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很想很想, 窥见乔矜己内心。
哪怕这么做,并不道德, 也不合适。
清明节一过,天气彻底暖和起来,乔矜己脱下厚重外套, 每天穿着卫衣去上班。
只是最近她额头上长了很多痘痘。
沿着冬天弥留下来的痕迹。
这还是那天她下班额前的刘海被吹起来, 张不伐注意到的。
他问乔矜己为什么不露出额头。
乔矜己很坦然, “额头上有一道疤,你那次看到的。”
那道疤痕吗?说句实话,他并不觉得那会影响什么。
只是她不愿意说, 他并不勉强。
隔天回来的时候, 给乔矜己一管药膏。
“管你额头痘痘的, 我姐说好用。”
张不矜在他那里, 仿佛就是一个百宝书。
“上次那个冻疮膏, 也是我姐推荐的, 很好用。”
话说到这里,她在推辞, 就显得没必要了。
道了声谢,就拿着药膏回到卧室, 找出积压许久的镜子,用夹子把刘海别在两侧,上药。
主卧和客卧是对门, 张不伐回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她笨拙又小心翼翼上着药。
敲了敲门。
听到声响,看到张不伐站在门外, 乔矜己动作顿住,有种无处遁形的羞赧。
她并不知道这从何而来。
“需要我帮忙吗?”
她好像极少照镜子,只是刚刚看到的那一瞬间,他都能注意到她的动作不是很熟练,总是把药膏抹的七扭八歪。
怔怔看了他一会儿,点头。
张不伐坐在她对面,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乔矜己把刘海全都掀起来的样子。
额头饱满,眉眼没有任何东西的遮掩,眉毛浓而密,眼睛很圆,眼尾还有些圆钝,瞳孔透亮,仿若不谙世事。
这就矛盾了,张不伐想。
这么干净的眼睛,怎么长在如此老气横秋的一个人身上。
棉签裹紧药膏,示意乔矜己稍稍低头,在上面轻柔抹着。
温热气息全都撒在上面,与冰凉的药膏混成密密麻麻酥酥痒痒的感觉,传递至全身。
乔矜己不由得战栗。
“你冷?”
“没。”
张不伐垂着眉眼,看了她一眼,眼睫轻颤,嘴唇紧抿。
她在紧张。
张不伐动作愈发轻柔,等他把棉签都扔进垃圾桶里,蓦地,出声,“其实,你把刘海掀起来,更好看。”
“我不要。”她抬眼,眼里还有莹莹水光,“我不想。”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你不想就不要了。”
乔矜己敛下眉眼,除了额头的痘痘和疤痕之外,她总觉得,把刘海放上去,会让她完全.裸.露在外。
她不喜欢被人看个透彻,又或者说,是她的自卑让她胆小怯懦,连个刘海都掀不起来。
张不伐认真给她把夹子卸下来,又给她弄好,“都干了,可以放下来了。”
“谢谢。”
张不伐直直看她。
“乔乔,”他喊她,“你在害怕什么?”
她睫毛轻颤,“没。”
“那和我说说你小姨吧。”
乔矜己抬眼,略带不解,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只是觉得,你很喜欢她,想知道一些。”
乔矜己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出声,“我小姨在我小的时候很疼我,会给买新衣服,也会教我很多东西。”
她看着双手,已经好很多了,甚至和正常手没什么区别,“她会告诉我要好好学习,要出去见世面,要有自己的思想。”
“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去干活,冬天冷但是不至于浑身出汗,夏天每天都会浑身黏腻,满身汗臭味儿,那个时候我以为所有人都这样,但是小姨告诉我不是的,她和我说别处的女孩子身上都是香的,我当时都不理解。”
“后来还是小姨给我买了一瓶香水,我可喜欢了,哪怕它很廉价。”
“所以,张不伐,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张不伐不明白怎么忽然就扯到这上面了,“下次这话就别说了,我不爱听。”
“但你总要面对现实的不是吗?”
他一噎,也不甘示弱,“那你为什么不认清现实?”
乔矜己努力回想,片刻后给出一个很认真的答案,“我很现实。”
“那为什么明明两个人都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你确总说我们是假的?”
乔矜己张了张嘴,她想说他们本来都是假的,但是又确实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还有,为什么我每次说喜欢你,又或者对你表现出稍微多一些的好感,你都会逃避?”
这下乔矜己没办法解释了。
“你在强词夺理。”
张不伐被她逗笑了,“乔乔,我这可不是强词夺理。”
他这只不过是,执着的,一根筋的,想要在乔矜己身上寻出个答案。
......
无言。
晚上的话题最终没有任何成果,就结束了。
乔矜己透过窗帘看着外面的点点星光,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今晚说多了。
她不想和任何人提及她原来的事情,那让她觉得不堪,觉得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她努力摒弃前二十年的东西,想要重新开始,不应该总是在回忆过去。
这很不好。
隔天乔矜己一整天都在懊恼,钟晓看出她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乔矜己摇头,不欲多说。
可这异样的情绪烦扰她半天,本想中午和钟晓说一说,但又怕她意识到什么,看着手机界面,最终还是给张不伐发了条消息。
乔矜己:【如果你对别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张不伐的视频立刻就打了过来。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打视频,看着手机屏幕良久,从包里摸出耳机,来到厕所,按下接通按钮。
“我的建议是,不要想,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总纠结的话,折磨得是你自己。”
话是这么说,但乔矜己敏感,她怕他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她。
那会让她不堪。
“乔矜己。”
她抬眼,盯着屏幕里的他。
“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工作,好好休息。”
“好。”
“晚上下班我去接你。”
“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还在纠结。
虽然张不伐说的有道理,但是让她做到很难。
原生家庭带给一个人的困扰和影响,在此刻全然暴露出来。
她并不能像别人那样,有说放下就放下的坦然。
对她来说,坦然太奢侈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乔矜己一如既往来到张不伐平时等她的路口,同时觉得纳闷,平常都是他早到的。
拿出手机,正纠结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
隐隐约约,好像在说什么衣服。
还有女生争论的声音。
乔矜己循着这条路,往里走。
声音越来越清晰。
“穿着什么啊你这是?”
“哪有女的穿成你这样的?”
“我上次穿的你们说太暴露了,我今天特意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