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晏在舒差点儿想跳起来了,可孟揭卡着她没让动,她转头,“新手福利期你给不给?”
孟揭笑就更坏:“这点儿也赖?”
晏在舒别他一眼:“你给不给赖?”
这都撒娇了,孟揭能怎么办,他说:“你赖着吧,我就不上手了,你撑够半分钟没死就算我输你。”
真是很嚣张,可晏在舒也真是游戏黑洞,二十秒刚过,又吧唧地摔死了,她啪一下锁屏,推过去,“我不玩儿了,这辈子都不玩儿了。”
孟揭悠哉地倒酒,风把他额发往后吹,露出张干干净净的脸,他倒满酒,晏在舒也很干脆,换了个姿势,说,“你问吧。”
孟揭就问了一句话。
咸湿的海风一卷卷袭面而来,不远处夜潮汹涌,左侧棕榈树摇落成片水滴,晏在舒的发丝全往侧旁扫,她伸指头,往后拨了拨,之后才看孟揭,“你说什么?”
十来秒的沉默里,只有夜雾围绕周身涌动,没人讲话,直到一滴水啪地在她膝盖上溅开,孟揭在“逼一把”和“退一步”之间选择了较为稳妥的后者,意兴阑珊地开口:“我说亲我。”
“有这规则?”
“刚定的。”
“你怎么那么皮。”
“比不过你。”
一来一回对过两招儿,晏在舒也没法子,问他:“现在?”
他点头。
晏在舒就轻轻靠过去,在他嘴边亲了亲。
孟揭不紧不慢地纠正:“不是这。”
管你呢,晏在舒朝他丢个白眼,可下一秒孟揭就侧过了脑袋,把这个不合标准的吻加深了,晏在舒坐的位置是经不起大动作的,她会晃,会跌下去,可孟揭就抓着这一点,把她腰部上下的位置控得严严实实,半点儿没让她跑得了。
风很凉,空气里弥漫着寒露的味道,孟揭是亲了个痛快,晏在舒抚着刺痛的嘴角骂一句混蛋,孟揭一只手倒酒,一只手绕着她发尾,“混蛋和骗子,咱俩绝配。”
晏在舒知道“骗子”是在指什么,难得没回呛,他们在这待了半小时,就在准备回返时,这混蛋还是醉了。
第48章 酒后
这混蛋还是醉了。
可他醉了也不挂脸的, 举止动作看似如常,怎么发现的呢,是两点半, 晏在舒觉得真冷了, 毛毯的每一道孔隙都被夜雾浸满, 变得又湿又沉,越披越冷,她说回去吧,孟揭就拉着她往房子的相反方向走。
她费了点儿口舌跟这倔驴子掰扯了几句, 无果, 冷得脾气上来了,撂下他自己闷头走,他就慢吞吞跟后边,回了房子就杵冰箱跟前, 晏在舒问他:“找什么呢。”
孟揭也不搭腔,脸是臭的,眼是虚焦的,把冰箱里的东西挨个看过去,眉毛都拧得死紧。
这时候她就有点儿意识了, 开始试探性地问他:“你是不是饿了?”
孟揭把她看了会儿,冷着脸,像是在反应她的身份, 眼神逐渐从带有警觉的探究意味往正常过渡, 过了会儿,说:“九层塔, 炸鸡。”
那一瞬间是有点儿感动的,觉得这人挺够意思, 喜欢就喜欢吧,喝醉了还惦记她这点五脏庙,不合时宜的善心大发作,她开始哄他:“不吃不吃,我不吃哦。”
“不喜欢?”孟揭的语气一下就变了,变得冷,变得刻薄,跟往常一样招人恨。
“喜欢死了,但我还饱,你摸看看呢。”她带着他的手往肚子按。
“平的。”皮肤接触好像有让孟揭情绪稳定点,所以他只是很不满地撂了两个字,没再提什么九层十层塔。
“哪平了,立马鼓给你看,”晏在舒拉着他手腕,用肚子当块肉,遛狗一样把他遛着往房间带,“你再摸摸呢。”
孟揭的骨架大,手掌也宽,伸平了覆在她小腹上,那视觉效果确实很刺激,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昏光里的纠缠,晏在舒没看没想,孟揭看了也想了,还做了。
晏在舒好不容易把他哄进房间里,整个推倒了,谁知道那双手跟铁钳一样卡着她腰,还要沿着那腰线放肆。
“……手拿开。”
孟揭是醉了,但他肢体记忆还在,想要这个人的欲/望牢牢刻在意识里,偏偏理智出走,被长期压在冰层下的情绪开始松动,逐渐占据高峰,他不想放她,甚至用上了点格斗技巧,锁着她的腿不松。
晏在舒肢体受限,干脆使了坏招儿,说:“我要亲你了啊,你松松手,否则我够不着。”
孟揭就真松手,她翻过身,攥着他衣领,枕着他手臂,把他扎扎实实地亲了两口,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也该亲晕了,晏在舒小心翼翼撑着床面起身,可刚拉开一点儿,又被摁着后心带了回去,视线天旋地转,整个人陷进被子里,腰侧发凉。
孟揭上车前是吃过抑制药片的,几乎每次见完孟介朴他都要吃,否则胃里陷进去的那个大洞就会无休无止地蔓延,直到让他心悸手抖,直到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通过自虐般的手劲让自己纾解。
药效很猛,照理说他此时此刻应该完全进到贤者模式了,不应该对晏在舒起什么歪念头,但可能是情绪压过理智,被压抑的部分报复性反弹了,他很渴,很饿,整个胃部到胸腔都被酸性液体蚀透了,烧心烧肺,千疮百孔,四围的风呼啦呼啦往里灌,扯得哪儿都疼。
手轻微抖。
很想她。
很想……要。
晏在舒感觉到了。
这玩意儿带点翘头的弧度,一下下抽她手,压根忽视不了。
她以为是男孩子自然的反应,所以愣了一下,拍拍他侧颈,试图跟他讲道理:“没套我不做。”
但孟揭体温很高,不正常的高,制她的动作招招都是奔着锁死退路来的,她停了三四秒,顺毛一样把孟揭的脑袋按在肩头,看了眼手能够到的几样东西,遥控器,一本书,一瓶复合维生素,一台平板。
随后夹着孟揭脸颊,平静看着他,再次重复:“没套不做,听到了吗,我知道你醉了,也知道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孟揭,你要脱我一件衣服,我们现在就分手,然后我把你打一顿,你选。”
脱衣服,分手。
孟揭花了半分钟反应她这串话,只捕捉到这几个词,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松了劲儿。
“很乖,”晏在舒微笑着,“现在,把手伸出来哦。”
孟揭就抽出了手,她松口气,后背一片冷冷热热的汗,觉得这人醉起来不疯不闹挺好,像个小孩儿似的还能哄哄骗骗,可她刚刚翻过身,手里又被塞了个什么东西,等摸出那薄薄的轮廓,晏在舒反倒呆住了:“你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孟揭从背后把她抱过来,额头贴着额头,闷声说:“车上。”
晏在舒简直都笑了:“你往车上放套啊?有病吗。”
这俩字让孟揭陷入沉默,半晌,才懊恼地说:“我有病。”
“我不是这意思,”晏在舒把他头发乱揉一通,“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你没病,你就是……有点儿狗。”
孟揭仿佛没反应过来这意思,皱着眉毛在努力思索,这模样儿看得晏在舒特别心软,连着在他脑门啵了四五下,亲过瘾了,用舌尖一点点描出他的轮廓,呵气一样地说:“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偏海野岛,谁喝多了,谁就要被扒皮抽骨一口吞掉的,你怕不怕……”
后几句是咬着他说的,含糊,黏腻。
孟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压根儿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心跳在耳膜上有力地砸着,咚咚咚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他胸口都烂得不像样了,看似正常的皮囊里,理智全体下线,只依稀记得脱衣服是件十分严重的事,十分十分严重,会死人的,进退两难的感觉让他倍感烦躁,而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令人烦躁的热度突然就停止了叫嚣,跟被顺了毛一样,在谁手里乖乖伏着。
晏在舒被那温度吓了一跳,躲一下,但紧跟着被逮回去,第二下没躲,心惊胆战把着,“你好像发烧了。”
他闷哼一声,唇舌再一次凶蛮地堵上来。
等晏在舒洗完手进房间,看见孟揭仍旧坐在床边,听见声儿就抬头,目光幽怨,她想了想,过去摸摸他脑袋,很宽容地说:“没关系的,十分钟也挺久了。”
孟揭呢。
孟揭都快死了。
***
从小到大,别说颓成这样儿的孟揭,就连稍微平易近人点的孟揭,晏在舒都没见过,这会儿竟然在酒后挖到了孟揭的另一面,挺新鲜的,她到厨房倒了杯水,又在杯里搅了蜂蜜,递给孟揭,在他喝水时往酒柜里抽出一瓶酒,拎着进房间。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晏在舒把酒瓶往床头一搁,哗啦啦倒了一杯,“今晚玩儿的是游戏,但游戏也有需要遵守的规则,我今晚赖了一次,现在还你。”
孟揭坐在床边,手肘压着膝盖,耳根的红没退,看起来人模人样,但动作很迟缓了,脑子也是浑的,一串话打进他耳里,挤进他脑中,再被酒精撕得稀碎,根本记不住。
“今晚你在海边问的那一句,我听到了,如果你想听真话,我可以讲给你。”
孟揭看向她。
晏在舒就当他默认了,平静地说,“是。”
他下意识地皱眉,虽然醉了,孟揭仍旧有本能地想要和血液里的酒精浓度打一架,或者启动某种备用系统来对这句话作出反应,但很难,他连语言都组织不出来,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这回答跟他想要的大相径庭。
晏在舒在他脑袋上一顿揉。
“你喝醉了,跟你讲也白讲,明天都会忘的,你就当我自私,我讲给自己听。”
“我知道你是上头,也知道你多半动了真格儿的,但我不能太喜欢你你知道吧。老太太特别精的,你以为她不放权是她不想吗,不,是我妈妈跑得快。所以老太太拿你套住我,第一步是婚姻,第二步就是事业,一步一步,就被她拿住了,她从前驯我外公就是这样驯的……可我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
她说着,看到孟揭手边杯子空了,“我再给你倒杯水。”
可再进来时,孟揭已经睡过去了,他的意识也断在这里了,晏在舒很轻地叹口气,坐床边看着他,手指头沿着他的面部轮廓一点点游走,想了半天,还是把那杯酒举起来了,自言自语似的,“算了,我还你一杯。”
说完一口饮尽了。
酒是烈酒,滑进喉咙口就跟火线似的一路往胃里烧,烧得鼻腔喉咙一片辣。
“什么东西……辣死……”
晏在舒喝完当下就后悔了,呛得伏在床上咳半天,头晕脑胀地翻躺上去,缓了劲儿,又费力地扭过头,看孟揭安安静静的睡脸。
“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咱俩之前明明掐得那么厉害,床上滚一遭,又特别……特别契合。”
那些幼稚的赌气,争强好胜的心思,尖锐的对抗欲,都随着那场昏光里的爱欲交缠被忽视了,他们默契地摒弃前尘,他们默契地不谈未来,把安全线一遍遍撞碎,一遍遍糅散,直到天明又天黑。
于是,十九年的交情就开始发挥作用了,他们不需要彼此了解的漫长过程,不需要真真假假的讯息交换,只要谁想,连对方几个月断奶几岁还在尿床都能抖得清清楚楚,这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哦,没了那些锋利尖锐的仇,他们偶尔也可以像老朋友,像左右手,像唇与齿一样交往。
晏在舒拨拨他的嘴唇,掀他衣服摁摁腹肌,然后给他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又躺下去。
“小时候的事情你一件也不说,问一件,喝一杯,问一件,又喝一杯,”酒劲儿冲脑,晏在舒也困了,打个哈欠,“你看,我都弄不明白你,我怎么爱你?”
她忽然伸手,扒开孟揭的眼皮,就好像跟孟揭面对面一样,正儿八经地说:“我还是非常讨厌你,但你讲题的样子不错,做饭的样子不错,床上的样子也很好。我说不想跟你在一起,是指……不想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有没有可能……我们不要当这样的男女朋友了,重新认识一下。”
晏在舒撑不住,砰地倒床上了,躺了会儿,把他胳膊从被窝里捞出来,盖自个儿身上,好像在情景重现一样,盯着天花板,正腔正调地比划着说:“同学你好啊,可以认识一下吗?”
又觉得不对,把他手举到跟前,对他点个头:“学长你好,你喜欢我啊,那跟我交往吧。”
这就对了,晏在舒眯着眼睛笑:“不行不行,不可以那么早讲喜欢,这种事情,至少是要过了五次约会才可以讲的……等到第五次约会,你再把这句话问一遍。”
声音逐渐低下去,那只手落进怀里,被晏在舒抱住了,她翻个身,响起了细细绵绵的鼾声。
今晚在夜风里孟揭问的那句话,晏在舒听到了。
当然听得到,他们离得这样近,连他的心跳都清晰入耳,没道理连那句“你是不是很不想跟我在一起”都听不见,她没答,是真话答不了,假话讲不出,所以宁可装傻,孟揭也知道。
而晏在舒酒后的真情流露,孟揭没听到,就是真的听不到了。
第49章 覆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