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康抽噎,“我认...”
叶柏南伫立在原地。
好半晌,“给叶嘉良下药,我是主谋,我安排何晤晤做的,她遗书造假了。”
周京臣皱眉,隐隐预感不妙了。
“我耽误了一个女人一生,不愿她死后,替我背负罪名了。阳间毁了她,阴间再毁了她,我哪有颜面下去呢。”叶柏南又看着周京臣,“程禧是清白的。”
在大庭广众下,不方便直白,一句清白,证明没碰。
“仇人死了,叶家垮了,母亲从家暴中解脱了,生父也认我了。”叶柏南笑,“我没有遗憾了。”
他缓缓撤了刀刃,程禧感受到,要回头。
“不许回头。”他呵斥,“一直走,走向对面。”
她慌了,朝后伸手,以为能触摸他,然而,只触摸了冷冰冰的空气,连他一片衣角也没摸着。
下一秒,几滴湿热的‘雨珠’沿着她面颊、太阳穴慢慢淌下,浓稠的锈腥味。
她一僵。
四肢剧烈颠抖。
“下雨了...”她眼神直勾勾,控制不住啜泣,“柏南,又是一场大雨,你回屋避避雨...”
“救人质,周老夫人在木楼!”队长下令,“警惕叶柏南诈死!持枪戒备——”
“柏南啊!我的儿子——”叶太太歇斯底里,瘫软在土坑,周淮康掩面痛哭。
程禧轻轻一抹,不是雨珠。
是血。
叶柏南脖颈飞溅的血。
她晃晃荡荡,扭曲的姿势摔在地上,盯着前方,吐了一个字,“有。”
——我赌了一把,你对我心软。有那么一丝不忍,不舍。
——禧禧,有吗?
“有。”程禧恍惚麻木,重复了一遍。
不知叶柏南听没听清,她话音才落,刹那间,他宽阔的身躯轰然倒塌。
砸起沸腾的灰土。
程禧迷了眼,水雾,沙尘...她握拳,张大嘴,喉咙酸涩,喑哑呜咽着。
芙蓉村的花灯和烟花巷的烟火气依旧如初,世上却从此没有叶大公子了。
文韬武略英气风华的叶柏南,没有了。
她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周公子!”黄老二一抓,失手了。
周京臣疯了一般冲过去,可来不及了,叶柏南的保镖奋力一搏,抡了砍刀劈程禧,千钧一发之际,他胳膊挡了刀刃。
一瞬,皮开肉绽。
“这个贱人,害了叶大公子,周家人统统该死!”保镖嘶吼,又劈一刀。
他寸步不离,护着程禧,赤手空拳夺刀。
“砰”地枪响。
保镖右肩中弹。
警员顷刻包抄了木楼。
第380章 正文结局【二】
程禧昏睡了一天两夜。
苏醒时,敞开的木窗洒入细雨。
周京臣倚着沙发,不眠不休也守了一天两夜,厚厚的一摞文件堆在膝盖,眼下乌青,憔悴。
她下床。
“哥哥。”
他阖目,浅眠,她一叫,马上握住她手,“醒了?”
“下雨了。”程禧擦拭他额头,发茬,潮漉漉的。
“帮你洗了澡,梳了头发。”周京臣爱惜亲吻她,“禧儿更俊俏了。”
她咧了咧嘴角,“你胳膊的伤...”
“包扎了。”
程禧担忧,卷了衣袖检查,臂肘绑着纱布,呛鼻的药味,“疼不疼?”
“疼。”他硬汉撒娇,“吹一吹。”
她低头,发丝扫得他皮肤痒,他轻轻撩开,“你一直护着母亲,求柏南,没睡好。”
“妈妈脾气大,讲话不饶人。”程禧强颜欢笑,“骂叶阿姨,骂柏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哪能睡着。”
周京臣注视她,她气色极差,极落寞。
“饿吗。”
“没胃口。”她隐隐颤音,“人呢。”
他一张脸逆着光,灰蒙,晦暗,“今天早晨火化了。”
程禧攥紧了他袖子,“救不活了...”
“国际野训部队毕业的,杀对方,杀自己,都是一刀毙命。”
她趴在周京臣腿上,胸腔堵得胀麻,“叶柏南没害我。”
“嗯。”他抚摸她头顶,“不舍得。”
“你怨他吗。”
“不怨。”周京臣平静,坦荡,“一个一心寻死、疯魔的男人,原本可以顺手解决了母亲,一笔血债和十笔血债,对于他是相同的下场,他终究是放过了。”
程禧抹眼泪,“他恶毒吗。”
“有恶,有不恶。”周京臣摩挲她面颊,水淋淋的,“吓着了,是吗。”
咫尺之遥。
天人永隔。
她一贯怯弱,禁不起那血腥与震撼。
周家增派了四名保镖,专门负责程禧的出行,周京臣特意飞南方接了礼礼回家,周淮康夫妇不吵不闹,冷战了半个月,完全不符合周夫人泼辣跋扈的性子,周京臣不踏实,向李氏集团和商会请了假,暂时在北方处理工作。
一市首富的叶家,叶嘉良与长子相继亡故,叶国章和五名董事锒铛入狱,一代商场传奇彻底谢幕。
权富圈的夫妇纷纷登门周家探望,一拨又一拨来来往往,有太太发现了玄机:周淮康和周夫人基本不同场了,他在,她不在;她在,他不在,大有决裂的征兆。
孙太太和周夫人关系亲密,壮着胆子问,“周老先生回南方了?”
“不知道。”周夫人小指裹着膏药布,一潭死水,“忙丧事吧。”
“我估算了年岁...”孙太太劝慰她,“叶柏南比周公子年长三岁,他出生那会儿,您和周老先生刚结婚,不属于私生子,属于前任未婚生子罢了,不值得您生气。”
周夫人摇头,“不为这个。”
稀里糊涂了一辈子,自欺欺人了一辈子,李家大小姐家世显赫,美艳绝伦,又一腔热情,年长日久哪个男人不动心呢?她傲气,自信,总有一日征服周淮康。
可他大庭广众下,认了叶柏南,周家多出一个长子,京臣变成了次子,外界戏称她李韵宁是阮菱花的‘妹妹’,她无法接受这份羞辱。
凭什么认呢?
如今周家夫人是她,她不认,周淮康擅自做主让叶柏南认祖归宗了,凌驾于京臣头上,置她于何地。
......
南山墓园。
二排。
V9墓碑。
一盆火,一叠纸钱,晚霞似火,映红了半座山。
黄老二在台阶下,周淮康在台阶上。
碑文是——长子周柏南之墓。
父周淮康、母阮菱花,立。
“老师,天色快黑了,咱们下山吧。”
他盯着燃烧的火苗,“柏南像我吗?”
“子像父。”
“不。”周淮康苦笑,“柏南心肠比我软,比我重情义。”
“当年,您是没办法了。”黄老二蹲下,“您先是儿子,同胞兄弟;再是男人,是未婚夫。周家山穷水尽,一家老小依靠您,换任何人也选择师母。矢志不渝的爱情,在现实打击下,又算什么呢。师母心知肚明,您并非瞒了她,骗了她。”
他捂住脸。
“我的同僚,老耿,老韩...家里的公子不争气,而我有两个公子,如此优秀,如此惹人羡慕,却毁了一个,分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一片空旷,一地叹息。
走出墓园,驱车抵达寒山寺。
周淮康下车。
寒山寺是尼姑庙,与普众寺隔山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