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欣看任司远没再注意她们这边,奇怪问谈宁,怎么跟对方认识的:“你不会就是一次性充十万元的会员之一吧。”麦欣默默为自己短信里拉踩这家餐厅的言论进行反思,她实在没想到会误伤好友。
麦欣这人在很多地方都双标十足,如果她讨厌的东西恰好是谈宁喜欢的,那么她会选择重新带滤镜去看待,认为原先判断糟糕的东西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谈宁笑说:“怎么可能,我当然是预约一两个月才能排上队的普通顾客。”
她把之前跨年夜结识任司远的缘由提了提,说跟人认识也就这段时间的事。
麦欣了然地点点头,过了片刻,大概实在没比较出什么性价比,直接问谈宁道:“所以你喜欢这家餐厅的什么?愿意排队一个月也要来?”
“这边的日落很好看。”
“嗯?”麦欣下意识往落地窗的方向看了看,这时间的窗外自然已经漆黑一片,只有城市的灯火闪闪。不过她和相亲对象约定见面的时间,似乎正值太阳落山,麦欣绞尽脑汁回忆了下,最后放弃说,“算了,完全没注意……”
谈宁被麦欣的表情逗得笑弯了腰:“麦欣,你是浪漫过敏吗,麦欣?”
“我这明明叫做实用主义。”麦欣捧起玻璃杯,喝完最后一口气泡水,心态平和。
两人跟任司远告别,到楼下停车场时,麦欣的手机铃声正好响起。
联系人界面的“麦伯良”三字疯狂跳动,麦欣冲谈宁晃了晃手机,叹气说:“算账来了。”
两人坐进车里,麦欣准备好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应对模式,这才按下免提键接通。
谁知麦伯良接下来的发言没有一句往她事先预料的方向发展。
“欣欣,今晚表现不错啊哈哈哈,小周说对你很满意,接下来你俩可以多联络联络,增进感情。”
“他们家现在生意做得可不错了,你要是能成功嫁过去,那就是未来的老板夫人。”
“努力抓住这个机会,这样对爸爸以后的生意助力也很大……”
麦欣纳闷地与谈宁对视一眼,用嘴型问“这都什么情况”,直到麦伯良的一句“尾款已经打你银行卡里了”,麦欣才如梦初醒地猛一激灵回过神来,一口一个“好的”、“知道了”的积极应对麦伯良。
挂断电话后,麦欣第一时间查看银行卡的到账短信,顺便把相亲男的联系方式从手机里拉黑删除。
“我还以为拿不到尾款了,”麦欣看着银行卡里的存款数字,全身心的获得了治愈,“姓周的肯定是嫌丢脸,才没在麦伯良面前乱说我坏话。”
“多亏了你,”她扭头看向谈宁,感动伸手说,“好久没体会过小鸟依人的感觉了,谈宝快点给我抱一个——”麦欣整个人像麦芽糖一样,黏糊地就要往谈宁怀里钻。
谈宁忍俊不禁:“我又没做什么,只不准人家真的看上了你的个性,对你很满意呢。”
麦欣:“别,快给我乌鸦嘴呸打住。”
两人说说闹闹,在停车场磨蹭了好一会儿,又决定庆祝银行卡的胜利,转战楼上的KTV唱歌庆祝。
麦欣一共在江城呆四天,因为经常出差的缘故,江城大部分美食、景点都已经领略过。谈宁没采取招待谈海天的方式,大多时候都是和麦欣自己下厨,饭后收拾完厨余,两人会重新把自己裹严实,到楼下小区外围散步消食走一圈。
慢条斯理,像两个人不是在江城,而是在怀城的时候一样。
最后这天上午,谈宁把麦欣送去机场,回程的路上,意外接到了总部同事的电话。
电话里同事也没讲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说之前的一个项目条款出了问题,需要谈宁过来帮忙看看。
谈宁便把去分公司的导航改成去总部的。
开车到总部楼下,谈宁还没驶入停车场,就先一步踩下了刹车。
邺寻等在大楼前的空地上,视线穿过挡风玻璃,落在驾驶座的谈宁身上,像早早知道她会过来,特意在这等着。
他脸上的淤伤已经褪干净了,右胳膊的石膏还没拆,蓝色的绑带吊着胳膊,左手拎了个略大的礼盒袋。
也不知是不是四周太空旷的关系,邺寻的身形看起来有点单薄。
谈宁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电话里同事含糊其辞的原因是什么。
后方车辆传来鸣笛声,谈宁神情恍惚了一下,才回神,把车开进停车位。
邺寻落在后方的视角盲区,谈宁想了想,没急着下车,翻出手机的对话聊天框。
“看来项目没出什么问题。”谈宁编辑短信,发出去。
同事大概出于愧疚,一直在等她的消息,回复得很快,说:“抱歉啊谈宁,邺寻亲自找上门来,盯着我打电话,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他发了好几个双手合十的道歉表情过来。
谈宁没再看手机,确定完公司没事,又静坐片刻,犹豫地伸手去摸安全带时,车门先一步被人从外打开了。
她视线偏过去,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邺寻的黑色裤子,外套一角,以及左手腕上戴着的金属镯。
手镯是情侣款,谈宁去港城出差时买的。
一人一个。
谈宁的手腕是空的。
邺寻应该也注意到了这点。
他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尖很不自然地收紧了下,松开。
停车场到底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最后还是谈宁提议去了公司旁边的那家咖啡馆。
邺寻没点饮料,但帮谈宁叫了一杯牛奶。
咖啡馆里暖气十足,在窗玻璃上蒙了一片厚重的雾气。
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里面的人也看不清外面。
谈宁主动说:“我上次有去医院看你,但你没在。伤好些了吗?”
邺寻点头:“已经好差不多了。”
谈宁:“我哥下手有点重,谢谢你没跟他计较。”
邺寻模样很勉强地笑了一下:“那你呢,阿宁。”
邺寻说:“对于我做错的事,你没有一件想要跟我计较生气的吗?”
谈宁没有说话。
邺寻等了很久,知道自己是听不到答案了,开口:“我一直不敢见你,害怕面对你。但其实我的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你已经不在意我了,对吗,阿宁?”
“我们已经分手了,邺寻。”
邺寻对谈宁的这句回答没有任何意外,他笑了笑:“程章他们说的没错,你可能真的没有爱过我。”
谈宁平静地摇摇头:“如果你真的明白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邺寻沉默,然后听到了谈宁的叹息:“你说我们这三年,到底是做了什么呢,邺寻。”
第19章
19
邺寻走后, 谈宁在咖啡馆多坐了会儿。
店里进出的人流变多,谈宁抬起手表看了眼,中午饭点时间,附近几栋写字楼的白领都下了班, 过来用餐。现在的谈宁, 并不想和以前工作上的同事碰面,花额外的心力寒暄, 所以很快就选择了买单离开。
到停车场时, 店里的服务员追出来, 说谈宁有东西落下。
谈宁回头看去,认出是邺寻跟她见面时,手上拎的那个白色纸袋子。
这家咖啡店是邺寻名下的,服务员表示他刚给邺寻打过电话,邺寻吩咐把东西交给谈宁。
谈宁盯着袋子看了会儿, 心想可能是她之前落在邺寻那儿的外套或是围巾之类的物件,邺寻给整理了还回来, 于是伸手接过了。
坐回到车里, 谈宁启动车子前想了想, 还是先将副驾上的袋子拆开看了眼。
长型盒里端端正正摆放的是一件折叠好的银色礼服裙和一双黑色高跟鞋。
此外还有一个方形盒, 这次谈宁不用拆,也大概能猜出里头放的应该是成套搭配好的项链首饰。
谈宁不知道是该夸邺寻对前女友花得下手笔, 还是夸他痴情不变,即便分了手, 还在为她考虑明天的慈善晚会穿什么。
交往时, 邺寻一直不理解谈宁为什么不愿陪他出席任何晚宴活动、做他的女伴, 但谈宁一开始其实是出席过的,在他们还未确立男女朋友关系的时候就出席过。
她用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条版型很漂亮的礼服, 化了个浓淡适宜的妆,只是那天邺寻出现得有些晚,谈宁没能挽过邺寻的手,就先打车离开了。
对于被邺寻从小到大的女生玩伴们嘲笑“着装廉价”一事,谈宁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难过,因为有些认知,她在大学时就已经建立下了——
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原来只是同学脚上的一双鞋。室友们入学第一天就人手配备了一台笔记本,但她需要每天不断进出图书馆、机房才能提交完成教授、讲师们布置下的作业。
谈宁对自己的认知是清晰的,工作后的她或许可以咬咬牙奖励自己几千一副的耳环,但几十万一件的礼服不能。
所以那些嘲讽并没有给谈宁带来多少伤害,她只是减少了自己进出这种不适宜场合的机会。
包括在邺寻的生日宴上,谈宁也多推托自己加班,只在宴会结束前,短暂地出席几分钟,然后顺理成章地穿着白天的工作服,给邺寻送上生日礼物。
邺寻应该也从中发现了什么,但可能是两人交往时的方方面面都告诉邺寻,谈宁很讨厌在金钱物质上承他的情,所以他一直没表现出来,直到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法——
那是邺寻送给谈宁的第一件礼服,也是这样精心地盛放在长盒里,或许还喷了点香水,谈宁记得自己当时闻到了点薄荷的清新尾调。
盒子里放了一张卡片,写着五个字“我们结婚吧”。
这就是邺寻的解决之法——他决心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谈宁,以婚后共同财产的方式——这样谈宁就不能再和他分那么清了。
谈宁对这样的做法说不上喜欢,但因为对象是邺寻的关系,也没那么抗拒——那时候的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和邺寻就这么一辈子绑在一起不分开。
方才在咖啡馆里,谈宁问邺寻,过去的三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或许就是为了证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分不开的两个人。
谈宁笑笑,将盒子里的东西重新装好。
邺寻在总部没有挂职,找公司前台转交并不是个方法,重新丢回给咖啡馆,又显得过于刁难员工。谈宁没思考太久,就从通讯录里翻出了邺钦的号码,给他打过去。
谈宁注意到邺钦是从马路对面的一家西餐厅走出来的。
路口的信号灯由绿转红,他站在斑马线后等了一会儿,才穿过马路。冬天的江城是灰色的,但邺钦走在来往的人群之间,是挺拔醒目的黑色。
谈宁提前下了车,在邺钦走近时,把东西交给他,有些抱歉地说:“是不是打扰你享用午餐了。”
邺钦说“没事”,大概是怕谈宁有负担,又多道了一句:“服务员还没上餐,坐那儿等着也是等着。”
他扒开纸袋看了眼,应该是猜出了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对谈宁说:“其实你可以收下的。”
谈宁笑了笑,问:“分手费吗?”
邺钦好像不太喜欢谈宁的这个形容,眉头微微蹙起,过了一会儿,才字斟句酌地开口:“真要这么形容的话好像也没错,但如果连分手费都不讨的话,也太便宜了邺寻。”
谈宁笑说这一袋东西的价值:“我也没亏那么多吧。”
邺钦脸上露出了一点不显的笑意,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