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康坐在内厅,端着茶杯,无视了叶太太。
周夫人察觉到他的怠慢,提醒他,“淮康,柏南救了禧儿,你这是什么态度?”
周淮康最讲究场面礼数,即使是不和睦的同僚,他也不显山不露水的。
今天少有的失态。
“叶太太,多谢柏南了。”他说完,撂下杯子,径直上楼。
周夫人莫名其妙,不得不圆个场,“淮康倒时差呢...精神不济,脾气也暴躁。”
叶太太笑得勉强,“无妨...周先生清廉,不喜欢与我们商人来往。”
程禧扫了一眼二楼,又扫了一眼叶太太,手肘不着痕迹捅周京臣,“周叔叔和叶家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他面孔无波无澜,解着西装扣,“平时很少接触。”
叶先生没登门,周淮康当然不可能和叶太太走动,生疏也是情理之中。
周京臣把西装交给佣人,在叶太太对面坐下。
“叶大公子早干什么了?”他翘起右腿,架在左膝上,闲闲懒懒靠着沙发,“既然相中了程禧,大大方方承认,周家是同意的,他不表态,周家才选了耿世清,闹得这幅局面。现在周家要顾及耿家夫妇的面子,三年之内,禧儿不能有动静了。”
“三年是不是太久了?其实有一年半载的,外界就渐渐忘了这茬了。”叶太太赔笑,“柏南是直性子,男女之事不会弯弯绕绕,徽园那天见面,禧儿不收他的礼物,更不爱搭理他,柏南误解禧儿没相中他,他一贯不纠缠女孩子的,所以连电话也没打。”
“谁规定三年的?”周夫人驳了周京臣。
他捧着茶托,喝了一口,“您不担心耿家了?”
“又不是谈婚论嫁,交往而已,先不公开,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何姨这时从玄关请进一个男人,“夫人!叶家的大公子来了。”
程禧立马扭头。
周京臣也望向门口。
叶柏南穿着病号服,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风衣,随行的司机拎着一些贵重礼品,毕恭毕敬搁在玄关柜上。
他经过程禧,眼眸溺着笑意,“傻了?”
程禧确实没想到,他伤口还在恢复期,却特意过来一趟。
以示郑重。
碍于长辈在,她没回应。
叶柏南走到沙发的正中央,略鞠了一躬,“周伯母,衬衫的袖子太服贴,容易挤压伤口,恕我衣冠不整了。”
“伤势要紧,不计较的。”周夫人示意他坐,“柏南,我本打算明天去医院瞧你的。”
“我是晚辈,哪有您亲自去瞧我的道理?”
何姨端了一杯新茶上桌,叶柏南没喝,将那杯茶递给周京臣。
周京臣视若无睹,抻了抻裤线,“室温多少?”
“26度。”
“调低。”他吩咐保姆,“什么季节了,热得出汗,以后我的茶水晾成温的。”
叶柏南听出是下马威。
不肯接这杯茶。
他不疾不徐收回茶杯,提起茶壶斟了一杯五、六分烫的茶水,再次敬周京臣,“周总工。”
男人一瞥他,诧异挑眉,“叶总工敬的茶,我哪里敢喝呢?你我在商场平起平坐,论年纪,你虚长我一岁,应该我敬你。”
第102章 周京臣,你王八蛋
叶柏南不急不恼,端着茶杯,笑得谦谦润和,“因为程禧的关系,应该是我敬茶,周总工喝茶。”
“哦?”周京臣晃悠着那条翘起的腿,“什么关系。”
故意刁难。
叶柏南压着脾气,“我母亲已经亲自登门了,周总工不清楚吗。”
“程禧呢。”周京臣一本正经,“叶总工口中承认的关系,你同意吗。”
程禧下意识望向他。
周京臣也望着她,晦暗不明,诡谲莫测。
她手一紧。
他是什么意思。
暗示她拒绝吗?
拒绝了,只剩下去外省这唯一的路。
程母的身体受不了舟车劳顿,而且外地天高皇帝远,倘若发生什么大麻烦,周家未必插手了。
她攥紧拳,“我同意。”
周京臣原本倚着沙发背,缓缓坐直了。
浓黑的眼眸像是结了一层冰碴。
叶太太眉开眼笑,“柏南合心意了,我也高兴。”她握住周夫人的手,“其实第一次见到禧儿,我很稀罕的,没有世家小姐的娇纵任性,柏南踏实稳重,娶一个乖巧温顺的妻子,家里安宁。”
“是呢。”周夫人赞同,“太活泼的,婚后鸡飞狗跳,柏南招架不住。”
她们满意了,沙发上的男人目光如炬,烧得程禧头皮一阵阵发麻。
好半晌,她鼓足勇气,迎上他目光的刹那,吓得又移开。
冷峻。
阴沉。
一汪底下涌动、表面平静的死海。
伪装着,最会溺死人。
“周总工,现在你有资格喝我的敬茶了。”叶柏南眼窝浅平,不似周京臣那样深邃,显得心机深重。
叶柏南总是雅致风趣,平易近人,“兴许有朝一日,我要称呼你大哥了。”
程禧鼻尖渗出汗。
等待着。
终于,“有一个条件。”周京臣接过杯子的同时,漫不经心发话,“程禧先去外省,避一避流言风头。你们既然不公开,这边熟人多,不如外地安全隐蔽。”
“没问题。”叶太太叮嘱叶柏南,“你痊愈了,陪禧儿去外省旅游。你工作多年没有好好休息过,趁机会放松一两个月——”
“暂住三年。”周京臣打断叶太太,吹了吹杯口浮荡的茶叶末,“耿世清的案子了结需要时间,外界遗忘也需要时间,彻底平息了,再回来,和叶家谈婚论嫁。”
他思索了一秒,对叶柏南和程禧说,“当然,你们三年后没分手,才涉及婚嫁。假如相处不合适,感情不和谐,不必有负担,各自寻觅新缘分,周家是明事理的,不怪罪叶总工。”
三年。
叶太太瞬间不言语了。
相隔几百公里,要么柏南抛下一切过去,要么是异地。
异地...
她年轻时,吃过异地的亏。
人心的变数太大。
男人是,女人亦是。
叶太太求救的眼神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却默不作声。
去外省,是自己的主意。
自己推翻了自己,以后在周家没威严了。
哪里想得到叶柏南对禧儿如此执着呢。
订过婚了,和前未婚夫闹得又难堪,正是风口浪尖之际,他倒不嫌弃,初心不改。
这话题,没商量出结论,先翻篇了。
中午,周夫人留叶太太母子吃饭。
周淮康出乎意料的没下楼。
周夫人三进卧室,三请周淮康,他三次推脱不舒服,周夫人奇怪了,“你在机场不是嚷嚷着饿了吗?哪不舒服了?”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周淮康仰卧在床头的一团阴影里,揉太阳穴,“老叶不在,我不出面了。”
“叶先生不在,我在啊。”周夫人搀扶他,“京臣、柏南在场,又不是没男人了,你避讳什么?”
周淮康腿搭在床尾,兴致缺缺,“坐了一夜飞机,沾了床,困劲大,起不来了。”
他是乏累的样子,周夫人见状,没强求,“那我吩咐保姆送一份餐进房间。”
“韵宁——”她走到门口,周淮康喊住她,“晚上别留叶家了。”
“我知道。”周夫人关上门。
周淮康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继续揉额头。
餐厅里,周京臣接了一通电话,回书房一直没出来。
程禧借口太热,上楼换衣服,去了书房。
他捧了一本书在读,根本没打算下去用餐。
门一关,程禧盯着他。
周京臣也盯着她。
许久,她眼眶红肿,“是华小姐容不下我,所以你送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