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足球横空飞出来,将她用心筑的沙堡毁得一干二净。
对上她愤怒的眼,男孩愣了下,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笑着说:“抱歉,我重新给你做一个,你别生气好吗?”
她紧握成拳,“那你还等什么,快点啊!”
他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来,很快,一个更加宏伟的城堡出来了。他捏出高塔的尖端,做完最后一步,笑眸弯弯,看她有没有消气,就见她举起足球,用力砸向他的沙堡,沙子散落一地,城堡变废墟,她挑衅地看向他,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出愤怒的情绪。他仍是笑意盈盈。
“你不生气?”
“随你高兴。”
男孩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牵着她的手要离开。
“跟我去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里?”
最后,两个人躲在树下的灌木丛后。男孩的视线逡巡一圈,没人注意到这边,最终落在她脸上,“我要带你躲起来,不要被坏人找到。”
她看向远处的沙滩边上,有她的父母,好朋友贺铭迟还有贺叔,哪来的坏人?手被用力地握着,女孩低头看着他不松开的手,“我看你才是坏人吧!”
男孩闻言也觉得自己逾越了,不舍地松开手,手指一来一回刮着地,轻声:“我不是坏人,我会对你很好的。”
“我爸爸说,没有人无缘无故会对别人好,你图什么?”她不信,慢慢凑近,并用狐疑且认真的目光打量起他的脸。男孩开始捂着耳朵,嗫嚅道,“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就好。”
“你捂着耳朵怎么能听见?”
闻声,他缓缓垂下手放在双膝上,耳朵发红发烫:“好了,你快说吧。”
女孩恶劣勾唇:“我不说。”
“求你了。”
“求我我也不说。你毁了我的沙堡还想让我喜欢你,做梦吧。”
男孩低着头半晌,而后缓缓站起来,沮丧地说了声“好吧”。女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次却不带上自己,她叫住他,有点焦急:“你要去哪里!”
“你又不喜欢我,我只好离开了。”他停下脚步,站在海与沙的交界处,微侧着身。
她颤栗的瞳孔里倒映出他身后漫天而来的海啸,女孩怔怔地朝他走了几步,堵在喉咙的话语如有实质,令她呼吸不上来,然后他笑着说:“我要回海里了,你要好好的。”
看见她用尽全力朝自己跑来,他眨了眨眼,笑了,下意识也伸出手,却在指尖相触时,层层巨浪铺天盖地,视野全被单调的蓝占据,看不清彼此。他的手像鳗鱼一样滑过她的指尖,她失神——他次次都能抓紧她,自己唯一一次朝他伸出手怎么就落空了。
“许嘉,后会无期。”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病床边的心电监护仪的各项指标忽然大起大落,发出警告的滴滴声响。血液在体内流淌的速度加快,鼻端急促呼出的空气在氧气面罩里结雾又消散。医生和三两护士迅速赶来查看情况。
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她微微睁开眼,醒了过来。一滴泪慢慢在眼角凝结,而后滑落。
第88章 肆意
入目即是冷冰冰的天花板, 她缓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地方。医生给了她做个了初步检查,心跳恢复正常, 他合起报告表,让人出去将家属叫进来。
“嘉嘉。”
赵楹潋推开门, 眼眸微湿, 赶到病床握紧她的手,询问她感觉怎么样, 还难受吗。见她撑着床要起来,赵楹潋替她将枕头竖起来垫在她身后。
许嘉靠着床头, 眼前的女人一脸憔悴, 似是一夜未睡。她顿了顿,开口是不自然的沙哑声:“……我睡了多久?”
赵楹潋没注意时间,闻声看了眼钟表,“将近十八个小时。”
“谢天谢地, 还好你能醒过来。”她低头, 抵着两人的手, 喜极而泣,“我们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 如果你也出事, 我真没法活在世上……还好, 还好。”
许嘉看向窗外, 天空渐渐浸染上一层柔和的琥珀色——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床上的人松开自己的手, 掀开被子, 赵楹潋懵然, “你要去哪?”
“找人。”
她摘了输液管,白皙的手背立刻出现一个小小的血点, 宽大的蓝白病床服随着下床的动作摇晃。许嘉刚醒过来,赵楹潋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但也没法拦她,就跟着她。
只见前边的女生推开门后,又骤然停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余晖遍地的走廊,他站在医院另一端,手按着门把,显然是刚听见消息就跑下楼。两人眼眶红红地看着对方,眼底也都含着怨。
一个怨她真的不惜命,真的要和贺林同归于尽;一个怨他居然擅自作主,出现在那种场合。
周斯礼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来,吓得往后挪了一步,紧接着衣领被攥着向下扯——
料想的头皮痛感没有传来,他低头,对上她闪着微微泪光的眼眸。他愣了下,而后缓缓抬起指腹,很认真很小心,慢慢擦拭她的眼尾。
没有言语。无需言语。下一秒,她投进他的怀里,揪紧他后背上衣服不愿再松开,蓝白布料间的手指止不住发抖。他顺势揽紧她的肩,明明已经相拥,还是莫名难受沉闷,如果两人运气差一点会发生什么呢,他不敢想。
感受到肩膀处的布料湿了一片,她剧烈起伏的呼吸近在耳边,他偏头亲了亲她柔软的发丝,一双通红的眼隐在昏黄余晖之中。
过了很久,直到护士的声音打破安静。
她推着小推车出现,“欸欸,怎么没有病人的自觉呢,身体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哪能随便下床,快回去输液。”
周斯礼反应过来,握着她的肩松开她,声线带着浓浓的的鼻音,“你先回去吧,等你身体好点,我再来找你。”
她死死揪着他的病服下摆,“我身体很好。”
“听医生的话。”他轻声哄着。她不吭声,也没松开衣服,静静地看着自己,周斯礼这还哪能说的出让她离开的话,他伸手再次将她抱紧。
被视若空气的护士:“……”
似是失而复得,周斯礼有很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只剩一句长叹:“你能没事就好。”
她垂着眼帘,气息不太平静:“我有事。”
“哪里有事?”他紧张地低头,去掂量她的手,初步看她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是哪里伤到了?很痛吗?还是别站在这里,回房间躺着先。”
“周斯礼,我……”许嘉卡了壳,尾音拖长了些,周斯礼看向她,耐心地等着她:“嗯?你说。”
他一抬眼,这才发现走廊上的人全都看向他们这边,排开吃瓜的陌生群众,护士和路过病人,还有不远处的赵楹潋,站在楼梯门口的刘肖茹和周玥,周庆承,还有急忙赶来医院,出现在电梯张大嘴巴的许均昌和程野。
可能还不止,电梯里塞满提着水果篮和花的一中同学,争着要出来一探究竟,全靠程野和许均昌伸长手臂死死防守。
“……”他闭上眼,索性装死,又低头靠在她的颈窝,以为这样就能挡住自己快被烫焦的脸。他压着声音,快要原地去世:“……好多人啊许嘉,怎么办?”
许嘉毫无波澜,连余光都懒得给,只是抓着他衣服的手更用力了些,“又没做什么,你羞耻什么?”
过了两秒,他还是没法顶着众人的目光,强撑道:“我们还要继续抱吗?”
“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
听见远处刘肖茹刻意的咳嗽声,周斯礼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我很愿意,不过还是等你先回去把身体养好吧,我到时候会来找你。你放心,我哪也不去。”
得到他的保证,许嘉慢慢松开他的衣服,那块布料被揉得皱巴巴,视线却没舍得从他脸上移开,用着那种他一时没看懂的眼神,声音亦很低:“周斯礼,你一定要来找我。”
她鲜少有朝他袒露脆弱的时刻,周斯礼心泛涟漪,笑了笑,“好,我不骗你。”
赵楹潋挽着女生的肩离开,无意对上刘肖茹的视线,她顿了下,这可能就是未来亲家了。
或许对方也是这么想,两人相视一笑。
许嘉在场还能分走一点别人的目光,虽然也没差,好歹有人陪着,等她离开后,众人的视线聚焦点只剩下周斯礼。人一尴尬就显得忙碌,他双手若无其事地擦了擦衣服,走了两步,想起自己的病房是在楼上,朝他们尴尬一笑。
单人病房因为他们的到来变得拥挤。周斯礼坐在床边,“谢谢你们来看我,我已经好多了,估计晚上就能出院了。”
“哪能这么快出院,还要做个基本的检查呢。”听完他的陈述,路过的小护士边换吊瓶边笑着说。
“通常高考出完成绩,都是恭喜人家上大学。”许均昌将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忿忿道:“你倒好,我恭喜你死里逃生。”
程野的攻击力也是不甘示弱:“我眼泪都准备好了,还准备了几句肉麻的话语,电梯门一打开,欸,你和许嘉旁若无人拥抱上了。”
“……”
多亏身旁有同学戳了戳他们手臂:“叔叔阿姨还在这,你俩少说两句。”
“那个,叔叔阿姨好。”程野和许均昌反应过来,也有点窘迫,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他们笑了笑,说没事。
病人需要安静修养,更何况班长父母还在,一中的同学没有待很久,纷纷献上关心就识趣地离开了。许均昌和程野离开前朝他指了指手机,示意手机联系。周斯礼比了个OK的手势,低头一看,三人的群消息高达99条。
这是边走路边在线上说他呢。
有询问他伤势的,有指责他冲动行事,不计后果的,他滑了滑聊天记录,大概扫了一遍就将手机放在一旁。
病房一空,刘肖茹忍不住说,“人家妈妈都在那看着,你还抱着姑娘不放,再急也不能急于这一时啊,你这脑袋怎么长的?”
周斯礼挠了挠后颈,捕捉到了重点:“……你们同意我和她?”
“哥哥你都为人家跳海了,再不同意你是不是转身要去跳楼?”周玥趴在床边,笑嘻嘻。
“……什么跳海,我没跳海。”
提起这两个字,刘肖茹就来火,“是,你是没跳海。周斯礼,你知不知道景湾海晚上有多危险,你不要命了?”
“要不是警察和救护车后脚就赶到,我今天就是来医院给你盖白布。你做事能不能别这么冲动,但凡是考虑一下我们作为父母的感受呢?”
说到最后,她愈发激动,声线都带着轻颤,最后转过身背着他,捂眼。周斯礼喉间哽住,站起来慢慢走到她身侧,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
“斯礼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医生也说了,他要是再晚来一点,那女孩就差点窒息没命了。”周庆承拍了拍妻子的肩以示安抚,带着她走到窗边,“再说都是伤自己的心。你已经说了好几轮,我想他也知错了。”
他冷冷扫来一眼,周斯礼立刻诚恳道:“妈,对不起。”
刘肖茹甩开肩上的手,“你都去鬼门关走过一遭了,这么厉害,我哪里敢当你的妈。别喊我妈。”
他想了想,笑着求饶:“娘,对不起。”
刘肖茹看了他一眼,其实早就消气,但还是板着脸,这时,周玥得到亲哥的示意跑来抱着她手臂,开始背诵:“知错能过,善莫大焉啦。还是原谅他吧。”
“迟早被你们两个烦死。”她抽回自己的手,说这话时眉眼已舒展开来。
隔着一层楼,赵楹潋坐在她床边,沉声:“我已经将录音笔上交警方那边,他们开始全面调查,你……”
她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你姑姑不在这里,也是去配合他们做调查了。只要证据确凿,过不了多久,贺林就会被定刑。”
许嘉垂眼,思索片刻,“他真的会就这么收手吗?”
“他想要建立商业帝国的美梦破灭,早就万念俱灰了。”赵楹潋想象到他暴跳如雷的画面,痛快地笑了声,“在这种时刻,他应该也很难再有挣扎的念头了。”
执行首席官是投毒杀人犯,涉嫌财务造假,内幕交易,非法囚禁等丑闻爆出,鹤泉股票崩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