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才忍辱负重,当了几年的Moana公主,长大了,晓事了,当然要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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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中心前的小道上,车灯亮着,人群喧嚷着,风被音乐的热潮撺掇,煽着热意往人身上拂。
朋友沉浸在课题讨论里,孟揭吐出一道烟气,在这时候,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晏在舒。
没打招呼,甚至没有表情变化。
隔着喧嚣,两人透过人群对视三秒,三秒后,手机震动,晏在舒的眼神率先转开。
打到车了。
她低头接电话的当口,余光在路对面一扫,那露天停车场上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巨幅显示屏上的当红女明星,表情孤单又艳丽,被禁锢在光鲜明亮的方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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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洋房,已经过了子夜,晏在舒冲了凉,穿着件清凉的吊带背心,站在岛台前给自己倒腾宵夜。
宵夜很简单,晏在舒准备煎两个荷包蛋,再煮碗酒酿汤圆。
忙活一晚,是需要这点又甜又软乎的东西补充能量。
熏黄的吊灯悬在头顶,那柔光罩顶淋下来,晏在舒悠哉地搅动着锅底,免得糊了底,然后另架一只平底锅,喷油,两颗蛋对空一敲。
“喀嚓。”
门外,电子锁自动弹开。
“滴滴。”
晏在舒没防备,吓了个激灵,连蛋带壳掉进了锅里,她迅速关火,随手抄起只球棍往客厅走。
夜深了,海风翻动着绿荫,带得孟揭领口也微微翘起,他拉着只行李箱,站在门口,头发丝上还挂着夜里的潮气。
两人都挺意外,那点意外都挂了脸,于是知道对方也并不知情,这就挺有意思了,孟揭还戴着耳机,他收敛了表情,对电话那头继续说,“到了,刚刚看了导航,离校区两公里,嗯,挺清净。”
在通话时,孟揭的眼神缓慢下滑,从晏在舒见了鬼的表情,落在她手里那根棒球棍上。
补一句,“……小区安保有点好。”
第03章 同居
是了。
孟家和雍家沾亲,晏家和雍家带故,A大旧校区周边除了酒店就是这片老洋房,夏校开营在即,晏在舒图个方便,家里图个放心,让她暂住在这里。
而同理,孟揭也走了这条路子。
可天杀的,孟揭这两年不是在环海某个实验室做他的论文吗,哪来的时间往旧校区来?晏在舒没明白。
一番推断下来,就是晏在舒和孟揭无心插柳,他俩撞了安排,本该有一方换地儿的,但阿嬷顺水推舟把这事揭过不提,直到俩人搬进老洋房。
这不,柳成荫了。
前前后后的信息差都掌握在老太太手里,晏在舒翻动手机,给阿嬷发了条微信。
-晏在舒:[愤怒大鸟.jpg]。
十秒后,手机在被窝里嗡嗡震。
-阿嬷:[祝你一切都好.jpg][眨眼][祝福]。
晏在舒立刻在群里@医生,敲四个字回击:有人熬夜!
那之后,手机就没再亮过了。
晏在舒在床上翻来覆去,把空调降到18度,然后把自己整个蒙进被窝里,管他的,先到先得,没道理撞了安排,反倒要她先搬走。
又不是撞在一间房里,又不是撞在一张床上。
说不准,明天一早起来,孟揭就先搬走了呢。他那个人,挑剔爱清净,哪能忍着和晏在舒同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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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在舒夜里吃了东西,第二天必定雷打不动地做空腹有氧。
鞋底轧着湿漉漉的绿叶,随着日头渐升,云雾被拭净,山海一概呈现清爽的轮廓,晏在舒从海崖栈道晨跑回来,马不停蹄地拖出瑜伽垫,准备做个二十分钟拉伸。
天是热的,台风过后的暑气回返,海风烈阳把湿气焙干了,热度攀升很快,前庭有一半做了玻璃顶,地上铺花砖,晏在舒出了身汗,脸很红,身子热,发带湿透了,细密的汗珠就凝在鼻头,随着热而均匀的吐息,反着微光。
米白色上衣贴身,勾出一截腰线,特别韧,因为浸了汗的关系,伸展的动作就像一寸寸皮肉在舒展。
她在运动时很专注,专注在自己的呼吸,专注在保持身体平衡,甚至专注在花草香里,所以那阵咖啡香气飘过来的时候,有那么两三秒的时间,她是没反应过来的。
“……”
晏在舒把孟揭给忘了。
她起床时清醒度不到50%,出门吹了风跑了步勉强到80%,拉伸后,舒坦了,清醒值彻底放空,只想瘫在瑜伽垫上,做一团软塌塌的泥巴。
没犹豫,晏在舒站起来,卷好瑜伽垫,边摘手表,边推门往餐厅走。
孟揭就站在岛台边,正晃着一小杯意式,短促地抬头后,说声早,然后把手边的小杯子推过去给她。
“早。”晏在舒从柜子里取只杯子,接冰,接水,倒咖啡液。
孟揭一言不发看着,而后手指蹭了下额头,没什么办法似的,错开了目光。
晏在舒没察觉,她转身想从冰箱里拿鸡蛋,就看见盘子里多出两颗水煮蛋,垃圾桶里还有点碎蛋壳。
水煮蛋已经放凉了,而咖啡液是滚烫的,她顿了一下,又往盘里放两片面包,搁岛台上,说:“谢谢啊。”
“顺手。”
孟揭应该有事忙,手机一刻不停地响,但开口时,还是礼节性地扣了手机,看着她回话。
晏在舒没说什么,开始安静敲蛋吃饭。
诡异。
这种和孟揭单独待在一个屋檐下,心平气和,客气有礼,甚至还有点捎带手的互帮互助。
真的诡异。
空调风吹着后背薄薄一层汗,那种凉贴着皮肉,像在顺着毛孔,一点点薅走皮肤表层的温度,毛骨悚然。
冰块在杯壁碰撞出声音,晏在舒说:“我叫了家政阿姨,原本是每天下午3-5点打扫,这个时间点你可以吗?”
“行。”
所以是确定要住下来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掉下来,晏在舒反倒松口气,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边飞快划定他们的共用空间,基本上就是除卧室外的所有地方,于是说:“阿姨不进房间,你要不放心,也可以把房门锁上。”
“不用。”孟揭按键速度飞快,挑拣着消息回了,然后锁屏,看着她。
晏在舒垂眼喝咖啡,冰凉的黑咖滑进胃里,她想起件事:“早上我有运动习惯,如果打扰到你,那我说声抱歉。”
“哪方面的打扰?”
“声音,”晏在舒觉得他又开始了,又开始冒坏水了,“视觉。”
“哦,”那孟揭确实看到了,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既不存在偷窥,也没有什么别样心思,他把空杯放洗碗机里,捏了颗脆桃,抛两下,“一大早在那趴着做什么,排地/雷吗?”
“……”晏在舒咬牙,“嗯!”
“排着了?”
“迟早有一天炸了他!”
“拿什么炸?”孟揭听了也笑。
他是不会把瑜伽体式作下流联想的,但就这样明晃晃笑着,把那点针锋相对的攻击感变成小学鸡式的拌嘴,让晏在舒一股气涌到心口,随后深呼吸,冷静下来了,笑也不笑地回过去:“问那么清干什么,怕啊?”
不欢而散。
孟揭看着她上楼梯,落肩的发捆成丸子头,因为不长,碎发会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贴脖颈上,落在额前,有点乱,有点随性,半梯的小窗漏进几道阳光,阳光似乎也偏爱她,悉数跳在她周身,看起来像……
一根金灿灿的毛掸子。
他看了眼,就收回目光,抄起车钥匙往外走。
***
晏在舒洗澡时听到了车子驶离的声音,她揭开点帘子,看到院门正在缓慢合拢,孟揭出去了。
刚刚那片刻的和平都是假的,是他们对彼此的一次试探,目的也很简单,探探底,看看他们在这短暂的三周里,有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花洒上的细水柱打在肩身,一蓬蓬水雾溅开,把晏在舒的身影涂得氤氲。
算了。
又不是没跟室友相处过,晏在舒打小参加的活动杂,有时候跟晏妈妈一道演出,得跟团里边的小朋友同住,再大点,一个人天南海北地去潜水滑雪,也遇过余房不足,需要跟形形色色的人合拼,娇纵的小孩,龟毛的大人……总比孟揭好相处吧。
***
晏在舒这么把早上的事跟雍如菁讲了,雍如菁在电话那端也惊了一下:“你是说,孟揭跟你在老房子里待满了十二小时,房顶没有塌,沙发没有拆,你俩和睦共处,他甚至给你做了杯咖啡?”
这会儿晌午刚过,天空是一片细腻釉质的蓝海,铝合金大鱼呼啸而去,留下一道道白色通行证。
晏在舒挎了一只包,慢悠悠走在林荫小道上,周围形形色色的学生都在往礼堂走,偶尔能见到两张熟面孔,她抬手,无声打个招呼,接着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可怕吧?”
“可怕。”
“你说他在想什么呢。”
“无法理解,我想事情时动的是脑子,他想事情时,应该有电流在主板里滋滋响。”
晏在舒笑起来。
“对了,”雍如菁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几秒后,伴随一道关门声,重新安静下来,她说,“我上 Ɩ 周末见到晏叔叔了。”
晏在舒停下脚步:“在国内?”
“西北,应该是到项目分部开会,晏叔都蓄起胡子了,像卓别林,真可爱,走出来就是一帧默剧……嗯,他还叮嘱我,不可以在你跟前把他描述得过于帅气,他希望自己是个富于威严形象正派的爸爸。”
那边声音突然蒙了层膜,变得闷且模糊,像是雍如菁用手捂住了话筒,断断续续在跟谁说话,“是晏晏,我知道了……很快下去。”
等到声音恢复正常,雍如菁很轻地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