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挨着病床的临窗塌上,眼睫低垂,眼神落在雪白厚重的文件上,闻言,他直接道:“不能处理的电话就挂掉,让你的老板起来处理。”
他知道傅清瑜忌讳什么,无意让自己的影响蔓延到她管辖的范围。
郎思文点头应声,抿起唇,她又想起一件棘手的私事,“董事长,清姿小姐跟桑榆小姐的矛盾,您要不要管啊?”
赵昀和入狱后,傅清姿对桑榆的矛盾就达到顶点。
傅清姿觉得赵昀和之所以入狱是赵孟殊为了桑榆报复赵昀和,她恨极了赵孟殊和桑榆,奈何以她的实力根本见不到赵孟殊,更遑论报复他,于是她只能磨刀霍霍对付桑榆。
具体表现为她聘用桑榆做她的随行助理,整天虐待她。
至于桑榆为什么老实受她虐待,是因为她觉得——她过得越惨赵孟殊越会怜惜她。
这还是陆望秋培训她的时候交给她的道理。
赵孟殊欣赏坚韧的品格,厌恶软弱流泪。
结果傅清姿越做越过火,桑便有些在忍受不了,她到底也是娇滴滴大小姐出身,怎么可能一直被傅清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如奴仆一般?
更重要的是,她的孟殊哥哥似乎丝毫没有怜惜她的意愿,对她所有的遭遇充耳不闻,淡漠不已。
见装可怜的策略没有奏效,她便住去找陈书诉苦,现在,偌大的赵家,态度一如从前对她的就只有陈书了
陈书聪明地祸水东引,打电话想把事情告知傅清瑜,可惜傅清瑜病了,接电话的是郎思文。
郎思文心底惴惴,只好这件事告诉赵孟殊。
她克制从心底蔓延出的对董事长的恐惧,小心翼翼说:“老爷子入狱前,他把清姿小姐托付给傅总,傅总确实有管教她的义务,但现在……”她有些为难,“董事长,这两位小姐都与您关系匪浅,要不您帮傅总处理?”
赵孟殊眼也没抬,依旧专注看着文件,语调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傅清姿的父母虽然不在了,她哥哥却还活着,既然亲哥哥还在,那她的事情就找傅清晗去处理,哪里劳烦得了你们老板?”
郎思文还想再说,赵孟殊已经抬起眼,眼神冷淡,“你们老板累到住院全是你们这些助理的功劳,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来烦她,七位数的年薪就养着你们这样脑子都不会转一转的低能儿吗?”
郎思文:“……”
是的,这就是她奋力撮合老板和向辞熙的原因!
天亮了,傅清瑜的烧已经退了,病情没有反复。
赵孟殊搁下钢笔,走到病房前,抬手覆住傅清瑜的额头。
烧已经退了,她睡得很沉,眉心松缓,应该没有做噩梦。
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唇瓣没有血色。
赵孟殊叫来护工,轻声嘱咐,“最晚半小时她会睡醒,一会儿有人会送早餐过来,点心和菜品先不要动,先喂粥给她喝,咖啡和茶水一概不许她碰。”
他叮嘱得仔细,声音和缓,长相又清隽温润,护工心好感顿生,忍不住说:“您亲自照顾岂不是更好?”
电视剧里都演了,小情侣之间喂个粥喂个饭,多增进感情啊。
怎么人要醒了,他却要走了。
赵孟殊轻声道:“她很要强,不会喜欢我看见她虚弱狼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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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瑜果然在半小时内醒来。
护工拎着赵孟殊派人送来的的早餐回到病房,一推门,便见躺在病床上的人醒了。
她倚靠着软枕坐着,脸色依旧苍白,看着比昨天多了些精神气,正垂目看着手机,没打针的那只手灵活点着屏幕,似乎在发消息。
听到声音,她慢慢抬起眼,眼神通透明澈,眼底深处却蕴藏警惕的清冷。
眼神落到实处她身上,似乎对她这位照顾的人放心了,病床上的美人才弯起唇,显得温柔又和气,“多谢昨晚的照顾,我正好要吃点东西,劳烦您帮我支起桌子。”
护工轻轻将桌子搭好,只将一碗单调的碧玉梗米粥搁在小桌上,“您先喝粥,我喂您吃。”
傅清瑜左右手通用,右手打点滴不妨碍她左手吃饭,闻言,她微笑起来,“是有人交代您要喂我,对吗?”
护工不由得感叹这两个人般配,心眼子一样多。
她点头,斟酌着说好话,“那位先生陪您一夜呢,刚刚才走,这些饭菜也是他让人送来的。”
傅清瑜垂下眼睛,心底幽幽想,他确实了解她,知道她在最脆弱的时候不喜欢有别人在身边陪着。
但这次却不同以往。
睁开眼睛那一刻,其实,她心底是很期待在临窗矮塌上看到他的身影。
轻轻揉了揉额头,她抬眸望向窗外。
天空湛蓝,寂然无风。
心情随着明净的阳光变得和缓,心底的失落一扫而空。
她轻笑,“我可以的,不用您帮我什么。”
傅清瑜斯斯文文吃完粥,而后简单去卫生间洗漱,果然全程没有用到护工什么。
护工无事可做,无奈望着在病床上边打点滴边看文件的傅清瑜,“那位先生说您要强,您是真要强啊!”
傅清瑜笑了笑,继续垂眸翻文件,顺便打电话给郎思文,她要知道昏睡一天,郎思文替她办了什么事情。
郎思文来得速度很快,她先说梁淡月的抢救很成功,如果顺利,很快就会苏醒。
“董事长没有帮您处理太多公务,除了帮您打电话延缓跟齐邵齐董事的会面时间,其余的事情,他都是交给我处理。”
“我猜到了。”他何其了解她,自然知道怎么做让她最放心。
郎思文笑,“我一直觉得您是特别谨慎小心的人,但没想到董事长比您的谨慎小心更胜一筹!”
只看昨晚处理公务,他方方面面全顾及到了,既帮老板处理了事情,却又没有越俎代庖,很有分寸感维持老板权威,一点也不多插手,真是如春风化雨。
傅清瑜眼底现出一点笑意,“当然,在这方面,他可是我的老师。”
只看他从前跟赵昀和与赵南浔的相处,便知他是如何小心谨慎。
郎思文坐在矮凳上,关切道:“您现在身体底子虚得很,得多住几天院,老夫人那里我替您照顾着。”
傅清瑜点了点头,度假期间,她本来也没有太多公务。
“我问过主治医生,三天后出院。”
郎思文点头,“好,出了事情我就在病房给您汇报。”
“我看到陈书的来电记录,她说了什么?”傅清瑜侧过眼睛,眼神冷静温和,显然已经看过所有的通话记录。
郎思文是万万不敢隐瞒顶头上司的,一五一十都说了,还说了赵孟殊的建议,“董事长建议我去找傅大公子处理清姿小姐的事情,他担心您受累,让我不要什么事情都交给您处理。”
“赵董事入狱前给了我一份财产继承协议,是专门留给清姿小姐的,让我替她收着,顺便承担照顾她的责任。”顿了顿,她沉吟道:“这份财产我不打算收着,你把协议交给傅清晗,让他代我承担照顾清姿小姐的责任。”
郎思文为难说:“老板,我觉得傅大公子应该更愿意听您的话。”
傅清瑜笑了笑,“他的研究小组也在西疆考察,你直接去见他就好,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傅清晗果然知道傅清瑜什么意思,可还是有些不甘心。
咖啡馆里,他沉默搅拌着咖啡,勾唇笑了笑,“清姿本来就是我的妹妹,我来管教她责无旁贷,那份财产,我无意收着,你还是返还给你们老板。”
郎思文没想到有朝一日亿万财产都成了烫手山芋,她家老板不收,对面这位清贵公子也不收。
她叹口气,心底跟明镜似的,“大公子,您还不知道我们老板什么意思吗?她想跟您钱货两讫,您收了钱,从此之后,她跟您跟清姿小姐,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傅清晗不搭理这一茬,他刚从实验室出来,穿着一身浅色休闲衣衫,显得很是温润柔和。
他定定望着郎思文,语调是与温润截然不同的寒凉,“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她病了,你带我去看看她。”
郎思文可不敢擅自下决定,“您得等我问问老板,她的病房可不是闲杂人能入的。”
一句闲杂人,听得他心底涩痛。
傅清晗沉静低眸,“你只管拨通,我亲自问。”
傅清瑜从来都是知情识趣的人,还未等傅清晗开口,在听到他呼吸声的那一刹那,她便笑着开口,“哥哥,要来病房看看我吗?”
傅清晗攥紧手机,抿唇,嗓音艰涩,“是,你觉得勉强吗?”
她声音忽然就轻了,像细细的丝线无声缠紧他的心脏,“好像有一些。”
“那我不去了。”
他放下手机,在郎思文惊异的目光下,干净利落签下刚刚无论郎思文如何劝说都不肯签下的名字。
他不肯让她为难。
第45章 chapter045
亲眼见傅清晗在协议上签下名字, 郎思文如释重负松口气,她在柜台前结账,先一步离开。
回到医院, 正巧遇见要出去办事的向辞熙。
老太太来了西疆, 他要去机场接人。
郎思文笑着将宾利钥匙给他, “开这辆车去接人, 老太太一路坐飞机辛苦, 坐好车过来也能松快松快。”
向辞熙捏住车钥匙, 敛眸沉吟, “她生病了?”
郎思文思索着, 没说话。
向辞熙一脸了然看她,“这辆车在车库停了一天一夜, 如果她没有生病住院,这辆车怎么没有开走?”
郎思文抬起眸, “你误会了,这辆宾利是我们老板特意留在这里的。”她看向眉目清朗的青年,轻轻叹气,“我们老板记挂着你在西疆没有代步车, 担心你出行不便, 所以才把车子留在这里。”
向辞熙轻抿唇, 眼神无声柔软起来,“母亲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你不用再留在医院, 去陪她吧。”
郎思文说:“这你说了不算, 我只听顶头上司的话。”
话说得差不多, 郎思文道:“你去机场接老太太吧,梁教授那里我看着。”
说完, 她抬步离开。
梁淡月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依旧在重症监护室观望,几个医学教授对着她的情况反复研究,力图拿出最优恢复方案。
郎思文见没出什么问题,又对护士交代几句,便转身回了住院部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护工在病房外间带着耳塞刷视频,内室里,傅清瑜在垂眸看文件,郎思文瞥一眼,在屏幕上看到齐邵的名字。
“BOSS,您不是要跟齐总联手吗?还看他的资料?”
傅清瑜合上笔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虽然是突破口,但我也不能十足信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