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造成这种境况的原因, 谁恶劣最先,他全都一清二楚。
“敬俨,”宋昱铭选择开口,但没掩饰话里的不悦, “今天这张饭桌上, 我们是一家人,按理就该一起解决问题, 但家有家规。”
宋昱铭说:“如果闹的只是孟家自己的家事,那宋家今天不该插手。但这场闹剧,丢了所有人的脸,现在谁会想把事情闹的更大, 大家是不是心里都清楚?”
要是真的认可孟敬俨和韩婧茹刚才的态度,宋昱铭断然不会这么清楚地划清两家之间的关系。但一向对他们算温和的宋昱铭, 这一刻就是变了脸色。
甚至抬眼, 冷漠愠怒一眼落在了韩婧茹身上。
威厉的, 警告的,只是他语气还轻描淡写:“孩子不过是说找到了一种或许可行的解决办法,怎么张口就要和结婚牵扯上关系?”
韩婧茹唇色发白,孟敬俨的脸色也很明显地变差。
宋昱铭说:“苡桐。”
孟苡桐抬头。
还没来得及反应,宋昱铭就问她:“觉得这次给弈洲和宋家丢脸了?”
孟苡桐点头。
但宋昱铭说:“不用在意。”
他很明确地告诉她:“如果你们之间谁都没犯错,那错的永远不会是你们,别人妄图施加在你们身上的罪名,你们不必承担。”
是宋昱铭曾经在孟苡桐和宋弈洲分手之后,再见面时,记忆里那个稚嫩的孩子脸上只剩下愧疚和低沉,他亲口告诉她的: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之间的关系都做不到永恒长久。包括我和你瑾姨,我们就算婚姻坚定稳固,也难以避免毫无预兆的很多事。所以弈洲外派,你出国,你们都在往前走,过去的事,既然过了,那就全当它已经过去。你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不拘泥于过去,你该学的是往后抬头挺胸做人,脚踏实地做事。”
这话是他教过宋弈洲的,现在他也教给她。
“顺途的要义,是永远能坦荡和远正于自身的行事作风。”
“做人,无论碰到什么,都不要害怕影子自己会斜。”
而现在,最先给她理智定力的还是宋家,宋昱铭,唐瑾,宋弈洲。
孟苡桐不知道自己曾有多少次羡慕宋弈洲的家庭,健康、积极、勇敢、赤诚。他们用最真诚的人心在全力良善地对待身边人,而不像孟家,尔虞我诈,假仁假义,只会用可怜的血缘关系在维系虚伪薄情,到头来还是可笑一场。
她该是多大的福气,遇到了这样的家庭。
孟苡桐眼眶发烫,喉咙涩的愣是连一个发音都给不出来。
宋昱铭是今天这张饭桌上最沉默却按身份来说最具话语权的人。
无论身份,还是年龄,宋昱铭都正大光明地把话语权亲自交到孟苡桐手上。
唐瑾未免也惊诧这走向。
但宋昱铭只问:“你有你的办法,什么办法?”
孟苡桐还没说话,唐瑾就已经缓和了神色,接过话茬,顺势递给她:“你昱铭爸爸在问你话,说说看,这次的事情是找到了什么解决的办法。”
一声“昱铭爸爸”,如刀正中靶心,刺在孟敬俨和韩婧茹的心正中央。
他们无声,唐瑾也没管,只自己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说:“还有不到三小时,也不能说太多,不如就挑简单的说说吧。”
孟苡桐却还是语速平稳地一一把过程说了。
是盛洛传媒现在必须要面对解决的两大问题,一是怎么不通过自证来让矛头转移;二是怎么明确地回应那些已经单方面宣布要和柳洛嘉解除合作代言约的知名品牌。
因为如果只是昨天网上的那些内容,盛洛传媒是可以做到一掩而过,将问题最小化的。但就因为相继有品牌不顾他们这边,从昨晚到今天已经整整十个代言以情契事件为由,不再信任柳洛嘉急剧下滑的商业价值,和她自身形象与品牌的适配度,选择解约。
代言一掉就是十个,就算盛洛传媒的公关真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柳洛嘉的路人缘也败坏了。
柳洛嘉的身上现在压着#劣迹艺人#的标签。
网上都开始有造谣她要退圈嫁豪门的热点了,该要怎样逆风翻盘?
太难了。
但孟苡桐说:“那些解约的品牌我查了,都和邵氏或多或少有关联。邵慎柯一派涉猎的,全部解约,那如果现在有一样东西,价值能够远超过这十个品牌加起来的总效益,换一种角度,就是我们在用绝地反击的事业将舆论逆向通往更高处。”
“照你这个意思,”唐瑾迟疑说,“既能掩盖矛头,又能高效转移,说明你已经准备好了那个会让大家都惊艳的惊喜了?”
孟苡桐淡笑:“是的。”
唐瑾一秒转忧为笑。
看来是真的都准备好了。
就连宋昱铭都笑了:“或许真的是那个道理——”
唐瑾:“什么?”
宋昱铭看向到此都不动声色的宋弈洲,只不过一看,再看向两厢沉默的孟敬俨和韩婧茹,他说:“危机就是商机的破口。”
他一个不从商的都懂的道理,孟敬俨又怎会不懂。
只是目睹他们从善如流的温和对话,孟敬俨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原先从未有过的心被刺痛的感觉,此刻,无以复加地重到了极致。
好像眼前的早已不是自己女儿。
刺心刺眼到他几乎被钻心的感知淹没。
......
记者发布会在下午三点准时开始,是宋弈洲亲自送孟苡桐到现场的。他之后,盛洛传媒公司旗下派来保护的车和保镖,都一并拦起了屏障,不得他人逾越。
宋弈洲其实早就接到队里的电话了,宋昱铭也给了他事情结束和他谈谈的要求。
所以宋弈洲把孟苡桐送到就该走的,但中午吃饭他脱口而出的那两句话就像重石一样,始终压在孟苡桐心头。
——“如果不是你,我们当年根本不会分手。”
——“请你,别再伤害我爱的人。”
明明是那么激进失分寸的话,宋弈洲却像是已经隐忍了太久。
正因隐忍,而从他嘴里说出,就成了退路逼入尽头的妥协和请求。
孟苡桐可以接受韩婧茹伤害她,但她真的不能忍受她还要伤害她真正深爱的他。
五年了,她用尽全力藏了整整五年,无论是工作连轴,还是酒精麻痹,她都在努力像宋昱铭说的那样往外走,学着不负过去,抬头挺胸做人做事。
但事实还是告诉她。
正因太喜欢,爱都成了遗忘的枷锁。她用尽全力,都只能接受原来她真的早已比自己想象的更爱他了。
这是宿命,她根本无法逃脱。
不然怎么会他次次的出现,换来的只有她心冰封一层层褪去的最后妥协。
她想都不曾想,就会在他提出结婚时和他结婚,在那个停车场,一眼望穿秋水的臣服对视,即便没有后面那声露台上的宝贝儿,她也知道自己栽了。
他的一切,都让她丧失了她所有退路。
这是她的渴望。
孟苡桐知道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他,但还是自私选择了结婚。
她以为他们会就此好好走向幸福的,但一次又一次,她还是不停地给他带来祸事,还要他来安慰对她更好。
情不自禁地,孟苡桐下车前看向宋弈洲的目光里都不受控地洇了水雾。
那是太过浓烈的愧疚。
是难以消解的懊悔。
宋弈洲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他伸手就把她扣进怀里,在只他们两人的封闭地下室,相拥,他极尽地安抚她,“怎么哭了?”
他轻抚着她的长发,说:“你哭了眼睛会肿,媒体看到会更多猜忌。”
“嗯,”孟苡桐很轻地笑了下,“原来你都记得。”
“什么?”
“我不喜欢住背阴面,因为怕冷;不喜欢吃别人做的流心蛋,但还是喜欢你做的;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吃甜食,但最喜欢你买给我的巧克力蛋糕。”
孟苡桐终于敢诚实说了:“不过纪念日也不是因为不喜欢过,而是陪我的你不在。”
“因为你不在,所以我真的,真的......”在他的轻拍下,她忍不住,哽咽说,“我不敢一个人过。”
怕全是有你的回忆。
怕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你。
更怕,失去再回首。
我会更爱你。
......
感觉眼泪快要溢出眼眶,那不是受了委屈的哭诉,而是爱意之上得到宠爱的感激。
是难以言喻的感激。
孟苡桐怕哭会花了妆,她只好强忍,但肩膀已经在他怀里颤抖。
爱人之间说感激该是生分的,可她现在,感激到只剩下依赖了。
“谢谢。”她低声说。
宋弈洲却笑了,他放缓轻抚她的动作,低头,轻吻她发心。
无上的感恩,他的嗓音同样哑然:“我的荣幸。”
原来他们的关系,早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谢谢。
我的荣幸。
孟苡桐和他对视,终是破涕为笑,涩了眉眼。
幸好,他回来了。
带着光,还有她的家,一起回到她身边。
宋弈洲很轻地吻了下她唇,低沉了声线:“对不起。”
孟苡桐轻声问他:“突然说什么对不起?”
宋弈洲看着她的眼睛,澄澈明净,他的嗓音鲜少地也愧歉低微丛生,“是我来晚了。”他说。
孟苡桐却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