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苡桐这故事, 在邵戚元听来,远远已经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经历的童话了。
几天之后,新年前夕,孟苡桐的办公室。
几则电子报纸被邵戚元丢在孟苡桐面前。
孟苡桐狐疑抬头。
“好好看看, ”邵戚元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垂眸说, “先前惹过你的,霍聿山、方荟雅、邬良、宫羽、韩琮、周梓茵,还有另外几个之前跟踪闹事的私生, 事情的处理结果我都给你找全了,苦尽甘来的结果, 你有时间都给过一遍。”
不用说, 邵戚元肯定是周到的。
毕竟能像他这样把曾经惹过她的都给她统一整齐摆在明面儿的就没几个。
孟苡桐随便翻一页,就是霍聿山逃税漏税、方荟雅非法交易的极可能会有的判决结果。更别说更多的,基本都没什么好结果。
最轻的似乎是韩琮,投资不当, 宣告破产。
孟苡桐笑了, 就韩琮那点儿从韩婧茹手里骗去倒腾的钱,也叫宣告破产?
先前不还在她面前装导演的吗?
孟苡桐抬手就把平板推远, “这东西,跟苦尽甘来有什么关系?”
邵戚元倒也不和她客气,助理送进来的咖啡,他先来一杯。等到助理出去, 他才说:“怎么不算?”
孟苡桐放下手里正在签名的笔,抬头。
邵戚元说:“你要真这么唯物, 那我跟你说再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 你都觉得我是在胡扯, 但就霍聿山和方荟雅这对夫妻,机关真查到他们头上那天,你猜这两人在哪儿?”
“在哪?”孟苡桐看他神神秘秘的。
“一个还在夜总会玩女人,一个在寺庙求神保佑。”邵戚元说,“讽不讽刺?”
孟苡桐扯了下唇,倒是没什么感觉。
“这个圈子,成天和名利金钱打交道的,随时都可能有人出事。本来就该每一步都走稳走好,是他们自己要做孽,怪不了谁,现在顶多是罪有应得。”她看他,“你也别太在意这些,事情过去了就行,反正大家以后不可能再有交集。”
邵戚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我原先其实是不理解的,但最近这些事都堆在一起,我好像理解你一点儿了。”
“理解我什么?”孟苡桐笑,这次连文件都不翻了,干脆靠向椅背,闲散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赚钱。”
孟苡桐的脸上笑容僵了下。
但她依旧笑问:“为什么?”
“孟家之前有过的具体情况我知道了,”邵戚元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不用瞒我,当初先错的就是邵家,是邵家对不起你们,我就算再不想认,也逃不过我当初也用了他们从孟家坑来的钱。”
孟苡桐点点头,一副没错的模样,“但你是你,邵家是邵家,我要真这么喜欢连坐,这家公司也不可能再和你那条邵家支线合作不是吗?”
这才是邵戚元最看不懂的。
他有意压低嗓音:“你明明知道邵家害过孟家,就算是支持我这边的,他们当初也未必不是帮凶,而且当初宋弈洲的离开,还有韩知逾的被领养,似乎都有猫腻,为什么这次他们一借我手提出合作,你就同意了?”
孟苡桐短暂的沉默,开口:“因为只有这样,你更有机会查邵家不是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你不比我更清楚?”
邵戚元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听着她毫无波澜说出这句话。
“再者,你说为什么我要努力赚钱,的确,我曾经是只有用钱来自保的这一个念头。”孟苡桐说,“毕竟当初我想赚钱,想经济独立也只是为了能尽早脱离孟家,那样的生活环境让我觉得窒息,我太想逃离。但除了赚钱让我自己更有底气,不再和他们有更多往来,日子过久了,说到底,我还是做不到真的永远逃避现实这一切。”
这话,孟苡桐说的够平静,邵戚元却皱眉了。
因为她的话,越发的指向性变强。
“就好比你说的,知道邵家危险还选择合作,不是我没考虑过曾经的孟家处境。而正因为考虑过曾经的孟家,我才知道盛洛传媒之后的路,有极大抢邵氏利益的可能。那除了更腥风血雨的恶斗,如果我提早选择既利于我,又利于你调查的那一部分邵家人,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拉长调查的时间,更有扳倒弱势的局面存在呢?”
孟苡桐的思路太过清晰,甚至让邵戚元有了一种怀疑的错觉。
“所以,过去那些事,你知道多少了?”
这次,孟苡桐没说话,邵戚元却也从她干净犀利的眼睛里看明白了。
她全都知道。
邵戚元荒唐道:“有的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们夫妻两个。”
“从带血照片的威胁开始,到孩子的领养问题,再到现在邵氏的不干净牵扯,你们明明谁都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却什么都不愿意和自己的另一半说,而你们私下都在查某些东西,最后还要汇聚到我手里。”
邵戚元晦涩的笑:“这是什么意思?”
孟苡桐也轻牵了下唇角,说:“你可以当他是在保护我,而我,是不想让我们的婚姻失去最初的纯粹。”
因为他们说过的,他们的感情不会有不好的东西,任何一点,就算是那种对彼此都好的利益,都不要。
“你说的纯粹,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好奇,”邵戚元也不是死脑筋的人,但这一句,他想问,“你说你们是在万圣十一月一号分的手,为什么洛嘉又说你们是在你十九岁那年生日下完初雪之后分的手?”
孟苡桐似乎并不意外这个问题,只随意地,轻声说:“因为,那两个月,连分了两次。”
“啊?”这个回答太让邵戚元意外。
孟苡桐低嘲抬头,“你什么时候对我们的事情这么八卦了?”
邵戚元:“也不是意外,只是你们的故事,真的很让人觉得好奇。”
孟苡桐嗤笑了声:“比你和周零的也让人好奇?”
邵戚元一秒变脸,“说你,说我干嘛?”
孟苡桐说:“别等到人真不理你了,你上赶着又去搞什么追妻火葬场的野路子,提醒点儿你,别干这种没意义浪费时间的事情。”
“我还能不知道?”邵戚元摆手,一副敷衍的态度,“你赶紧新婚愉快吧。”
孟苡桐笑,指尖的笔悠悠转着,“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邵戚元察觉到孟苡桐盯向他凌乱衣角的目光,“出门没熨,别瞎想。”
孟苡桐笑意更深,颇有几分扮猪吃老虎的架势,她说:“还记得你咖啡厅第一次看到宋弈洲时候,你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子?”邵戚元心里记得,但嘴上狡辩。
孟苡桐说:“你那天领口都是女人的口红印,还专门带了个女人来见我?要不是我和你真朋友,宋弈洲那天都该怀疑你了知道吗?”
“......”邵戚元无语说,“你有必要记性这么好?”
孟苡桐本来是怀疑的,不过现在想想,笑出声:“但你说实话,那天的口红颜色,是周零的口红吧。”
猛的,一瞬间,邵戚元连呼吸都是没声儿的。
孟苡桐就说:“我那天发现原来周零只爱用一种口红颜色,刚好呢,就是你时不时出现都会带的颜色,你说你,怎么就爱搞违心事说违心话?”
孟苡桐拿出一副头疼的表情,邵戚元更说不下去了,他抬脚就要走,还是被孟苡桐劝下。
“诶,还没和你说正事儿呢。”
邵戚元冷眼,“我和你这猫头鹰还有什么正事儿要说?”
孟苡桐笑道:“有的,坐下。”
邵戚元顺势坐下,孟苡桐问他:“你今天来,除了他们的可能判决结果,还要告诉我什么?”
邵戚元倒也跟话:“问你,最近和韩婧茹关系怎么样?”
“韩婧茹?”孟苡桐动作稍顿,和他对视,“怎么了吗?”
“你要说咖啡馆那晚,还有件事我也觉得奇怪,”邵戚元说,“你说你俩水火不容这么多年,那晚你怎么凭空就喊她韩姨了?”
孟苡桐默了几秒,说:“这原因,如果我现在不方便——”
“不说完全没问题,”邵戚元给她台阶,“只是要你防着点儿她。”
“什么意思?”孟苡桐没懂。
邵戚元说:“韩婧茹和你爸结婚之前,好像和个男的也有关系。那个男的,不是好惹的茬儿。”
“这你怎么知道的?”孟苡桐脸色微沉。
邵戚元轻笑:“我能知道,还不是因为韩婧茹也参与过邵慎柯那条利益链?要不是韩婧茹,还有当年被她送给邵家当投资的楚黎川,孟家怎么可能会出事?”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邵慎柯现在资产被查,沿着韩琮、霍聿山那一整条线上的人,包括韩婧茹在内,不出意外,都在被查。”邵戚元说,“我猜过几天就过年,你和你老公估计今年要回孟家过了。”
但明明,孟苡桐没成年到现在,就基本没在孟家过过年。
宋弈洲也常年在外,唐瑾和宋昱铭习惯了自己过,两位长辈也在两天前打过他们电话,说今年已经订好了二人出游的旅行团,让他们留下过自己想要的新年。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回孟家?
孟苡桐说:“我回孟家干什么?”
邵戚元一副颇有意味的表情,“韩婧茹的资产被查了,你爸也不喊你回去?”
孟苡桐淡嗤:“和钱有关,我就得听话出现?”
邵戚元说:“虽说现在因为你和弈洲结婚,军婚卡的严,韩婧茹不敢怎么造次,但我真劝你提防着点儿,毕竟韩琮那些不干净的资金,当初都是从韩婧茹手里拿来的。是他自己不会用钱,但究其源头,韩婧茹逃不掉被牵连。”
“你这次回去,他们就是再不想,对你态度也不会差的。不好好看看你这后妈最近对你的态度,看事猜结果会怎样?”
“我这么有空?还上赶着去找罪受?”孟苡桐懒得谈了,“不回。”
邵戚元笑说:“行了,就我猜啊,你那天之所以会喊韩婧茹韩姨,估计也是她猜到自己日子要难了,图你嘴硬心软,提前只要给你低头,再给承诺你点儿事情,和你商量好喊什么,这不就一句韩姨,你同意了?”
孟苡桐现在很微妙的脸色鲜明地印证了邵戚元的这个猜测。
但邵戚元要说:“就算是这样,韩婧茹也没想到自己还是飘了,飘成后面那样,又这么一系列的事不仅她自己兜不住,还逼得你们之间关系再次恶化。”
“指不定,别提姨了,你俩现在就是见面都够呛。”
每一句都踩在孟苡桐的点上。
只是,她今天似乎并没那么想聊韩婧茹的问题。
然而,好巧不巧,邵戚元这边话刚说完,孟苡桐那边手机响了。
一看,韩婧茹来电。
孟苡桐狐疑地先是看了眼邵戚元脸上的笑,随后很快接起电话。
她不说话,那头起先也不说话。
好几秒后,电话转手,才是韩知逾那稚嫩的声音:“姐姐,我想你了。”
孟苡桐嘴上说:“姐姐也想你。”
“那你怎么都不回来找我啊。”这话是韩知逾发自内心说的,“哥哥,我也想见。”
“韩知逾,”孟苡桐喊了这一声,直接说,“先让你妈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