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在舒感受到额外的重视,也感受到这段摆在明面上的关系被突然推进一大步,落差感和失衡感接踵而至,带出一股非常明显的不适。
是孟老爷子病中漏了什么口风,还是他们擅自揣测了老人家的心思,晏在舒不知道,但她上了车,却没有扣安全带,她握着包链,看向空无一人的停车场。
“我们先回去。”孟揭发动车子。
“孟揭。”
“这个点路上堵,你要在外面吃了再回也可以。”孟揭回。
“我说。”
“去嘉懿附小的海鲜档喝粥?天冷正好……”
三次头不对尾的对话过后,晏在舒终于转头看他:“我们什么时候跟家里讲清楚?”
驾驶座边的车窗没升上来,又冷又潮的空气漫进车里,孟揭听完这话,打了一根烟,烟雾从他手掌往外逃,他百无聊赖地挥了挥,顷刻就散在了风里:“你的意思呢?”
孟揭显然对这种变化早有感知,不论是电梯里那一拍腰,还是孟介朴那句“你也有两天没见爷爷了”,都能看出他的知情度,但是他没说。
所以有了今晚这一场猝不及防的见面。
而晏在舒知道怎么调解压力。
这个圈子那么小,里外分得那么清明,他们关系产生的根源在哪里,也就势必要受到什么影响,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从前忽视了这个问题,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可以持续到双方都具备相应的底气之后,再合理结束,但今晚的事情点醒了她,也足以让前三个月被荷尔蒙把控的脑子瞬间清醒。
“尽早吧。”她给了个模糊的回答。
孟揭说:“如果你的出发点是今天这事,那我告诉你,老爷子路还没走到头,没到你内疚到立马要撇清关系的地步。”
“我不是因为这个,”晏在舒皱一下眉,而后又纠正了一下,“不全是因为这个,这件事顶多算个导火索,但我们的问题仍旧在的不是吗。”
孟揭这会儿还肯耐着性子讲话,试图握她的手:“家里不是我们的问题,你别多想。”
晏在舒挥开:“我是,是吗?咱俩的最大问题在我,你是这个意思吗?”
孟揭的动作断了一下,扭头,弹掉一截烟灰。
晏在舒稳住心神,一点点儿捋着说:“我不是要你立刻去讲,这种事可以一点点铺垫的。被长辈促成的两个人,尝试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发觉不合适,就和平分手,这种事也不算新鲜……”
他笑一声。
烟气儿往外冒。
“有一点风吹草动你就退。”
晏在舒本来就在冷静地准备善后,被他这声笑噎了一下,又被他这带讽的语气刺了一下,气也来了:“我们 Ɩ 本来就只是那种关系啊!”
“那种关系,”孟揭咬着这两个字,转头看她,“哪种?不受重视的情侣,见不得光的炮友,还是逢场作戏的后辈?”
晏在舒没应,嘴唇抿得死紧。
“很难启齿吗?”孟揭冷嘲,“撩的时候不见你收敛,要分的时候倒开不了口了。”
晏在舒吸口气:“我在跟你谈事,你少这种语气。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码事,分手是另一码事,等我们结束了,我一眼都不会往你多看。”
孟揭突然掐掉了烟,一打方向盘,车头摆动,利索地拐出了车位,晏在舒猝不及防,整个人晃了一下,下一秒立马扣上安全带,怒声:“孟揭!”
孟揭充耳不闻,漆黑的车身迅速驶出车库,杀进雨帘,闯入湿漉漉的霓虹灯影里。
气不气?气的。
跳不跳车?傻子才跳。
吵架分手而已,就当丰富人生体验清单了,没道理搭上一条命。
一路上晏在舒不搭理他,他也不再跟她费口舌,谁也不服谁,都僵着一口气,所以一回到老洋房,晏在舒就下车,甩门的声音特别重,进门直接拐上楼梯,真一眼都不看孟揭。
直到进了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细密的水柱在肩臂溅出一蓬蓬水雾,她才算缓出这阵情绪,觉得孟揭浑得没谁了,她还没跟他算知而不报的罪,他倒跟她盘起这段关系的问题根源来了。
本来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是情与欲的错峰交碰,她是很喜欢他滴汗的肩臂,也是真服他在理论物理上的专业度,对他事前事后的态度也没话讲,但不表示她不能对这段关系的存续方式提出异议啊。
分手了又不是不喜欢。
分手了又不是不能在一起。
她只是不想让择偶权成为一道突破口,让她接二连三失去对学业、事业、兴趣爱好的选择权,她得咬死这个突破口。
浑球孟揭。
明明他们才是排桌下的队友。
炸药桶孟揭。
晏在舒用力摁沐浴露。
而就在掌心里团了一大朵细密泡沫时,光裸的后背忽然攀上一丝冷风,像是门漏了道缝,细细的,扰得她立刻联想到各种恐怖电影里的场景,头皮发麻,立刻扭头,黏贴在肩上的头发也在半空中甩出道弧度,水珠全数打在另一个人脸上。
孟揭不偏不倚,拇指徐徐地擦掉水渍,然后反手合上了淋浴房门。
第52章 丝连
后背砰地撞上玻璃, 滑溜溜的手掌刚挨上他衣服,他就提着自己两侧衣摆把卫衣脱了,晏在舒掌心里的触感从布料的糙变成肌理的平滑。
特别烫。
那温度从掌心侵入, 毫无阻拦地钻到她心口咬着, 腿一下软, 可气势还是硬的。
“你干嘛?”
“是不是今天就分?”孟揭抬手把花洒转了个方向,关水。
“我没这样说,你少曲解。”
“那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是啊……唔!”
被亲了一下。
晏在舒侧头躲:“孟揭你别玩这招……”
又是一声“啵!”
但这次孟揭没再松劲儿,一声响后就侧了脑袋深吻进去, 就像早些时候在车上亲她时一样, 仗着对她敏感度的了解在耍花招,用这种方式堵她的嘴,堵她在车上讲的那些划清界限的话,晏在舒招架不住这种攻势, 事实上她也没想招架,她留了门,没上锁,就是给他释放一个“如果长了嘴,就考虑清楚再推门进来找我讲”的信号。
气是气。
脾气是要给。
但晏在舒也很聪明, 知道孟揭吃了被她冷落三天的亏,这次必定不会任由情绪过夜,再气也会上门, 她就是要占据高点, 才能压住他那一身硬骨头。
亲到淋浴房里绸缪的水雾开始消散,彼此的脸清晰入眼, 抽开了距离,热度却没退, 晏在舒的手还在他后颈到后脑勺的位置流连。
“孟揭。”
手指头探进他半湿的发,拽紧:“我给你留门,不是要对今晚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做什么让步,我想好的事不会改。”
挺新鲜的。
孟揭挨着疼,感受着她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可眼神还是坏,还是没落下风,聚焦在她湿亮的脸上,在她一缕缕黏在鬓边的碎发上,在她被亲到红的嘴唇上,整副身子都以压制性的角度堵着她,就像由着家养的猫撒野一样,爪利了,牙尖了,总是无伤大雅的。
淋浴房里的水汽持续在散,能见度升高,孟揭反手又开了水,而后捞着她腰往上一提,提了就没让落下去,直到她脚尖悬空,之后单手抽出片薄薄的塑料包装袋,用牙咬着,偏了下脑袋就撕开,眼神始终不轻不重地落在晏在舒脸上。
他很懂她这种带着驯服欲的撩拨,但他不会给她百依百顺的服从。
是给过的,在关系开始的初期。
出于荷尔蒙也好喜欢也好兴趣度也好,他总是乐意顺着她,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发觉这姑娘擅长得寸进尺,太不拿他当回事儿,激得他一身硬骨头又回来了,也想驯她一驯。
“我听着,你说完。”
晏在舒感觉到了他,这一下有点儿钝疼,她手轻微地抖了一下,呼吸也乱,在几次缓和适应过后,手上才慢慢上劲,带着某种迫使他注视自己的强硬态度,说:“我给你一个月,你想好什么时候跟家里讲清楚,我们结束,再考虑怎么开始的事儿。”
是这句话让孟揭的气场有了松动。
他缓进,慢慢磨着她,脑子也在转,在思考她讲的这句话。
——结束,再考虑怎么开始。
这话的意思多了,可以是缓兵之计,可以是不用负责的甜言蜜语,如果天真点,也可以当作晏在舒想跟他谈场正正经经的恋爱。
可他能赌吗?
海边浓雾里的那声回答犹萦在耳,晏在舒只是爱玩,爱撩,就是不想爱他,她没有考虑过更深层的东西,这就是他们缺的那一步,孟揭也很清楚,这一步他永远不能走,他得让晏在舒主动走出来。
主动。
走出来。
这个角度挺有意思,他从前没考虑过。
把这种隐秘的情绪压进心里,孟揭重新托了她一把,开始考虑这玻璃门经不经得起撞这件事,晏在舒察觉到频率的变化,就连肚子里的东西也长大了,她皱下眉,指甲划过他肩膀:“能不能行?”
孟揭不疾不徐应:“你这想法很渣你知道吗?”
晏在舒怔一下,头发也晃一下:“……不知道。”
孟揭咬着她耳朵:“渣就算了,渣我一个,别想着渣别人。”
这会儿听出了话里的某种妥协意味,她睁眼:“你是答应了?”
孟揭把她放下去,却不让她扶玻璃门,花洒水线浇下去,在她后脊连腰的位置溅出了弓弦状的薄雾,水帘变密了,湿度和温度同时拔升,白雾无孔不入,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却能听到每一声同频的呼吸,每一次剧烈的心跳,孟揭手肘内还扣着她的脖颈。
这距离让她吃不住,也站不住,可左右都没有能扶的地方,只能把浑身重量寄在孟揭手上。
孟揭没回答。
没答就是默认。
但很奇怪,明明如她愿,可晏在舒还是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可孟揭也不想让她此时此刻还在分心,聚集起来的岩浆沿着血管往上涌,烫得晏在舒头皮发麻,她低下脑袋,在窒息边缘忽然咬住了他的手臂。
用力咬,一直咬。
他越凶,她就越是使劲儿,最后两个人都往前撞一步,撞上了玻璃门,晏在舒的脖颈获救了,可其余地方彻底沦陷,她的额头贴在门上,急剧喘气,在长达两三分钟的空白里,孟揭一直吻她耳廓,稳她身形。
口中的热气拂在玻璃门上,把那一片都濡得模糊不清,晏在舒还没好,沙哑着声音,眼前都是溅开的火星,她没忘提醒他:“那说好了,你明天别来看演出。”
后边有塑料摩擦声,孟揭撕掉第二枚,“我是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