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到了?”陈添一只手轻轻捧住她的脸。
黎艾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没事了。”他将她又散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
两人之间没有离得太近,黎艾却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轻喷在了她的脸上,微微地刺痒。
她垂眸,忽然就无法与他对视。
外面传来警笛声。
这下,是真的安全了。
陈添起身,朝黎艾伸出手,“起来吧。”
黎艾看了眼跟前修长好看的五指,收回视线,想自己起身,可脚有些软,刚站起来一点身子就开始往下掉。
陈添一把抓住她胳膊,单手把她扯到了怀里。
黎艾想推开她,但腿发麻得厉害,动都没法动弹的那种麻。
“吓得腿都软了?”陈添的语调里带了些谑色。
黎艾感觉脸上烧了下,没解释,刚刚也没蹲多久,所以很可能还真是吓出来的,尽管她非常不愿意承认。
见她不吭声,陈添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
这回总该吭声了。
出乎意料的,她还是没说什么,竟也没反抗。
陈添稍稍挑了下眉。
警笛声已经在楼下。
陈添调整了下报她的姿势,让她整个身子坐在自己左臂上,单手抱她,另一只还拿着枪的手将她的按向了自己的颈窝,“害怕就闭上眼睛,我们下去了。”
听了他的话,黎艾立马闭上了眼,她不想看到死人。
陈添微微侧头,看她听话的闭上了眼,他轻笑了笑,抱着她迈开腿往下走。
下一层的楼道上趴着三个人,估计已经死了,血流了一地。
第一个人倒在楼梯的中段,真的是找死。
陈添瞟了一眼便准备迈过去,但余光却注意到这人手在动,竟然没死透,还不光没死透——
那只手快速拿枪对准了他。
“嘭——!”
第32章 第 32 章
“嘭——!”
黎艾在枪声中猛地睁开眼, 视线里出现一张男人的脸,黎艾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额头上那个黑乎乎的枪孔上,子弹洞穿了他的头颅, 高温致使血液未能及时从枪孔流出, 看起来却反而更加骇人, 像个连接罪恶与深渊的无底洞。
陈添发现她睁开了眼,立即将她的头按进了怀里,“别看。”
他让她别看, 他自己却看过去。
看清这人的脸,他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他的视线没有在这人身上停留太久,很快抱着黎艾下了楼。
现场死了人,他们自然不能立马回去,先被警察带去了警局。
在审讯室, 警察问了陈添为什么他们会和人火拼,也问了他这种富人为什么要去贫民窟,自然而然的,警察还了解到了佩恩的事, 又顺藤摸瓜知道了黎艾被绑架的始末。
黑手党在美国政府内部有很深的渗透, 这案子最终多半会不了了之,但审讯阶段并没有什么顾忌的, 警察什么都问了。
“Did you tell the mafia to cut off Payne's lips?(是你叫黑手党的人割掉佩恩双唇的吗?)”
“Of course not(当然不是)。”
审讯的警察显然不相信,“If it weren't for you, what motive would they have had to cut off Payne's lips?(如果不是你指使, 他们怎么会有动机去割掉佩恩的双唇?)”
“I asked them who take those persons to the rooftop, and they cut off his lips(我就问了他们一句,是谁放人上天台的, 他们就去把他的双唇割掉了),”陈添摊手,“I'm helpless, officer(我也很无奈啊,警官)。”
询问不出陈添的实际犯罪行为,加上又涉及黑手党,还有对方律师和上面的施压,警方很快将陈添这边的人都放了。
一般这种情况,不管是否是正当防卫,只要杀了人,当事人都是要先进行拘留的,但陈添不一样,他是事先向州府申请了保护的特殊人员。
美国各州政策不同,这边允许缴纳一定金额申请政府保护,他身边的一些人不是普通保镖,是隶属于军方的特种部队人员,拥有特别执法权,在事实清楚的危险处境中可将危害受保人生命安全的不法分子直接击杀。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佩戴了执法仪,对于今晚的交火,州府特勤处在陈添还在被审问期间就已通过审批,所以陈添不用被拘留,由他身边的特勤人员限制离开本州即可。
不过,陈添日后或许仍需上庭,他枪杀了人,即便他是受州府保护的人员,在此之前还报了警,也完全处于正当防卫情形,但这仍需检方进一步核实,如检方判定确为正当防卫则无需提起刑事诉讼。
他大概率不会被提起诉讼,今晚的事实非常清楚,唯一不清楚的是他和佩恩被割唇这件事的关系,而这件事就更不会让他被诉讼了,根本没有事实依据证明是他指示黑手党做的这件事。
陈添走出警局,车子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叶尧撑伞站在车前等他。
“黎艾呢?”陈添第一句问。
“黎小姐在车里。”
接着,陈添才问:“那个狙击手抓到了?”
“抓到了,您想怎么处理?”
陈添瞄了眼车内,即便明知什么也看不到,“交给警方。”
“其他人都放出来了吗?”
“都放了。”
陈添没再多问,拉开车门上车。
车里,黎艾坐在另一边,看着窗外,神情很疲惫。
她很累,但她不想睡,一闭眼,她眼前就会浮现那个男人额头上黑漆漆的枪孔。
她实在忘不掉那一幕,不是因为这对她的视觉和认知冲击太大。
那一枪是陈添开的,她在意的是这个。
余光瞥到陈添上车,她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陈添。”
难得,他们两人之间,是她先开口。
“怎么了?”
黎艾转过来看着他。
车辆已经启动,明与暗在他脸上交替,当浅金色的灯光映在他完美如希腊神明雕塑的那张脸上时,他看起来的确像一位容颜俊美无俦的神明,而当那张脸陷入黑暗的阴影里,他看起来又像极了站在神明对立面的,恶魔。
“今天在楼道上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
陈添双眸微眯了下,似乎有些惊讶于她敏锐的觉察力,那个人他确实认识。
“认识。”他没有隐瞒。
“你们有仇?”黎艾又问。
“当然。”
如果没仇,那个人何至于冒死冲到楼道中段来杀他。
黎艾心头紧了紧,迟疑了会儿开口:“不会是因为你杀了他亲人吧?”
“不,是因为我没有开枪杀人。”
黎艾愣了下,没想到会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他曾经和我在一个部队,叫梁岩,”知道她好奇,陈添说起他和梁岩之间的过往,“梁岩一直看我不顺眼,我俩没少起冲突,他这个人太争强好胜,但除此之外,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是他们那个村所有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也正因为如此,有个被家长逼疯了的男孩儿恨死了他,挟持了他的妹妹,要他给他下跪,我作为狙击手,在必要情况下可以开枪,即便没有获得上级指令。我曾经也自行开过枪,但那天我没有开枪。”
“为什么?因为那个男孩儿是未成年?”
“男孩儿确实是未成年,但他挟持的女孩儿也是未成年,只有十岁,虽然开枪击杀未成年我肯定会受很严重的处分,但这并不是我选择不开枪的理由,”陈添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蹙眉道,“当时他挟持女孩站在断崖边,我如果选择开枪,两个人很可能都会死。”
黎艾听得揪心,“那最后……”
“最后,男孩将刀捅进了女孩的脖子,女孩当场死亡,男儿因为是未成年,还被诊断出精神疾病,没有受到刑事处罚。”
黎艾猜到女孩应该遇害了,但没想到男孩儿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刑事处罚,这让女孩的家人如何能接受?
故事到这里,当然还没结束,陈添继续讲了下去:“梁岩不接受这个结果,闯进精神病院杀了男孩儿,然后逃跑到国外做了雇佣兵,在杀男孩儿之前,他和我大打出手,他恨我当时没开枪,说我是因为和他有过节,怕处分才没开枪。”
“黎艾,我没你想的那么残暴嗜杀。”
讲这些,他想告诉她的其实是这个。
黎艾眼神一颤。
她知道,她没那样想过他,她只是不希望他手上沾染血腥,血腥味会招来更多危险,但这些想法,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那个狙击手呢?抓到了吧,你把他怎么样了?”她岔开话题,故作冷漠神色。
陈添微微偏头,“当然是上交警方了。”
“他会死在监狱里吗?”
陈添笑了下,笑得颇为意味深长,“这谁知道?”
这话,那就是会死在监狱的意思。
他这个人,做事真的很狠,不留一点余地,杜绝一切后患,报复心还强。
黎艾不想再操心他了,他都跑来国外自己找死了,还想拉着她一块儿死,有什么好替他操心的,他就算不作那些孽,要杀他的人也比比皆是,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他说的也对,他和她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这些天发生的事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何必去干预他的底线,守好自己的底线就行。
她扭过头,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不去看他。
陈添却一直看着她。
她从来都是这样,不说话时,整个人都透着股对这世界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寡情,但眼里又总带着倔强,让人特想知道,她的倔强从何而来,为她自己,还是为他。
车子抵达住处已是凌晨四点。
黎艾困得不行,但愣是硬撑着没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