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老宅当然更方便,但他不舍得将她一个人留在沉园里。
她微笑道:“我当然愿意,但你以什么身份带我去,便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了。”
这是要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赵孟殊处理,即使被他以婚妻的名义带回老宅,她也甘之如饴。
赵孟殊向来爱惜她的名声,闻言,心底已下决定,“你是我请来的贵客,又算是父亲的忘年交,就用这个名义带你回去,这样,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也不会往你跟前凑。”
他做得决定是极为妥帖的,又考虑到她名声,又让她行事方便不受干扰,真是十全十美。
傅清瑜拨弄着碗底的虾球,心底却高兴不起来。
她并不是一个势利到要规避一切麻烦的女人。
恋人之间互相麻烦是应该的。
他倒用不着为她隔绝一切麻烦。
坐上回老宅的车,傅清瑜还是一直闷闷不说话,赵孟殊温柔牵过她的手,另一手点了点她秀挺鼻尖,“说好了不跟我冷战的。”
傅清瑜抬起眸,安静说:“我没冷战,我只是在思考。”
她俯身埋在他怀抱,思考自己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矫情。
明明他为她考虑得尽善尽美,她却不喜欢这份尽善尽美。
沉默片刻,她仰起脸说:“难道我那么带不出门去吗?我不做你的贵客,我要做你的未婚妻。”
赵孟殊刚要否决转而听到她的下一句话。
闻言,他轻笑,伸手抚摸她脊柱安抚,“熙熙,赵昀和不同于赵孟殊,他们俩的葬礼规模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你以我的未婚妻名义出息葬礼,你要多见很多人,这是一件很麻烦很耗费体力的事情,我不想你这么累。”
况且,赵昀和哪里值得她这么累?
傅清瑜看出他的坚决,便没有继续坚持,她说:“你不要担心我受累。”她仰眸,轻轻说:“我并不介意跟你一起处理麻烦,承担责任。”
是的,原来她是愿意跟他同甘共苦的。
这是她所有的前任都没有的待遇。
赵孟殊眸色微深,扣住她腰肢的手臂微微用力,而后低头在她额心轻吻。
心底的想法清晰而深刻——他绝不愿她多受一分累、多处理一分麻烦。
当然,这些话没必要告诉她。
他说:“等下一次葬礼,就请傅小姐与我一起操劳主持。”
傅清瑜点头,认真说:“好!”
赵孟殊莞尔轻笑,轻轻揉了揉她发顶柔软发丝。
真是傻姑娘。
赵家直系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下一次主宅办葬礼真是不知猴年马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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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以贵客名义入住赵宅,傅清瑜当然不能再住进松山苑,而是住在一处距离松山苑很近的宅院——木樨堂。
赵孟殊亲自带傅清瑜参观。
傅清瑜对木樨堂并不熟悉,从前,这里一直空置,并不在她的重点监视范围内。
推开门,内里的布置和软装都极为符合她心意,跟沉园相差无几。
傅清瑜后知后觉,这里是他特意为她布置的院子。
赵孟殊道:“结婚的时候要装修沉园,便将这里一起重装了,我本来是想将这里做你的院子,我们入住老宅也好住的方便,没想到你直接住进松山苑。”
傅清瑜挽住他胳膊,也想起从前的事情。
当时她地位不稳,恨不得时时刻刻跟他黏在一起,怎么会住在其他地方?
当时一进老宅,她便将自己的东西安置在松山苑,等赵孟殊回到松山苑,便是穿着睡裙躺在床上的她。
他秉持绅士风度,当然不会将新婚妻子赶下床,只是从橱柜里新拿一床被子盖上,安安静静睡在她身边。
“我那个时候那么黏你,你很厌烦我吗?”他那个时候冷冷清清的,可不像现在这么温润柔和。
“如果我厌烦你,你根本没有机会将东西放进松山苑。”
他既然没有下达进入松山苑的限制,便就是默许她睡在里面。
就像桑榆。
他跟她分手后,她再不能得到一丝关于他的信息,并且,再也不能踏入他的地盘一步。
傅清瑜笑起来,柔声说:“原来你很早就喜欢我了。”
赵孟殊颔首,垂眸望她,“很抱歉,我没有早早察觉这份喜欢,让你受了很多苦。”
他只认为自己不厌恶她,却不知那些纵容与宽限便是喜欢。
他让她独身不如波云诡谲的赵宅,自己却高高在上坐山观虎斗,只在她格外困难的时候扶一把,他让她吃了很多苦。
傅清瑜倒不在意,她喜欢人的时候并不喜欢翻旧账,“那个时候本来我就是利用你。”她笑一笑,“没有那些苦,我不会那么心安理得利用你的。”
某些时刻,她道德水平还是很高的。
她不会利用一个全心全意爱护她的人。
就如同,她从来没有利用过傅清晗伤害宋筱竹,如果当初她早早发现她跟赵孟殊已经不是纯粹的利用关系,恐怕会早早从他身边脱身,另找一枚更好用的棋子。
赵孟殊陪她参观完木樨堂便去主厅议事,夏岚过来找她陪她聊天解闷。
自赵昀和入狱后,夏岚一直安分待在松山苑,她消息灵通,很是了解到一些傅清瑜所不知道的讯息。
譬如,她说,赵孟殊在治丧之余还见过高奢珠宝品牌创始人。
她兴致勃勃,“先生邀请老爷子设计戒指,用的是还是他拍卖的那枚海洋之心做主钻,而且,先生还一直挑选度蜜月地点。”她眼睛发亮,道:“傅总,您是不是要跟先生复婚啦!”
第56章
赵孟殊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订戒指的事, 更没有说过度蜜月。
提起度蜜月,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离婚, 他玩笑话一样说了几次,她没有往心里放, 因为她认定会跟他离婚。
傅清瑜心底很快思量,猜不到赵孟殊这样做的用意——一边拒绝她复婚, 一边暗暗准备婚礼。
他在想什么?
不过,傅清瑜很能看清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微笑, 目光温和平视夏岚,“如果戒指定制好送上门,一定要告诉我, 我想提前看一看新戒指。”
夏岚当然答应她。
夏岚走了以后, 傅清瑜打开笔电安安静静处理了一会儿工作邮件,半小时之后,她心神不宁合上笔电, 侧眸望了望窗景, 心境已然没有平复。
她起身走出房间。
现在是下午, 天空呈现铅色的暗沉,风吹动树木摇曳, 内湖中波光粼粼。
傅清瑜拒绝佣人的引领, 独身看似漫不经心在赵宅闲逛,脚步极有章法朝后山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外有保镖驻守, 大门紧闭。
高墙之外一丝树木都见不着——担心再次出现一个像桑榆那般胆大妄为直接从树上跳到院子里的勇士。
到不是担心真偷听到什么机密, 纯粹是为他们的生命安全着想。
傅清瑜倒没有站在门口遥寄相思,也无意告知赵孟殊她过来, 而是走到议事厅外院的六角亭里坐下,将笔电重新搁置在亭子里的矮桌上,垂眸继续办公。
离他近一点,似乎心境都变得平稳,使她能够专心投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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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内,赵孟殊神色沉静听着家族里的族老们对着那些祖宗家法高谈阔论,面上没有一丝不耐。
他要当一个孝子,自然要尽全力拔高葬礼的规格,让赵昀和葬礼规格凌驾于其他逝去的先祖之上,亦让他自己孝名远扬。
自然的,这样的超高规模引起家族内部族老们的口诛笔伐。
已经吵了一天。
赵孟殊一直很耐心听着,极少开口,姿态谦逊而温和,但寸步不让。
天快要黑了,修长白皙的指节轻敲桌面,他漫不经心想,今天也快到时候了,该回去陪熙熙吃饭。
他敛眸,刚要开口,随意放在桌案上的手机亮了亮。
是他的保镖。
保镖发了一张照片。
是傅清瑜在六角亭外垂眸办公的照片。
照片拍得模糊,没有聚焦,只望见一道掩映在葳蕤林木中的窈窕身影,她穿一一件素净的卡其色风衣,侧脸莹白娇丽。
赵孟殊静静望着,指尖轻点屏幕将手机照片保存。
而后,他抬起漆黑平静的眸,对三叔公递了个眼色,三叔公轻轻点头,为他接下这个冲锋陷阵舌战群儒的任务。
他走出门时,傅清瑜还在专心致志看报表。
天色尽然暗沉,四周架起的黄铜路灯散发出幽暗的光。
为了彰显宅院深雅幽静之美,在设计之初,灯光便被特意调出幽暗朦胧之感。
此时此刻,在繁盛的树木遮盖下,灯光昏暗朦胧,人影若隐若现。
赵孟殊没有停步,径自穿过葳蕤林木,走过鹅卵石□□,缓步朝傅清瑜走过去。
六角亭的顶灯明亮一些,他的影子辉映在厅内的水磨石面上。
傅清瑜目光一顿,望见那道一道颀长的影子,她抿了下唇,警惕朝后面看过去。
终于望见的是熟悉的轮廓,她才放下紧紧提起的心,合上笔电,她温声:“不是说九点结束吗?”现在还不到七点。
赵孟殊走到她身后,微凉的指尖轻轻托住她下颌,偏头问:“下次过来要告诉我,我让人带你进去。”
傅清瑜有点此地无银,“我并不是想见你,就是觉得这里空气好,适合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