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校运会收尾, 之前迟到过那一次,黎也就添上了马淮波的联系方式,摸出手机看时间, 再简单报备一下给老马, 不打算去学校了。
靳邵抓着灯泡在顶上拧了两圈, 发觉没拧对, 拆下来, 重新对准。
她揣起手机, 又想起他刚才的憨话。
意思是他一夜无眠,一大早就神采奕奕拎了一袋灯泡搁这换。
……
确实牛逼。
黎也后撤两步, 把拿着的旧灯泡放桌上,绕身出门, 在门口被喊住:“去哪儿?回学校?”
“买早餐。”黎也问:“你要吃什么?”
“叉烧包。”他毫不客气。
黎也呆了,她只是客气客气。
经过昨夜,她还没思考出一个完美的、和他毫无芥蒂的相处方式,平常说话还好,一安静就显得怪,乃至他多说一句话,多提一个要求,黎也都要跟在后边思考下他安了什么坏心眼。
早餐摊的推车就开在临街房前边的路牙边上,黎也转二十米就能见到一个,要了两份叉烧包, 再去便利店买两瓶牛奶, 边往回走, 在接近旅店时, 干脆蹲路上了。
给老马报备,忽略了另一个, 陈兰静从昨晚就开始给她发信息,到凌晨才歇息,大致扫下来,是在重复当面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停在最后两条。
舅妈:【我明天就去县里做检查,你多关照到你妹妹,别把事儿说出去,你妹妹也不要讲。】
舅妈:【你现在人还住在那儿吗?那个疯子有没有把你赶出来?】
久蹲的缘故,黎也站起来脑子就犯晕乎,播了个电话给过去,第一个没接,第二个挂了,黎也返回去敲字,就回了个好。
看到马路对面的住宿旅店,瘫力地又蹲下去,碰到尚且热乎的叉烧包,她只待了一会儿就回去。
出来了很久,早餐摊才多远的距离,她自己都知道可疑,一进去,里边的房门也被拉开,靳邵趿着拖鞋,头发比她走之前还炸起几根,手提垃圾袋,把换下的几个灯泡都搁里头了。
“再不回来以为你迷路了。”
“我像个智障?”黎也都不想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早餐递给他,不接,二人错身而过,他径直去门外丢垃圾。
黎也站着等他,两瓶牛奶夹抱着,两份分装,她低头在挑哪个袋子里的叉烧包长得漂亮点,挑得挺认真,前后一分钟不到,她挑好的那个被扯走了,连着她这个人,一步踉跄两步地被推着进房门里。
黎也话都没机会说,他把门一带,她也随之看见桌上两碗盛好还在散发热息的排骨汤。
进门了他就不推了,自顾自先落座,摆放位置好似刻意挨得很近,黎也屁股还没碰上沙发,先动手把汤挪远了,余光碰到他审视的视线,她故作无意,坐下了。
“你精力挺好,这个点,又是熬汤又是换灯泡。”她没话找了点话,筷子在碗里翻了下,这回看起来比上回好些,香味刺激食欲。
她挑了块没骨头的塞嘴里,还没咽就差点被他一句话呛出来:“不是说了,一晚上没睡,除了干点屁事儿还能干什么?”
导致她咽的表情很难看,他边递纸外加嘲讽:“肉里有毒?”
“……”你有毒。
白天的窗子和帘子都打开的,屋里不闷,俩人挨得也不全无空隙,吃早餐连咀嚼声都小,各自心不在焉。咽了一碗汤,黎也后面吃叉烧包,胃口没那么好,两口就搁放,也惊怪靳邵吃得一干二净。
她挑出自己咬过的一个,剩下连袋子一起扔他面前,“你早跟我说你做了,买多了。”
他笑:“你当我是猪?”
黎也抿唇,手捏吃一半儿的叉烧包,桌子环顾一圈,问他:“有纸吗?我去洗碗,垫下包子。”
他吊眉,静然看她,直直伸手,掌心摊开,黎也迷惑,他曲指撩撩,她在意的却是:“你手干净吗?”
靳邵啧她一声,直接上手把她包子抢了。
“……”
黎也把他碗筷一起收了,骨头挑出来扔垃圾桶,环视后进卫生间,在盥漱盆里冲洗,碗叠好带出来,问了句:“你今天没项目?不去学校?”
沙发那没回音,角度是背对,他肩往上都露着,弧线流畅又宽长,时而低头,还在吃什么,拿出手机在聊天。黎也往斜方走了两步看清,他一口一口嚼着的是她刚给他帮拿着的叉烧包,咬侧了一些,但还是随之包子体积变小而覆盖了她的咬口。
他眼皮都不掀一下,她索性也视而不见,咳一下,他看向她,往窗前那张桌抬下巴:“搁那儿。”
黎也边走过去,“太久不用会落灰。”
“你搁哪儿不落灰?”
“……”
黎也在那张桌上找到的纸,抽了张走回沙发,听到他问:“等会儿干什么?”
“做题。”
“我不去学校。”他溘然回答这个黎也都以为被他略过的问题。
“哦。”
她瞥了下他嚼完最后一口的吞咽动作,垂落的手心里,拇指指甲微微磨着食指指腹,没再落座。
走到门边,靳邵又出声:“下来做。”
她回脸:“?”
“现成的桌子不用?”
条件使然,黎也平常做作业是用床头柜,但她把地弄得很干净,可以盘腿坐着,只是久了依旧不舒服。
她犹豫着,靳邵站起来了,攒着什么劲,手机抛一边,弓着脊踱近,闷声站她身前,中间仅隔一拃,他两手置兜,脑袋一压,她眼前尽是阴影。
窗外天光大亮,阳光冒头,沿着四四方方的窗户将房内切割成两面明暗交界,门板硬而冷,突出的把手硌背,她反应过来后,已然退到这个地步,他的脸在视野中一半明亮一半晦涩,罢了,站直身,笑笑:“你有种就跟昨晚式的,别躲。”
“我没种。”
“……”
合着是两个人轮流怂。
黎也想,精神了一夜,他大概把能想通的不能想通的都想通了,她几乎确定,她刚才只要不躲,他绝对会来真的。但躲了,又陷入另一种尴尬,这种尴尬只附加在她自己身上。
他意兴盎然地环着臂,目光沿着她眼周一路向下,笑:“你段位这么高?看不出来啊。”
在他眼中,她是一点马脚也没露的,脸天生冷,细微的触动可以忽略不计,她直视他,乌溜溜地从左看到右,不置可否。
她总能给人一种冲动,就这样看着,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话都不用说,用她最擅长的沉默和万事随缘的态度,他就什么也藏不住了。
“咱俩没个交代过不去吧?”
一朝扯回昨夜,黎也锁骨处隐隐有些假想的微烫,牙齿细腻的擦磨,再重些,陷进去一些,她就会留有跟他手臂同样意义的印记。
……
靠。
黎也着急把脑子挥散干净,这种慌张在他乍然靠近时达到顶峰,手从裤兜伸来,至她腰间绕过,直抵门把,一摁,一拉,她人被带得往前,直挺挺碰在一起。
她这回没想躲,靳邵却只是将她臂一扯,人往边上带,打开门,自己出去,“你就在这儿做,我出门。”
她张嘴,干涩地没吐出半字,他步调散漫,棒打不回头地迎向新一天的阳光,一夜过去,又是那个无是无非、无虑无思的少年。
这天直到晚上也不见他的人影。
自打住进来后,除了在舅妈家偶尔晚上饿了会动手煮个面下个蛋的习惯没了,黎也许多方面都相对便捷,一个人做什么都放松。
假期会有点闷,她没有娱乐项目,窄小的房间一待就是一整天,回南天那段日子她又感冒过都没想过请假。
这种感觉在靳邵的房间没有,可能是够宽敞,也或是别的什么。
这屋彩光角度是好的,只不过窗外有树,时间一晚,房间就暗,直到看不清作业本上的字,黎也才去打开了他房里的几个小灯泡。
手机放桌旁,她回去先看时间,打算收东西走人,另外看见几分钟前收到的消息,某人一如既往的聒噪和赘余。
S:【你走没走?】
S:【锅里还剩点汤,喝不完就倒了。】
S:【热一下。】
S:【算了随你。】
她扫到这条抬了下头,看那个万能电饭煲,还插着电,一天都是保温状态,再回到信息回复。
黎也:【你在哪?】
S:【?】
黎也:【我走了。汤你自己回来喝。】
S:【我不回来。】
黎也:【?】
他难得沉默,接下去一句解释也没。黎也坐沙发里,靠着,又坐直,再靠着,也没接下去问,东西收拾好,去盛了碗温热的排骨汤。
黎也是不怎么挑嘴的人,但靳邵的排骨汤,真挺值得品味,上回忘了是盐放多还是味精放多来着,但肉处理得很干净,味调得总差点,不知是不是做的顺序有误。
但一想,他都拿电饭煲炖了,有什么不都一股脑塞进去搅和搅和个味。
黎也没评价的是,他做的不好吃。
但他自己吃得乐在其中,好像很满意。
然后,她把那碗不怎么好吃的排骨汤也吃完了。
第42章
即那日起, 旅店歇业,也因此变得很空,每日进出的只有黎也。
至于靳邵的下落, 黎也猜测他可能又去了县里, 他的行踪就是飘忽不定, 她不问, 他也不说, 信息电话基本断联, 俩人不明不白的关系僵着。
黎也趁周末独自去过趟银行,卡里余额都取出来, 她与秦文秀依旧形如生人,没有联系。她性子随她妈, 俩人都爱硬着面子,谁也不退步,卡内空空如也,黎也也只是靠在墙边看着电话簿里的秦文秀默了会儿。
再到周一上学,她敲响过一楼的房门,把手一压就开,屋内空空如也,她上回离开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黎也凝思着,没进去, 弯腰在厅里柜台下那叠书籍里翻出她上回压住的《杀人不难》, 将不薄不厚的一叠塞进其中一页。
生活一面步入正轨, 一面又诡异地进行着。黎也早晚在街边晃走又晃来, 街路两边都是老店,早都知道老靳家门口多了辆自行车, 左邻右里互相通气儿,没少议论,但最近两天,话题中心却变了人。
街门前总摆着桌椅矮凳,中年的叔姨、老年的爷奶,几张嘴皮打到一块儿去,都说:“老靳家的店怕不是倒闭了,十天半月没个人。”
要谈起这一家可有话题了,谁不知道靳勇他家老婆早年跟人跑了,儿子疯了差点把爹打死,十来年的消息放现在还是精彩的“下酒菜”。
让人说起来没完没了:“咱这小破地开住店哪赚钱,早年不也是他家那儿子托人垫了装修钱,现在还欠一堆外债,我看靠他这爹,一辈子也还不完。”
“倒倒倒!晦气不晦气!”老太太磕着瓜子壳去摔开话头的人,“这要倒了,得让那老赌鬼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