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切失色了,失声了。
介于醒与不醒之间,撕扯着她。
“我记忆中,你三十岁是这副模样。”叶柏文深深凝视她,不错过每一厘,“四十岁,没变。”
林蔷薇颤抖。
“我变了。”男人一张脸苍白,削瘦,“左眼看不清你了。”他抬手,摩挲她发梢,“也许,慢慢看不见你了,成了一个残废。”
她抖得愈发狠。
半晌,醒过神,扑在叶柏文胸膛,疯狂大哭。
太久了。
分分秒秒如何煎熬的,她甚至没勇气回首。
“我怕,你抛弃我,走了。”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拥抱,林蔷薇像他抚摸自己,那么抚摸着他,他的发旋儿,眉骨,墨青色的胡茬,厚厚的一层,是脆弱,又野性的叶柏文,“你抛弃了我一次,再抛弃第二次,是渣男了。”
他笑出声,胸腔闷钝,“小薇。”
林蔷薇也笑,泪珠淌入他领口,他喉结一滚,字字无情,“我确实是渣男了。”
哭和笑,一霎停了。
剩下两幅死水一般的面孔。
“你什么意思。”
叶柏文目光空洞,没了情意。
“钻戒是你送我的吗?”她较真。
“叶家毕竟是一市首富,即使衰败了,几十万补偿你青春,我补得起。”他平静。
林蔷薇不平静了,“你牺牲,作我嫁妆;你死里逃生,作我婚戒——”
“王荷告诉你的?”叶柏文仍旧无动于衷,“女人安慰女人罢了,情况危急,我哪有工夫肉麻。生死关头,情情爱爱,你信吗。”
她从他身上抽离。
一个俯视,恨着;一个仰视,冷着,医护人员鱼贯涌入,林蔷薇一步步后退。
那几日,叶柏文淡漠得很。
驱逐她,烦她,呵斥她。
林蔷薇偏偏执着,任他折腾。
警队下级陆陆续续飞来探望,她斟茶待客,大家自然而然喊嫂子,叶柏文非要扫兴,“你们想嫂子了?我出院,给你们娶一个,乱喊嫂子,她嫁不出去,你们负责,我负责?”
大家一头雾水,只好告辞。
叶柏文亲自送下楼。
回病房,林蔷薇走出卫生间,锁了门。
“你锁门干什么?”
“睡觉啊,我困了。”她换了睡衣,钻被窝。
“你睡酒店。”叶柏文面红耳赤,“或是回林家。”
“又不是没睡过,什么年纪了,叶队装蒜啊?”林蔷薇舒舒服服一躺,“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如女人大方。”
“分手了,懂不懂。”叶柏文搞不赢她,“你先穿衣服,咱们谈谈。”
“不懂。”她在颈后垫了枕头,倚着床头读《山海经》,照顾他无聊,买了打发时间的,“你提分手,我没同意。”
“蔷薇同志,你怎么撒谎呢?”他无奈,“李家、林家都知道——”
“知道什么啊。”她扔了书,“知道我等你七年,来医院陪你一个月,你康复了,不认账了?李家,沈家,方家,包括我林家,笑话我?”
叶柏文沉默。
黄局明天回北方,特意拎了水果,敲门,“柏文,你锁门了?”
他打开。
一进门,病号站着,林蔷薇在床上,两两相视,气氛瘆人。
“吵架了?”
“他担忧影响我。”林蔷薇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爆发了,“影响结婚吗,同房,生育,影响吗?”
小姑娘...不,大姑娘不愧是林正隽的千金,光明磊落,衬得叶柏文扭捏了。
“脾不是肾,柏文。”黄局劝慰,“不影响夫妻感情,你加强锻炼,补一补,三十七岁的男人正值盛年。”黄局实在尴尬,堂堂老上级,掺和下属的私密话题...柏文男女之事开窍晚,性子执拗,在他身边的日子比在叶家多,他又当老师,又当父亲。
初次去一线,他叫住热血沸腾的叶柏文,“是童子鸡吗?”
叶柏文臊得慌,“嗯。”
“高中、大学没恋爱?”
“没。”
黄局诧异,小伙子五官端正,身板顺溜,有品行,应该不缺异性缘,“不喜欢女的?”
叶柏文瞥他。
他乐了,“执行重案任务,有规矩:已婚已育的,非独生的,在前,未婚的,在后,童子鸡,最后。”
“为什么?”愣头青一个,不服气。
黄局半玩笑,“牺牲了,冤啊!”
“有老婆孩子的,有老婆没孩子的,不冤?”不仅仅愣头青,更是杠精。
冲一线了,叶柏文不听,蹿得猛。
口头禅是;我家有大哥尽孝,别和我抢!
“师父,您回去。”叶柏文伫立在窗下,一晃,十六年了,还是不听训诫。
黄局叹息,关上门。
“林蔷薇。”他背朝病床,坦荡,庄严,“我终究不是一个健全人,倘若我自私,以爱情的名义捆绑你,万一我早亡...耽误你七年了,何必再耽误十七年、二十七年。”
林蔷薇盯着他。
缅北岁月,他染了风霜,威武身躯透着悲凉的故事感,她爱他沧桑,阴郁,克制。
一如曾经。
第412章 番外三十二 美丽的女孩,我爱你
“你是不是爱上其他女人了?”林蔷薇晓得,他自认是‘残废’了,不想拖累她,她想受累,想照顾他。
他皱眉,“不是。”
“不娶我,娶谁?”
“打光棍。”
“你宁可打光棍,不肯娶?”林蔷薇压下脾气,“我已经退房了,除了和你睡病床,没地方睡。”
“重新订。”叶柏文丝毫不怜香惜玉。
她攥紧了被子,“太晚了,我一个女人,上街不安全。”
“刚八点钟。”他系好上衣扣子,“我送你。”
林蔷薇怒火滔天,跳下床,狠狠踩他一脚。
趾骨疼得他脸煞白,“你去哪。”
“去流浪。”
“成何体统!”叶柏文拽她,“我给你钱,去酒店。”
她甩掉他,“你住院费都是我掏的呢,叶队长!”
“你——”男人胸口鼓胀,耳朵烫,半晌,“局里报销。”
林蔷薇气笑,“叶柏文,我认识不少直男,周叔叔是,京哥儿是。至于你,是生了锈的钢铁!”
门一关,安静了。
叶柏文站了一会儿,躺下,翻来覆去失眠。
她倔,烈性,一心扑他身上,而他驱赶了她,若是...
缅北死里逃生,在山林,在监护室,他有意识、有痛觉的分分秒秒,惦念着她,也割舍不下她。
流的血,喘的气,无一不是遗憾。
盼见她一面。
但见面了,又如何。
他不健全了。
林团长夫妇的掌上明珠,嫁一个不健全的丈夫,她圈子的子弟小姐,会嘲笑她吗。
五年,八年,十年...他活多久呢。
她当寡妇吗。
叶柏文魂不守舍出门。
有护士查房,很尊敬他,“叶队,您气色红润了。”
“辛苦你们了。”
“叶队保家卫国,辛苦了。”护士查另一个房间,“您太太在西侧走廊。”
他悬着的一颗心,踏实了,“我太太?”
“林蔷薇女士啊!”护士莞尔,“您手术的家属签字是您太太,您领导雇了护工,您太太解雇了,她不放心,必须亲自陪护,您昏迷了十七天,您太太寸步不离,清洁身子,洗脸,喂水,倒尿袋...您太太说,等您康复了,生个女儿,给我们邮寄喜糖。”
叶柏文眼眶一涨,哽咽,“有机会,一定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