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漆黑的眉目间一片坦然。
尽管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人,他也要极力发挥出多人的作用,以一当十,让她感受到热烈,蓬勃明朗,快要溢出的愉欢,偏爱与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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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睁开眼,慢慢从沙发上起来,看见空无一人客厅时,目光都凉了几分。她撑着沙发穿鞋,余光一掠,透过玻璃窗,他正站在院子里的花圃前,端详着什么。
她推开门,一阵带着湿意的冷风吹来,乌云低垂,无不昭示即将到来的暴雨。这天气就是一阵一阵的。好在这两天他来了之后,她的确不需要吃药,也看不见幻觉。
她朝他走了过去。
两人安静了很久,莫名都没说话。
忽然间,他打破寂静,低头看向她的侧脸,“谈恋爱吗?许嘉,我们谈恋爱吧。”
尽管不是他预想中正式告白的场合,一看见她这句话就蹦出来了。
像是一秒也等不了了。
周斯礼说完后,就迅速移开视线,紧张地盯着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这等待回应的几秒仿佛比等她醒来的时间还要更加漫长。
“好啊。”
他眼睫微微一颤。
许嘉垂眼,手指一转,折下一朵山梅花。托起他的手,将花放在手心。
洁白素雅的小花在掌心随风转动,周斯礼低头,无声滚了滚喉咙,在小花快被吹走时,迅速收紧掌心,牢牢抓紧。
也就是这时,察觉自己手心湿了一片,心跳的存在变得如此强烈——他轻而易举地为此被俘获。为她,也为手心上的花。
第68章 肆意
傍晚时分暖色调的光晕柔柔地铺散在静谧的客厅, 室内起伏着两人不太平稳的呼吸。
他终于舍得松开怀里人,唇齿稍稍挪离,看着她的双眸潮湿晶亮, 呼出的灼热气息夹带着笑意流转在两人之间,“你是不是也很介意我受伤, 所以才把那片玫瑰换成别的花?”
放在他肩上的手缓缓下移, 许嘉隔着衣料在他胸口轻轻一点,“我那一刀可是干净利落, 不带犹豫,需要帮你回忆一下吗?”
“我不信。”想起方才在院子的场景, 他仍有一种飘在云端的不真实, 抿抿薄唇,“许嘉,你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吗?这种事情不能随便答应别人的。”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蠢?”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斯礼看着她,抬手帮她挽过耳边的碎发。她的脸完全显露在眼前, 唇沾着湿润润的光, 漆黑眼眸浮现出几分迷离。他无声滚了滚喉咙, 稍稍偏过脸,鼻尖蹭在她脸颊, 下意识停顿了下。
想起这是自己女朋友, 他眉梢泛着笑意, 按捺不住, 情不自禁地轻吻她的脸, 一触即离, 指腹摩挲着细腻柔软的皮肤。克制又压抑。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轻而柔的触感流连于脸颊, 许嘉并没有避开,静静感受的同时, 听见他轻声呢喃:“女朋友。”
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
“别像一条发情的狗在我旁边念我的名字。”
她拽着他头发,警告出声。结果他顺着力度仰起头,手指扶着她的脸,闭眼又吻了上去,仰起的下颔线条利落,光晕浅漾在他含笑时唇角的小小梨涡。
这两天,拽头发,拍脸都成为某种心照不宣的信号,他的吻技也越来越娴熟,已经能够轻车熟路地撬开她的齿关。她睁开眼,接吻的同时,忽然想起那晚他的问题。
喜欢?
应该是喜欢的。
她极其喜欢他这幅沉浸其中,情动不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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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周斯礼找许嘉要了把剪刀,双面胶和两张透明塑料薄片,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倒腾。
将她折的小花夹进两张薄片之中,他小心翼翼沿着边贴上双面胶,再剪出一个爱心的轮廓,一个简易版书签就做好了,他举起来,给她展示,“你看,这样就能永久保存了。”
许嘉默了一秒,“院子里多的是。”
“这不一样。”
周斯礼低头摸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想跟许均昌他们分享,“我能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吗?”
“不能。”
“为什么?”
不似周斯礼的兴奋激动,许嘉从始至终都是毫无波澜,这段恋爱于她是一个突发好奇做下的决定——她只是想知道,和周斯礼谈恋爱是什么感觉。这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言简意赅:“很麻烦。”
“好吧。”
既然成为情侣,相处模式自然要和从前有所不同,他思考再三,决定先从称呼作出改变。
周斯礼想了会,自言自语般:“宝宝?”
低头就对上她阴沉的目光,“敢这么叫我,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他反应得很迅速,“好我不这么叫你了。”
忽然,一道亮光划破天际,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声响。周斯礼打了个寒噤,连忙去将窗帘拉上,转过头看看许嘉,却见她已经站在台阶上。
周斯礼猜测她要回房间,两人待在一块一整天,偶尔还是需要独处时间的,随后听见她说,“晚上十点,记得来我房间。”
他悄悄红了脸,几秒后,点了下头。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他回到沙发上坐下,给程野发消息,问他和他女朋友到哪一步了。
程野看上去很乐于谈论这个话题,很快就回消息:牵手。
周斯礼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你们两个……不是谈了很久吗?
程野:是啊,恋爱一个月,才敢和她牵手,有一次想亲她的脸差点被打死。
程野:你忽然问这些什么?
许均昌:恋了一年,你的初吻还在啊。我天啊笑死个人了。
程野:什么恋了一年?就恋了几个月啊然后被分手。
许均昌:更好笑了。
程野为自己挽尊:恋爱就是要慢慢来,这些都不用急于一时。我骨子里还是比较保守的,确认关系三个月再亲比较合适。
隔着手机屏幕的周斯礼深吸一口气,那他和许嘉这样算什么,那今晚要去许嘉房间的他算什么?
程野:周斯礼你忽然问这些做什么?
程野:说话。
他颤着手打下:没什么,就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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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的分针已经过了数字一,许嘉在房间里仍然没有听到人敲门,她打开房间门,那人在门边站着,低头对着黑屏的手机思索着什么。
“周斯礼,你找死?”
他斟酌着开口,“许嘉,我觉得我们的进展太快了。我听程野说,一个月牵手,三个月……”
“不如听我说。”许嘉将他扯了进来。
“坐床上。”
闯入她的领域,一股洗澡后,淡而清新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耳廓的红晕更深,“……要做什么?”
“熬夜。”许嘉靠着床头坐下,一片坦然,“我没睡,你就不能睡。”
察觉到什么,她看向他,“不然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想。”
周斯礼微窘,原来是因为艰难入睡,需要人陪着解闷。在原地挣扎了会,他掀开被子,肩膀挨着肩膀。
今晚是这一周暴雨级别最严重的时间段,身处室内,也能听见这铺天盖地的雨声,时不时响起雷鸣。或许是因为境况不同,许嘉内心平和许多,“如果是你的亲人被别人害死,你会怎么做?”
“报警,送他们进监狱。”
这是意料之内的答案,许嘉讥笑,“这样不会太便宜他们了?”
就算送进监狱,他们顶多落个被枪毙,或者被注射药剂,总之是很迅速轻松的死法,执行死刑之前甚至还有整理仪容,饱餐一顿的资格——凭什么?
许嘉要的不止是这些。最好是在反复的痛苦绝望中死去,被关在地下室,清醒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骨头如何被一根根剔出来。
甚至,这些都远远不够。
周斯礼从她的语气中隐约猜到什么,“把自己搭进去,不太值当。”
她弯唇缓缓道,“什么才算值,什么才算不值?”
“处罚罪犯,让他们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这是交给法律的事。”周斯礼看了她一眼,“当然,如果你觉得法律无法给带来公平公正的处罚,我们也可以自己讨回公道,只是私人报复,不会是上策。”
“还以为我们班长会坚定如初呢。”
感受到她的视线带着几分兴味,周斯礼挠了挠头发,“怎么这么看我?我也是活生生的人,肯定会有情感占上风的时候。而且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既然没有经历过别人的遭遇,还对别人有要求,和道德绑架没什么区别。”
他想了想,又补充:“报复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真正要宽恕的人,要原谅的人,其实只有自己,只有放过自己,才能够继续前行。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说的也不一定符合其他人。”
许嘉嗯了一声,“的确是。”
周斯礼作息规律,平常最晚零点就入睡了。陪她熬到凌晨三点,实在招架不住困意,他艰难睁开眼,转头看看清醒的许嘉,掐了自己一把。
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眉眼疲倦,“你睡不着的夜晚,也是这么过来吗?”
“嗯。”
“以后,我会陪你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视线发昏。
“你这么坚信我们有以后。”许嘉轻嗤,随后感受到肩膀忽然沉重,他靠在她肩上,昏昏欲睡,“我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但我还是想,很想。”
强撑着涣散的意识,他扶着她的脸,将她对着自己,亲在她脸侧,迷迷糊糊,“喜欢你,最喜欢你。”
得不到回应,一遍不够还要说好几遍,直到许嘉不堪其扰地推开他的脸,“知道了。”
“是吗,总觉得你不太知道……”头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几乎是一说完,他就沉沉睡去了。
夜空中骤起的闪电在他脸上化出几道明明灭灭的亮光。她低头看着他为了陪她熬夜而掐出青紫一片的手臂,许久才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