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里不知谁冒出一句“先拍邺氏家族大合照吧”,谈宁步子稍顿,打算先和任司远退到一边。
邺夫人却是已经看见她,和善地冲她招了招手:“谈宁,来,到我旁边。”
谈宁想着自己今晚代表邺氏,拍一张同框照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至于被各家记者胡乱报道,走了过去。
邺寻站在邺夫人的右手边,谈宁没多犹豫,就来到了邺夫人的左手边。
她伸手去理裙后摆的时候,目光很短地很邺寻交视了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邺寻的眼眶好像变红了一些。
“我来吧。”邺钦从后方贴近谈宁,帮她提了提裙摆。
谈宁低头说了声“谢谢”,邺钦的指腹很轻地从她手背擦过,像被她冰凉的体温冻的动作顿了下,但没说什么,只是在帮谈宁把裙摆理好后,直接在她身旁站定下来,身形微侧,聊胜于无地帮忙挡了挡夜风的方向。
媒体工作人员还在调试镜头,邺夫人问了几句谈宁近况,大概也为她面对邺寻的冷淡模样感到难过,最后拍着谈宁的手,让谈宁有空到家里来玩。
合照结束后,一群人又在工作人员的组织下依次留了张单人照。
谈宁被冻得有些控制不住仪态,自己拍完后,便跟任司远说了声,先溜进房子里,找到一会儿拍卖用的会客厅,坐到空调口下方的位置。
拍卖在晚上八点整进行,随着外面的照相环节结束,陆陆续续有人涌进会客厅,应侍生拿着条黑色围巾朝谈宁走来,说:“邺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谈宁并不难猜出应侍生说的邺先生是哪一位,因为大家只有在称呼邺钦的时候会叫邺先生,叫邺寻多是小少爷。
围巾似乎是场馆主人事先备下的,厅里不少女士或覆在膝盖上,或披展在肩头,谈宁没多推辞地收下了。随着身体的渐渐回暖,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也变得没那么难熬。
会客厅里的人渐渐到齐,主办方做完十来分钟的讲话,就由专业的拍卖师对今晚的第一件拍品进行展示介绍。
谈宁今晚是带着任务来的,邺氏作为江城企业龙头,在这种公益慈善场合,少不了一番表现,最后她代表集团以三千万的成交价拍下一副山水字画。
任司远则花一百万买下只古董怀表,成交到手时还没忍住感慨他的心意比不过谈宁的一点零头,啧叹谈宁今晚的风头之大。
谈宁笑说狐假虎威而已。
会客厅里,邺钦和邺夫人并排坐在一块儿。
邺寻则去了盛亦名、程章等人那圈,狐朋狗友们相互展示自己拍下的卖品。
薛琛摆弄手上的八音盒片刻,摇头道:“怎么感觉我这钱花得那么冤呢。”
雷昊笑话他:“谁让你不多挑挑,走KPI似的,第一件就拍,”雷昊想到什么,扭头说,“诶,程章你刚拍的那串珍珠项链呢?感觉质地不错,给大家看看。”
程章两手空空,见好友们都凑过来,耸耸肩说:“刚让人送去给谈宁了。”
邺寻坐在边上,正跟盛亦名说着话,猛地转头看程章。
程章对上邺寻仿佛要吃人的表情,有点无奈地摊了摊手:“阿寻,你跟谈宁都分手了,就不要管那么宽了吧。”
“况且,”程章意有所指地示意了下谈宁的方向,“换我上肯定比便宜了任司远那种外人好,你说是吧?”
不等程章话音落下,邺寻已经扑了过去。
“我艹你大爷的,程章!”
邺寻一拳朝程章脸上揍去。
第21章
21
谈宁收到侍应生给她送来的红木方盒, 正困惑着,场上突然响起片哗然,只听“砰”的一道闷响,似有桌椅侧翻, 酒杯落地, 无数玻璃碎片四溅。距离近的几名女士受到惊吓,发出惊叫, 整个会场顿时陷入慌乱的氛围。
任司远跟谈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 等反应过来时, 已经随着人流,退到墙边相对安全的地方。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戴着耳麦的安保人员迅速穿过走道,挤进混乱中心。
从谈宁的角度,只能看到数名男士挤在外围, 像是在拉架,但没拉动, 还有几个因为惯性踉跄摔倒在地, 看不清最里头的人是谁。
任司远抱着双臂, 靠在窗沿啧叹:“怎么还打起来了, 明天的头版新闻有的看了。”
会场里的几名记者都已经掏出相机,疯狂抓拍, 不管事后能不能报道,都不妨碍他们散场时拿着底片敲上一笔。
“不过这位置是不是之前……”任司远正犹豫着开口, 就见安保人员强行拉出了打斗的双方, 其中一人是被半抬着拖出来的, 脸上横了两道鲜血,却不难辩出原先的面貌。
程章重重甩开一旁安保的手, 自己站稳了,气势不减地抻了抻衣摆,又恨恨抬手抹开挡住视线的血迹,注视前方的眼神阴翳。
任司远被程章的惨烈模样弄得怔了怔,想到什么,目光快速掠向对面。
邺寻的情况相对要好些,只是衬衫西服稍显凌乱,目测没受什么伤,只是他原先吊着胳膊的蓝色绑带摘下了,露出里面的白色石膏,此刻沾染了一大片血色。
任司远看得“嘶”了一声:“有点狠啊,竟然直接上手用石膏砸人脑袋。”
他说着飞快看了谈宁一眼,有点摸不准谈宁目前对有关邺寻的人和事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担心自己说风凉话的意味太明显。
另一侧的人群里,邺夫人也注意到了这幕,像没料到自己儿子会是打斗人群里的一员,神情惊吓而又慌乱地捂住嘴。邺钦的模样则有些严肃,侧身对邺夫人安抚说了句什么,才朝邺寻、程章的方向走去。
任司远作为邺钦的好友,也没有坐在边上闲看热闹的道理,跟谈宁知会了一声,就过去帮忙。
邺老夫人应该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谈宁留意了片刻,还是没选择自己上前照看,让路过的侍应生帮忙,扶邺夫人找处地方坐下休息。
再往场地中心看去时,薛琛、雷昊几人已经拎着外套从地上爬起,脸上都带着不少磕碰的伤痕,邺钦问话,他们支支吾吾地应答,目光似有若无地朝谈宁这儿瞟来。
一帮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根本藏不出心思,虽然没直说,但很容易就让人猜出了这场打斗与谈宁之间的关联。
邺钦和任司远安排人把邺寻、程章几个送去检查伤势,又让安保员把今晚到场的记者召齐做善后。
主办方叫了几名侍应生打扫狼藉,接着堆出笑脸地拍拍手,示意场上大家没事了,可以继续喝酒玩乐。
四周人群散开一点,但还是免不了对此议论纷纷一阵。毕竟打架的几位都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或多或少有过接触,再不济也是认识父母辈的。
可能是在场的某位知情人士带头说了句什么,接着便陆陆续续有人朝谈宁这儿投来探究、打量的目光。
拍卖环节已经结束,剩下也没谈宁什么事,她站了片刻,看时间差不多,就打算去找主办方告辞,先行离开。
没等谈宁走出两步,任司远率先朝她走了回来。
“走吗?我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送你回去。”
谈宁愣了愣,问:“邺钦呢?”
“他那儿都差不多了,现在要去看邺寻,”任司远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也是他叫我来送你的。”
谈宁开了车,没喝酒,因此任司远就把她送到外面的停车区。
任司远帮忙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想了想,还是宽慰了一句:“今晚的事别多想,跟你没关系。”
谈宁笑了笑:“我知道,如果分手后的问题还都怪我头上,那我也太冤了些。”
任司远跟着弯了弯嘴角,点头应声说“是”。
他邀请谈宁有空再去他的餐厅玩:“记得挑个阳光好一点的下午,可以带上你的好朋友。”
谈宁笑说麦欣已经回了怀城,并非江城人:“不过我们怀城也有几处日落景观不错的地方,有机会你应该来瞧瞧。”
谈宁和任司远告别,坐上车,先前一直没机会好好端详侍应生给她送来的那个红木盒子,现下打开看了眼,认出是晚上程章的拍品,“啪”得将盒子盖上,便丢去了副驾。
慈善晚会结束后的几天,谈宁都没怎么关注江城早报,也不知道那晚的事是否平息。
接任人员的回国时间已经定下,虽然只在邮件上短暂交流过,但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是个注重效率的人,谈宁不习惯于给人拖后腿,因此一些处于收尾商谈阶段的合同项目,都想在交接前办妥,不给人添麻烦。
人一旦忙碌起来,就连好好坐下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冯然已经好些天没在公司饭堂遇见谈宁,中午工作处理得有些晚,看人坐在老位置边办公边用餐,还有些惊讶,到她对面坐下。
“谈总最近在忙什么?神龙不见尾的。”
“忙生活呗,”谈宁将一旁的电脑阖上,“年底冲业绩。”
冯然笑笑,没多想,毕竟每年元旦和春节之间的一个多月都是维护客户关系的重要时候,少不得吃饭送礼,顺便暗示讨论一下到期合同的续约问题。
他大方地把手上没开封的饮料往谈宁面前挪了挪:“记得劳逸结合。”
谈宁不客气地拆了吸管:“你呢,One Leaf的运营方案执行得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还剩一点细节需要完善。”
谈宁单手托了托下巴:“可我怎么听说上午进度汇报的时候,你把陈昔骂哭了?”
倒不是谈宁有意打听,职场里没有秘密,一顿中饭的时间,就足够大家把整件事翻来覆去讨论个遍。
“这帮人……”冯然语气郁闷,“不是我说师姐,咱俩当初试用期干活的时候多卷啊,你再看看现在的实习生,交上来的方案稀巴烂,其他人都开着会呢,她一个人在那儿走神,动不动看手机。自己不把握机会,被训了又掉眼泪,人缘倒是挺好,一堆人帮着说话。之前不还有人传我对她有意思?”
冯然摇头:“依她现在的情况,最后的试用期考核肯定不能通过。”
谈宁思考了会儿,本来想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不过开口时采取了更直接的问法:“你不会是在帮我公报私仇吧?”
冯然无端呛了呛:“哪,哪有。”
谈宁咬着饮料的吸管,说:“越看越像啊。”
冯然冤枉:“我这么专业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这么不专业的事。”
谈宁眨眨眼,不说话。
冯然被她看怕了:“好吧,我承认,我一开始让她加进项目组,是有一点刁难的意思——我也没想着她能做出什么贡献,就是觉得既然还有余力在忙大四毕业论文的同时搞……爱情,那肯定是工作上的事不够忙,谁知道她这段时间的表现连及格线都达不到。我总不能因为她经常给办公室女同事送奶茶蛋糕、很会维护职场人际关系,就在自己手下养一个闲人吧。”
冯然其实很想问谈宁,是否了解内情,因为他一直猜测陈昔最近的状态不佳是跟邺寻有关,但想想谈宁应该不想听见邺寻的名字,就把内心的好奇给按下了。
谈宁觉得冯然认真解释的样子有些好笑:“你也不用那么敏感,你部门的人,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考核期就按标准来,我只负责最后的签字。”
礼拜六的时候,谈宁去了趟总部,与接任她职位的同事正式见面。对方是名三十出头的年轻女性,比谈宁多两年的海外工作经历,个人履历十分出彩。寥寥几句交谈,不乏雷厉风行的果断。
对方刚下飞机,就到了公司,跟谈宁打完招呼,便要回去调时差,约好两天后分部公司见。
谈宁被邺董事长留下多聊了两句,邺董事长也没问她慈善晚会上邺寻打架的事,不知道是被邺钦瞒下了不知情,还是知道了也不在意。只夸了几句谈宁拍下的那副山水字画,说拿去找人装裱了,届时挂到办公室墙上。
五分钟后,谈宁因为吴助理的电话,从董事长办公室退出来。
一点合同上的小问题,谈宁点开手机上吴助理刚给她传来的资料,说等她看完后再给回复。
走进电梯间,谈宁随手按了下行键,边上正好“叮”的一声,谈宁低头划手机,凭感觉朝敞开的电梯门走去。
余光里一片异样的阴影罩下,在谈宁惊觉电梯里有人快要撞上时,一只手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
谈宁听见邺钦低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谈宁心想她方才按的应该不是专梯才对,掐掉手机上仍亮着的屏幕,对邺钦说“好巧”。
谈宁之前就知道邺钦个子很高,不过头一次与人靠那么近,才发现这个距离她仰头只能看见邺钦的一点下巴,往后退开一步,才成功和邺钦对视上眼。
谈宁看邺钦两手空空,身边也没跟什么同事助理,不像是参加完会议又或者是视察回来的,抬起手表玩笑说:“都十点了,邺钦你是睡过头迟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