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嗓音又急又快,闻玲显然没想到陈娜还留着这一手,呆傻地张着嘴,没了刚才逼迫睿雪的气势。
“你自己都多管闲事现在又让我妈别多管闲事,跟我妈身边这么久怕不是都在为你家珍珍看着侄女婿,这么擅长伪装,你怎么不去国际部报名,去当间谍啊。”
“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闻玲,这就是你教出来的闺女,这么少教!”
“我看你也没少叫,这儿我妈包场了,自己自觉点,别让我叫人动手。”
睿雪双手环胸,一副请客的姿态,陈娜没料到会这样,气得咽不下这口气,忌惮着睿雪的嘴,只能瞪着闻玲,话里坏外的讽刺。
“真以为我想跟你一起了,整天听你抱怨不够还哄着你,高兴了给我家老陈一点资源,三瓜俩枣真以为我愿意啊?”
“谁不知道你家年初险些破产,是人家贺氏救你命才站住脚,现在吃饱了要把人家碗打翻,真是没见过你们这么有意思的一家。”
“什么意思?”睿雪想去问个明白却被闻玲拉住手。
别过头,闻玲却没有在看她。
“陈娜,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
“随你怎么想,早就受够你那个脾气了,既然撕破脸了以后就别联系了。”陈娜看向睿雪,“
到时候来参加我侄女和小贺总的婚礼哈。”
随着脚步下沉,两人之间再次沉寂,事情突然发生又堆积在一起,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疏离。
“妈,她说爸年初破产是什么意思?”
闻玲视线闪躲,握住椅凳把手坐下:“唉,都没有的事,你听她胡言乱语。”
“那我就打电话问爸了。”
睿雪说着已经拿出手机,不等她解锁手指发麻,随后手机摔在地上,屏幕没了光亮。
看向闻玲,睿雪眉心皱起:“所以您一直都知道,是贺逢年做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爸公司的事从来不和我说,我只知道他那阵子是很焦虑,可没出四天就好了,我怎么......”
“所以贺逢年在公司出事立马伸出援手,及时避免了破产风险,这事人尽皆知,就我不知道,妈妈,在他帮了我们的前提下您还这么一直抗拒他,到底是为什么?”
“啪!”掌心落在桌面,闻玲站起身,“睿雪,你是在质问你的母亲吗?为了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质疑我?”
她想到什么,看向小吧台上放着的那把车钥匙明白过来,自嘲地露出笑:“他为什么会给你送车钥匙?你还敢说你们之间没什么?你不喜欢他?”
“睿雪,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尖锐的嘶吼恍如巴掌落在颊上,睿雪的脸颊已经肿起来,肿胀到她启唇说话都火辣辣的。
看着眼前和从前温柔亲和力的大相径庭的母亲,睿雪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是这种局面,尤其是那双充满压迫的眼,再看下去,她只觉得自己也要跟着发疯。
捡起已经开不了机的手机,合上电脑就要走却被闻玲拦住。
“你去哪儿?你说话!”
巨大的力道紧紧攥住睿雪的手腕,修长的指甲划过她手腕的皮肤,留下一道细长的红痕,酥酥麻麻的痛和劲道让睿雪最后的防线崩塌。
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睿雪倏地从她手掌抽回手,把闻玲甩得一踉跄。
“说什么!您到底让我说什么!我说我不喜欢贺逢年您不信,说喜欢也不行,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
用力所有力气嘶吼,睿雪透过眼眶凝起的水雾看向陌生的闻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连贺逢年的名字都不能提,像是他做了对不起咱们家很大的事一样。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贺逢年,可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是因为我们分手。”
“是因为那年我伤心到整个人暴瘦十五斤,胃绞痛进了医院把你吓坏了吧?可是妈,我们分手的原因我一直没和你说,不止是他的问题。那时候的我自己都想不通,也是真的讨厌他,怨他,把所有分开的原因都归咎在他身上,实际上他是替我背了锅。”
“他来求和的时候我把他关在门外,让睿阳帮我去说,他来了几次吃了几次闭门羹,我就是想让他长长记性,不要为了工作不理我,可我太过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哄到我消气没有人会一直迁就你的情绪。”
睿雪深呼口气,抬手按上桌角,平复情绪。
埋藏太久的话忽然见光,尘封在上的灰尘挥之不去,呛地她胸口急促呼吸,眼泪已经全然模糊了视线。
已经不在意自己能不能看见闻玲的表情,她自顾自地,自述这两年的反思。
“后来,家里因为我的原因变得很压抑,我也在听说了他那些新闻后变得整个人很抵触再听到他的名字,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一个一言不发就丢下我的人,可我在情人节、520、任何时候看到对对情侣的时候,在经过我们曾经走过的路,提到经历过的事时依然会想起他。”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情太多,二十多年的每个片段都有他,忘记他对我来说犹如挖去心脏一样难,可我更不可能去找一个只字片语都没留下,断崖式分手的前男友。”
“那段时间你、爸、爷爷、睿阳,你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照顾我的情绪,在我意识到我有多自私后我想到一个办法,一个既能忘记贺逢年带我走出情伤,又能让你们不再担心的办法。”
“骗我给你物色相亲对象,不停地相亲,是吧?”闻玲已经冷静下来,接话。
睿雪摇头:“不是骗你们,是我真打算相亲来忘记他。”
“还记得我的第一个相亲对象是谁吗?朗明,家里好几个国外公司,自己也继承其中一家,打理的仅仅有条。你说,他长这么大就在大学谈过女友,私生活很干净,可他在国外经营女人,美利坚第二商业街最大的酒吧经营人就是他。”
“无意间听到他打电话说我清高,疼我的竹马都不要我了,而他家里却给安排我这个贺逢年穿过的破鞋,说别人不要的他也不要。”
被惊的站起身,闻玲眨着眼,消化着睿雪说的。“你......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过?”
“相亲本来就是见各种陌生的人,自然什么人都有,这个不行可以换下一个,最后换来换去就变成走形式,也成了自我欺骗。”
她抬眼,对上闻玲担忧的神情丝毫没觉得轻松,像是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忽然搬走,留下深坑里初见阳光的负蟠,四处逃窜,找不到安全感。
“我知道您关心我,不想看我在同一个人身上再经历一次痛苦,但是妈妈,这辈子,和我一起老去的那个人不是贺逢年的话,我想不到还有谁。”
“可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了?他都在楼梯口听到了——”
“您信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勾起笑,睿雪撞上闻玲的视线,坚韧地让闻玲颤了颤。
“我爱他。”
第83章 [snow·83]
“果然,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
闻玲面上的冷笑像是刺痛睿雪的利刃,割断她心口最后的连粘。
还没启唇,咖啡店外不知怎么了, 忽然响起的吵闹打破二楼的对峙,谩骂和人声止不住的涌过来, 莫名缓和的了氛围。
睿雪叹息一声开始收拾自己的电脑包, 边道:“妈妈,这些话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说了怕您生气,不说我自己难受,这下好了, 摊开来说清楚讲明白, 大家都不好受。”
长舒口气,她感觉自己目前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拿起包, 睿雪看了眼已经按不动的手机, 没什么表情:“就像纸包不住火, 现在这张纸已经被灼烧殆尽, 完全露出内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怎么都压不住了。”
木质地板上响起脚步, 闻玲想追却被椅子挡住,只能望着那张背影无措地站在原地。
眼见睿雪就要下楼,焦急地叫她:“你去哪儿?你要去找他?可你刚刚说的话已经被他听到了, 现在追过去解释还有什么用!”
响声停滞, 睿雪果然站在那里。闻玲见状拉开椅子往前两步,“你这么惦记他他心里还有你吗?爱你的人听到你说不喜欢他不应该第一反应冲过来理论吗?他就像没听见一样, 睿雪,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那是他的事。”
“你......你说什么?”
“我爱他是我的事, 假如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以后我也爱他,等这份爱消失,我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妈妈,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压抑了很久的我的真实想法。”
她转过头,闻玲看不清她的表情,单薄的背挺得笔直,像只赶出家门的白天鹅,却不狼狈,狼狈的是闻玲。
站在岸边,看着原本在自己身边却越来越远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睿雪开口,语气平静:“我走了妈妈,程叔在楼下等您吧。”
“是......你还是和我一起回——”
“好,那我就放
心了。”
没有再回头看闻玲面上什么表情,睿雪转身离开,直到拐过拐角,余光一点都没有她才放慢脚步,挺直的背也坚持不住,塌下来,扶住手边的把手,张口喘气。
“小姐,您没事吧?”服务生过来询问,“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睿雪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出牵强的笑:“谢谢你,我没事,能麻烦你帮我把楼上盆栽旁边的车钥匙拿给我吗?”
“当然可以。”
“谢谢你。”
...
一路上,明艳扎眼的红色保时捷慢如龟速,十分钟的车速被她开成四十多分钟才到家。
屋里漆黑只有窗外灯光照亮,冷清到没有一丝人气。
没开灯,睿雪疲惫地将鞋子脱下,脚踝处毛茸茸的触感让她低头看去。
“煤球,是你呀。”
她蹲下身,伸手一捞就摸到软软的身体,抱进怀里,微弱的一声猫叫在悄无声息中响起,打破了最后瞬间让睿雪湿了眼。
黑夜静谧,所有像慢下来,慢到世界只剩这一隅。
就这么抱着猫蹲坐在玄关,睿雪抬手顺着它的毛,双眼空洞的望向窗外闪亮的一切。
回家之前她用车载语音给贺逢年打过电话,无人接听的忙音在车内响起宛如倒计时,消磨着睿雪最后的勇气。随着最后的叹息声,指尖按上红色按键,电话挂断。
闭上眼,扰乱视线的灯光消失不见。任由身体倚靠上身后的门,睿雪艰难地吐出滚烫的气息,断断续续,直至最后一丝消失。
眼皮有些发沉,咽下唾液时喉间发痛,睿雪以为是在咖啡店用力过猛,一只手抚上已经不痛的脸。
“好糟糕的一天。”
“......”
许久,她又自说自话。
“上一次是我不理他,现在是他不理我了,小煤球,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就注定没有结果?”
厚重的鼻音一哼,她不屑:“那个时候说不喜欢他让他滚的话他不信,现在听我说不喜欢就信了,人怎么这么前后不一?他没有自己的判断吗?我就不信他感受不到一点我的喜欢。”
轻柔它的脖颈,煤球喵呜一声,像是感知睿雪的情绪,贴上她的掌心。
毛茸茸的温热脑袋在上下不厌其烦地蹭着,盈盈一握的保护欲动摇了顶端的悲伤。
勾起唇,睿雪抬眼,透过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不过还好,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有你陪我。”鼻尖抵上它柔软的身体,熟悉的香气钻进鼻尖,“谢谢你。”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