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女佣关门的动作——
仅剩的那点儿光亮彻底被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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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还待在房间里干嘛呢?爷爷开始发红包了!”周玥从门后探出脑袋。
“知道了,你先下楼吧,我等会就过去。”
“那你要快点哦,今年爷爷奶奶给的红包看起来好厚!”
她蹦蹦跳跳往楼下去,哼着小曲儿,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异样的神情。周斯礼心不在焉,内心隐隐不安。
视频通话结束前几秒,是她伸长了手拿起东西的动作,袖子被扯开一些,他看见了她手腕上被处理过的伤口——
被锐器的刃口划过而留下的线状创口,在白皙皮肤上刺目而显眼。
通话挂断后,他坐在原地思考了数分钟,反复在怀疑这短暂的两秒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只会让别人痛,怎么会让自己痛呢?
但有一种直觉格外强烈,胜过心中无数个不确定——她在那里,很不开心。
周斯礼又打回去几个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几秒钟后,他带上外套,向外跑去。
第53章 春光
许杏刚打完电话, 从院子里回来。其余人坐在饭厅桌前,一言不发,唯有女佣默不作声地端上菜。安静气氛中透着一股诡异。
扫了遍在场的人, 发现没有许嘉,她叫来个女佣, 轻声, “把她叫下来。”
女佣闻言,抱着盘子低头后退一步, 却没有其他动作。许杏微微皱眉,刚想呵斥她时, 许峥嵘朝她望过来, “不用将她喊下来了,让她好好在她父亲的房间里清醒一会。”
许杏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我也想知道,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大闹一场。”许峥嵘眸光沉了几分, 眉宇间隐隐有些凌厉, “许杏,你平常是怎么教她的, 将她教成这样蛮横无理, 目无尊长?”
其余人屏息, 不敢吭声。他们没有做主的份, 何况这是许峥嵘一家的家事。许杏闻言, 不自知捏紧拳, 失神轻声, “……这种情况是我一手造成的吗?难道不是你们当初非要将她甩给我,现在她变成这样又怪到我身上了?”
早在多年前, 她就严词拒绝了照看许嘉的任务,她当时才二十岁出头,性子好玩,根本不愿意自己年纪轻轻就背负上一个多余的包袱。
只不过是后来她站在门口,看着病房里的一幕——小女孩坐在昏迷不醒的许隽床边,讲睡前故事,才起了片刻的恻隐之心。尽管是亲哥的孩子,但在此之前她连一面都没见过,谁会愿意对一个凭空出现的小孩负责?
“吃饭吧,不要再提这些事了。”顾晴摇首叹息。
许峥嵘专横严厉,眼里容不下沙子,她和许隽时常因为一点小事而惹他不满斥责,而顾晴习惯冷处理,打圆场,总以为过段时间就可以息事宁人,两人虽在钱财方面上不曾薄待过她,但在其他方面上,让她饱受委屈。
旧忆铺天盖地袭来,她攥着拳头,眼里闪着刺痛的光:
“你们又想冷处理?每次都想三言两语将人打发,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情绪,你们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们这样,才会让我哥得了那种——”
许杏回过神来,立马噤了声。
她答应过许隽,无论如何都会将这个秘密尘封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平常顺着她的许杏现在突然发作,还提及许隽二字,顾晴脸色微变,“小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许杏仓促低下头,拉开椅子坐下,声音沙哑,“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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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啪嗒一声,房间的灯亮了。一楼厅堂欢声笑语,她却被关在三楼的房间里。
许嘉认出这是许隽的房间,走到窗边,试着推了推,结果纹丝不动——窗户被焊死了。难怪要将自己关到这里来,为了不让任何人随意进入,许隽的房间应该是整栋房里紧密性最好的。
他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开门,许嘉不喜欢等,开始翻箱倒柜。许隽年轻时精通的运动有很多类,除了足球,网球和棒球其余都有涉及。
她掂量了下棒球棒,狠狠向窗子挥去,只引起手心酸痛,后来试着用物品尖锐一角猛砸窗户,还是用卡片撬锁,都失败了。
许嘉靠着床边坐下,手里把玩着圆角方形的银质打火机,眸子浮起冷锐的光芒。她按下火机的开关,火焰在眸底轻轻摇曳。
今天可是除夕,从哪里开始烧起才比较吉利。
许嘉走到窗边,准备先从窗帘开始,余光扫见角落里上了锁的柜子。在这待了两小时,她已经能够轻车熟路地找到工具箱,用暴力手段弄开锁后,她意外翻到许隽当初在医院的检查报告。
她没有看过这份检查报告,许杏他们也不会允许自己看这些。
尽管现在来看,可能没有多大意义,但许嘉还是认真地看完每一面。当初医疗器械水平有限,由许隽的头发,□□,指甲上推测出的投毒时间很模糊。
上面写着:实验证明,从2006年6月下旬开始,三个月内中毒多达数十次,被测的人体内某元素含量远超出实验检测所设定的范围内。
这个时间。
她忽然想起了那张酒店欢迎卡片。
“尊敬的宾客,欢迎您来到我们酒店!我们致力于为您提供舒适,优雅的环境和服务,让您在这里感受到家的温暖,请享受您住宿的美好时光……”
末尾写着:2006年6月4日
许隽去过这个酒店。
时间错开了检查报告提供的日期,警方当初到底有没有探查过酒店,她并不清楚。想起那张卡片的同时,一种隐隐的猜测在心底浮现,成形的瞬间仿佛捅破心脏,她像慢慢漏了气似的,无力靠坐在床边。
许峥嵘和顾晴因精力不足,率先回了房间,许杏见时间差不多了,偷摸着上了三楼。
让许嘉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指不定等会整栋房子都要被她点着。她蹑手蹑脚,在许隽的房间门前停下脚步,开锁的时候,她稍稍一愣。
从前许隽惹了他们生气,也会被关在房间,有时候是一天,有时候是一周,视情况而定。那时,她也会偷偷来给许隽开门。
有次一推开门,就看见他靠着椅背,指尖上衔着烟。看见是她之后,他又将烟摁在烟灰缸里掐灭,解释,“听说抽烟能缓解情绪,就想试一试。”
她愣了下,“有用吗?”
他垂眼,眼底情绪不明,半晌,笑着摇头,“没什么效果。”
许杏深吸一口气,敛下情绪,推开门,看见她就站在窗帘边,手里拿着是他当初点烟的打火机,她吓了一跳,抢过打火机,压声,“你要抽烟?上次是跟人打架,这次学会抽烟了?许嘉,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
原以为许嘉被关在这里几小时,一推开门会对上她仇恨的视线,没想到现在异常的平静,任由着她把火机抽走。见她难得乖顺,许杏都有点过意不去,“他们现在应该休息了,我晚点去找他们要回来,你今晚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这么重要吗?”
“我要回去。”
许杏听她音色发闷,还以为是她累着了,“你先走吧,我刚从车库调了车,你从后门出去,就能看到了。”
有人帮忙合上了车门,许杏站在不远处,车子缓缓发动,她转身要走时,又听见她说,“姑姑,我想要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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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嘉仅剩不多能记起的画面里,贺林总是一副温和从容的模样,尽管她和贺铭迟当时再怎么顽皮闹事,他也从不被逼急。
房子被回收当晚,他抱着贺铭迟找上门来,将自己破产落魄的经历娓娓道来时,语气也是轻描淡写。
带着猜测的答案,再次翻开那个毕业相册,她才发现之前被忽略掉的细节。
有一张许隽和其他朋友合影的照片里,在他笑意盈盈,看向镜头时,右下角的角落里,贺林直直地盯着他。和他平常表露出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个眼神。多么似曾相识的感觉。
许嘉慢慢将照片捏紧。
夜间凉润的晚风穿过多年的大雾,经过长久的飘荡,吹向多年前的幼儿园。门口挤着一堆来接放学的家长。她和贺铭迟在门口挥手告别。
贺铭迟朝她身后招手,“爸爸,我在这。”
男人微笑着蹲下来,“这就是你的新朋友?”
她点头,稚声,“叔叔你好,我叫许嘉。”
他眸中闪过一丝情绪,问是哪个“许”,她昂起头,自顾自解释名字的来由,“许愿的许,嘉奖的嘉,我妈妈说这是他们想了很久的名字。”
贺林唇边挂着一抹笑,“我也有个姓许的朋友。”话音刚落,女孩跑向他身后,跳进她的父母怀里。同时,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们来接你放学了,开心吗。”男声温润如初。
他缓缓站起来,眸底泛着幽冷光泽,转过身时,面色已然如常。贺林伸手,“真巧,没想到你也住在这个城市。”
她摇晃着许隽的手,介绍,“爸爸,我交了个新朋友,贺铭迟,这是他的爸爸。”
“贺林?”许隽微微一愣,继而伸出手,“好久不见。”
上了车后,赵楹潋率先问起这是不是他的大学舍友,许隽应了声是。他边转着方向盘,边说,“他毕业之后,就和他前妻去了北衫。程序前天还和我提起他前妻在北衫再婚的消息,估计贺林刚搬来这里没多久。”
“没有母亲在身边,那位小朋友得多难过。”坐在副驾上的女人轻声。
当时的她第一次听见“离异家庭”这个词语,只觉得贺铭迟真可怜,以后要对他好一点。她坐在车的后排,扒着车窗向外看去。
男人牵着贺铭迟的手还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车子逐渐离开视线。
当时的许嘉并不懂贺林眼中的情绪。
暴雨夜。
贺林携着贺铭迟站在门口,请求留宿几天。许隽将她支开,去为两人拿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他和赵楹潋在房间商量着给酒店订房,让贺林一家留在家里并不合适,被折返回来的她听见了。
她缠着许隽他们,“爸爸,我们就让他们住一段时间吧,贺铭迟现在没有地方住,真的好可怜。我们就帮帮他们吧。”
最后许隽依着她来,让贺林带着贺铭迟住进了家里。
他们回到厨房里制作未完成的小蛋糕,她跑去找贺铭迟,拉着他在客厅玩拼图。
尽管贺林是大人,但也不能就这么将他冷落在一旁,她拿着碎片,抬起头要邀请他时,男人坐在沙发的一角,静静望着厨房里两人幸福而忙碌的背影。
当时的许嘉并不懂贺林眼中的情绪。
直到多年之后。
现在的她望着许隽留下的照片,才明白贺林的眼神里饱藏的情绪,那一丝,尽管再怎么掩饰,也会某个瞬间原形毕露——
那是一种充满嫉愤,扭曲的恶意的眼神。
手机屏幕亮起,在黑夜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程序:他当初转去了化学。
程序: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在阿隽出事前两年就移民海外了,两人之后再也没见过面,你是不是多想了。
她再次翻出了那张酒店欢迎卡片,这次看清了酒店名:海迩迪酒店——上次贺铭迟带自己去吃饭的地方,也就是他们家名下的酒店。
如果不是她,许隽和贺林不会在毕业这么多年之后碰上,甚至因为她的求情,让贺林这种人住进了家里。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