里弹钢琴的,有在欧洲街头拿着冰淇淋回头一笑,也有趴在桌上睡觉的照片。
这些被记录的美好瞬间,显然是拍摄者倾尽满心的爱意,找准最好的角度完成的。
他显然在不知情况的条件下闯进了别人家里。
这哪里是什么鬼宅。
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退到了门口,他黑着脸给许均昌打电话,不知道那边是不是开始了游戏,一直没接。
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走进别人家里又离开。
周斯礼思绪凌乱了很久,最后折返回去,在桌上留下了一张道歉纸条。准备离开的时候,他闻见了一股刺鼻异常的味道。
不对劲。
循着气味的来源,周斯礼走上了旋转楼梯,最终站在二楼某个房间门前——
安静惨黯的走廊里,唯一的光源是尽头窗户渗出的月色,房间门缝里不断溢出的丝丝白烟变得分明,如白色蛛丝层层将茧包裹。
他手握上门把,用身体撞开了门。
暗不见天光的房间里,飘渺烟雾将房间一切布设遮蔽在其帷幕之下,也阻挡了周斯礼眼前的视线,依稀可辨的是距离门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人。
他屏着呼吸,将人横抱了起来。怀里的人很轻,靠着他的胸膛,半张脸掩在乌黑发丝下,双眼紧闭,脸色很差。
烟还没散去,室内不能久待,周斯礼将人抱来院子里,单膝跪下,一手轻轻地扣着她的头,将女生半放在地上,最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她的鼻。
还好来得及时,人还活着。
虽然这一系列动作看上去流畅,但细看,他刚刚探去的手指是微微颤抖的。
刚刚的经历太过突然和惊险,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就先踏出第一步了。那一刻,救人倒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