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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礼要跑三千米的消息很快就在班上传了个遍。三千米长跑在所有运动项目中最费力,放任整个学校,很少人会参与这个,久而久之如同摆设。每年只有十几个学生参赛,可以说只要坚持到最后,拿个前六名不成问题。
盛若:“那这个女子一百米接力赛毙了?”
“是啊,她不愿意跑,我们再强迫别人就不好了。”陈涛边整理桌面试卷,边出声问道,“我以前也和班长是一个班的,前两年都没见他跑三千米,今天怎么就参与了?”
知道其中原因的梁芸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他宁愿跑三千米,都不愿意让许嘉跑一百米。
下课铃响起,教室很快就空了,陈荷语见梁芸还坐在位置上不动,心生奇怪,“芸芸,还不走吗?听说今天食堂上了新菜,我们晚点就没有了。”
她垂着眼睫,眼神呆滞,“小语,你先去吧,我还有件事没处理,等会再来找你。”
“好,老位置等你。”陈荷语没有怀疑。
“嗯。”
不知过了多久,梁芸才站起身走出教室,有人正好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她稍抬眼帘,撞进一双淡漠深眸里。
梁芸叫住她,“许嘉,我想和你谈谈周斯礼的事。”
她恍若没听见。
“你的画本,”梁芸见她终于停下脚步,急忙补充道,“你的画本之所以不见,有我的原因。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赔偿我都可以给你。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她笑,“梁芸,我等你来找我很久了。”
教室外的天空风卷云舒,天边还残留飞机划过的浅淡痕迹。这是梁芸第一次来天台,她踏进这里一步,就不愿再往前,仿佛能来这里是她最大的极限。
冬日的风寒冽透骨,天台的风尤甚,梁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抱紧自己。
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她,梁芸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气,眸底温热水泽流动。
昨日傍晚,她原本想找周斯礼谈论讲座的事,却不知不觉跟着他到了三楼。
门被刻意地留了个缝。
她站在门外,将其中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前一秒和自己在台上大方发言,爽朗清举的他现在站在废弃器材室里,弯着腰两手按在课桌两旁,任由她的动作。
看着她拨出领带,带着羞辱意味拍打他的脸,他笑着闭上眼却不闪躲;看着她如何轻声命令,让他摘下她的眼镜;看着他们鼻尖相抵,气息交融。
然后,趁着他失神之际,她撑着课桌,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缓缓侧过脸朝站在门外的她看来,忽地勾了勾唇角,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辩不分明的意味。
“许嘉,在你心中,周斯礼是不是还没有一个画本重要?!”梁芸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崩溃。
许嘉冷眼看她,不置可否。
“如果……如果是这样,你既然对他没意思,为什么要霸占他,亏他这么喜欢你……”
或许每个人都在高中都有个无法取代的白月光,而周斯礼在她心中就是这个位置。她怎么能接受自己眼里清风霁月的心上人被这样对待?
泪水模糊了视线,梁芸艰难睁开眼,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信不信?”许嘉目光朝着她不冷不热地扫过来:“如果他在场,最先反驳的人不是我。”
梁芸神情一瞬黯淡下来,这的确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掉眼泪,替周斯礼感到不值。
还以为她是来找自己讲画本的,现在弄得像为周斯礼哭丧,许嘉最终忍无可忍厌烦地出声提醒,“画本。”
只不过是一个画本,当时想着重新买一本就可以了事,却没想到许嘉能记到现在,梁芸现在清楚那个画本或许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她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安静许久,哽咽道,“我知道了……关于画本,这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和你赔罪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给你。”
“最近想要那个三千米金色奖牌,拜托你了。”
“三千米?!”
梁芸愣怔,平时跑八百都费劲,让她跑三千米岂不是命都要折在跑道上,“能不能再商量一下,这个对我来说,很有难度……”
“碰我画本之前,怎么不见你和我商量?”
言止于此,许嘉耐心耗光,推开天台的门,听见身后的人说:
“如果我把这三千米跑完,你可不可以对他好一点?”
“你很可笑。”许嘉唇边带上讥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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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端着饭菜在最偏僻的位置坐下,某道灼热的视线实在令人忽视,她眉头一跳,抬眼看去,周斯礼立马低下了头,略有慌张地埋头塞了几口饭,紧接着还欲盖弥彰地偏过脸和旁边的人说话。就着头灯,她看见他泛红的耳根。
周斯礼很容易变色,许嘉对此深有感触,尽管她自认为什么也没做,他就站在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色。
也不知道他校服底下的皮肤会不会也和脸上的一样容易变粉,她边想,边往嘴里送了口菜。
多亏有梁芸的话提醒,这么一想,许嘉觉得这段时间他的变化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喜欢”
于她而言,这份感情如玻璃制成的利刃,脆弱易碎,却能在必要时给人致命一击。
吃完午饭,许嘉走在回教室的途中,刚踏上几个台阶,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周斯礼小跑过来,站立在台阶前。好不容易将许均昌程野支去小卖部,他看了看四周,随后抬起头,“许嘉,我有件事想一早上了。到底是谁替你跑?有我在,谁还能跑到第一名?”
许嘉移开目光。
“我是说真的,你信我一次好吗?”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星点阳光落在他清隽如初的眉眼,“你又不来看我打球,也不让我跑三千米。”
“你想跑就跑,和我没关系。”
周斯礼闻言,慢慢地垂了下头,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而后,她捧着他的脸抬起,“周斯礼,别让我猜。”
“……我,我希望你不要找别人。”
许嘉看着他半晌,忽地笑了。
她想。
周斯礼不喜欢她,还能喜欢谁?
第32章 春光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冰冷的地板砖上, 三两护士推着小推车走出电梯,来到森严的隔离门前,刷卡发出咯嚓声。她们有序将东西准备妥当后, 用酒精棉片在患者的皮肤上来回擦拭,然后缓缓注射进药液。
“戴上手套, 检查是否有自残痕迹。”
“没有, 还挺乖的这周。”
“走吧,下一间。”
高楼层的医生办公室里, 刘静安盯着电脑屏幕,飞快地敲打键盘, 几分钟后, 自动打印机开始启动,她整理装订好,将文件递给许杏,“这是她最新的测评结果报告, 我开了几款安眠类药, 别忘了让她服用。”
许杏翻了几面, 抬眼,“她说她记忆混乱, 之前有很多的事都记不得了, 这是正常的吗?”
“好几年前的事, 你还指望她能记住多少?能记住才叫不正常吧。”刘静坐下, 办公椅转了个弯, “当时情况紧急, 不得已给她安排电疗。意识混乱, 记忆缺失啊都是较常见的副作用。”
见老朋友陷入沉思,刘静安盯着看了两秒, 问道,“该不会你还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你哥当年出事的隐情吧?时间过去太久了,你可能要失望。”
“我就不能是关心她?”许杏站起身,“指望她什么都想起来,还不如去青湖寺祈祷。”
“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刘静安也笑着起身,要送她出去。
“这话真恶心,可别说了。”
“你放心吧,她最近的情况还是有所好转,起码从检查报告来说是这样。”
许杏走出隔间,她靠在皮质沙发上,闭目养神。
“别睡了,走了。”
电梯门合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我都说了,我不需要来这个地方。”许嘉扯了扯嘴角,神情冷寂。
“病人都喜欢说自己没病。”
电梯终于抵达一楼楼层,许杏率先踩着高跟走了出去,刚走出医院大门,看许嘉朝着背对她的方向离开,“许嘉,你不回家要去哪啊?”
只见她脚步不停,半点想回应自己的迹象都没有,许杏拿她没辙,公司里还有一堆事等着自己处理,留了个保镖,自己坐车先离开了。
周末傍晚的江边公园总是人来人往。江面澄清明净,影影绰绰地透出夕阳和高楼的轮廓。许嘉自个散了会步,靠着栏杆,站在人最少的地方,短发被晚风吹的凌乱,安静淡然。
这份安静还没享受几分钟,旁边传一阵微弱的哭声。
她双眉紧锁,循声望去,是个小女孩边抹着眼泪边走过来。她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背擦眼泪,穿着粉蓝裙子,扎着清爽的高马尾,哭得很惨。
许嘉漠然地移开视线,准备换个地方时,她突然对着手机怒吼:“绝交就绝交!”
“说好今天和我一起出来玩,转眼就忘了,居然还约了别人一起,你这个骗子,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闺蜜!火花也不要续了,你不配!”
许嘉盯着她唇边的梨涡两秒,迟迟没有动作。
周玥狠狠挂断电话,眼泪大颗滑落,她站在原地哭得快呕出来,这时,视线中出现一包纸巾,那人唇角微微漾着一丝清浅的笑,“是遇到什么事了?哭得这么伤心。”
昏暖的路灯光线下,她微微弯着腰,垂落的短发被风吹向一边,一双眼睛倒映着夕晖流虹。
周玥喉间一哽,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几秒后,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怔然道,“谢谢姐姐,你是天使吗,好漂亮。”
许嘉直起身,歪着脑袋,略显晦暗的视线锁着她的唇角,轻声,“你说话跟你的梨涡一样甜。”
周玥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好多人都这么说。”被漂亮姐姐这么看着,她也不想哭了,连忙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
大概是眼前的姐姐说话温声细语的,给周玥留下温柔美好的第一印象,再加上家里没有能和她谈心的知心姐姐,周玥心中烦闷,无人可诉,忍不住跟这位姐姐吐苦水,“我本来约好和我的闺蜜,额不,前闺蜜一起出来玩,结果去到她家,发现门口有别人的鞋子,还是我最讨厌的人,她们背着我好上了。”
周玥说话间,鼻腔又酸了,哽咽道,“姐姐,你能懂这种被骗的滋味吗?”
许嘉垂下眼帘,看着江面,淡淡道,“不懂。”
她一般都是骗人的那个。
“那挺好的,说明你身边都是好人,不会骗你。”周玥想起曾经和前闺蜜相处的点滴,眼眶再次湿润,她叠好纸巾擦了擦眼尾,见身旁的人没说话,她抬起头,问,“姐姐,我居然能为这种事哭,你会不会很无语呀?”
“不会,”许嘉薄唇微勾,“我见过有人因为闪电哭的。”
“我的天呢,男生还是女生呀?”
“男生。”
周玥露出复杂的神色,“这也太逊了,姐姐,你当时肯定无语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