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什么关系?你是我男伴,我们做.爱天经地义。”黎砚知的语气很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的手劲也很大,梁昭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挣脱出来,他决心要问个清楚,黎砚知刚才下了死劲,现在整个人气喘吁吁的,鼻尖冒出了些微的汗珠。梁昭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他的睫毛颤着,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
他说,“砚知,你觉不觉得...李铮他有点过界了。”
再重的话他不敢说,他其实觉得李铮这人就是个神经病,他就不正常!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他帮你搓内衣也就算了,怎么连我们的房间和那些东西他也进去收拾...”
他原本以为黎砚知不知道这些事情,想着今天总算有机会找她告状了,他要好好说道说道这大舅子。可没想到黎砚知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没有一丝惊讶。
她的眼睛里是空洞的,像是蛰伏了一场风暴。
她的手摩挲着梁昭的脸颊,语气很慢,让人眩晕,“没有什么过界的,我们兄妹感情很好,所以一直这样。”
梁昭眼睛眨了眨,像坏掉的机器人,“一直这样吗?”难道真的是他太小题大做了?
在他愣神的片刻,黎砚知的笑意变得愈加古怪起来,她的眉毛轻盈地弹起一瞬。
思绪回到她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她刚才说谎了。
李铮一开始,并不是这样,那时候,他可碍眼得多。
第02章 蓝色
黎砚知好久没有坐过这么久的车了。事实上,近几年除了艺考,她几乎没怎么有出远门的机会。
加长林肯的空间很大,黎砚知只在电影里见到过这种车型。她有些新奇地抬手调节着车内的灯光,看着有些发蓝的光线静静落在黎秀的侧脸上。
黎秀却表现得很淡然,她只是姿态优雅地倚在皮质靠垫上,静静地闭目养神。
她似乎对这些东西格外习以为常。
黎砚知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黎秀卷发上的香波味道让她心再次安定下来。黎砚知从小跟着姥姥在市场上当小摊主,插科打诨的本领不可谓不纯熟,但这让她大杀临南菜场的嘴皮子功夫一遇上黎秀立马便失灵。
她是最不怕生的性格,但黎秀太特殊了。她是她妈,可迄今为止,她们只见过四面。
她对黎秀所有的印象和感知都来源于姥姥的嘴和那些模糊的照片。那些照片过于旧了,被黎砚知夹在厚重的新华词典里,那是她初中时能买得起的最贵的物件了。
照片里的黎秀无一例外都是一张意气风发的面孔,她烫着当时最时兴的卷发,涂着大红唇肆意地对着镜头大笑。黎砚知的眼睛往旁边瞟了瞟,黎秀已经醒了,眼下的皱纹显得她的精神不佳,她感知到黎砚知的目光,抿唇笑了笑。
那笑容里,看得出几分刻意的温和。“是不是累了,再坚持一会砚知,马上就到了。”
万幸,她还记得她的名字。
黎砚知轻声“嗯”了一声,她试探性地把头轻轻靠在黎秀的肩膀上,这种亲密的姿态让黎砚知眼角狂跳,她装作沉沉睡去,却有意识地用脖子支撑着自己的脑袋。
虽然她的头看着很小,可却很沉,她有点担心累到黎秀。
司机驾龄很久了,车子像在高架上滑行。窗外是越来越繁华的地标建筑,一对不太相熟的母女坐在这辆打眼的加长林肯中间,一点点驶入这座城市的心脏。
车子停在一个硕大的别墅之外,原谅她用硕大这个词,因为这里实在大得惊人,黎砚知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用词不当,这里大概应该称为庄园。
下了车,是管家来接。看着面前亲和但严谨的制服女人,她再一次对黎秀这现任的财力感到一点惊叹。
原来有钱人家里真的有管家。
“黎小姐,两位请跟着我这边走。”管家十分微妙地避开了更具体的称谓。
她们换上一辆高尔夫球车,慢悠悠地往里开着,管家坐在黎砚知旁边,时不时给她介绍一下这院子里的各种设施。面前的花园错落有致,靠近栅栏的地方有几颗兰花盆栽,黎砚知一下便挪不开眼。
管家注意到黎砚知的视线,以为是她感兴趣,顺着她的目光指过去,“那是水晶兰花,是好些年前李总从各种拍卖会上搜罗过来的。”
黎秀大概没心思听她们之间的谈话,坐在前排和开车的伙计攀谈着。黎砚知的目色沉了沉,从进入这座庄园便笼罩在她面前的熟悉感突然被这几盆很有辨识度的兰花点破。
这里活脱脱就是黎秀老照片里那座别墅的翻版。
*
到了正厅,黎砚知总算知道这管家为什么总是指挥着那司机绕来绕去了。
侧面的书房掩着门,但那扇透风的青竹通顶门将里面的争吵声悉数透露出来。
“我问你这张照片怎么回事!我妈没死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就搞一起去了!”
“当初要死要活的,怎么不陪我妈去死啊!”这几声控诉裹着怨气,在通透聚齐气空间里甚是清晰。
管家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俩人气性这么大,这么久都没吵完,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下一秒她便扬起公事公办的笑脸,“二楼有我为两位备下的茶点,请跟我来。”
话音刚落,一壶紫砂茶壶便从书房大门的缝隙里飞出来,“砰”的一声极其声势浩荡地碎裂在黎砚知面前。
茶水撒了一地,氤氲出几分微苦涩的茶香气味。
得,还没上二楼,茶就有了。
一声带了三分愠怒的暴吼从书房里窜出来,“李铮你反了天了你!老子做事情还需要向你解释!”
似乎是还嫌不够,暴吼过后又紧跟上一声沉闷的拍桌声响。黎砚知感觉整个屋子里的家具都跟着共振。
管家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极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刚迎进家门的这两人的脸色,生怕这些难听的话将两人扎个对穿。可没想到黎秀神色淡淡,反而饶有兴致地瞧着室内的装潢格局,像个没事人一样。
而她带来的那位小女儿脸上也不见难堪神色,只是那双透亮的眼睛慢慢聚焦在那扇青竹门上,眉梢微不可查地缓缓落下去。
她似乎…有些不悦。
察觉到此处,管家差点疑心自己看错,可她百分百相信自己对微表情的解读把控,可等她再看,那女孩脸上又恢复了平淡。这对母女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她立马在心里暗自下了定义。
黎砚知侧过一脚,绕开那盏紫砂壶的残余,空气里随着那几声怒吼而扩散的震颤渐渐平息,不等她们走到楼梯,书房内再次响起那道年轻桀骜的声线。
“是我说错了,你不能陪我妈去死,我妈会上天堂,而你,只能下地狱。”
青竹门一下打开,里面飞奔出来一个瘦削的少年。一瞬间,黎砚知只觉得是刺目的蓝。极少有人会染这个样子的蓝发,非常纯粹的蓝色,纯粹到有些大众品味的俗气意味。
那抹湛蓝经过她的时候,侧目敲了她一眼,那双淡漠的凤眼像一片极窄的柳叶,看过来的视线都显得格外锐利。
黎砚知一向对他人的恶意感知十分精确。只一眼,她便确定,这个叫李铮的人讨厌她。
这话说得大概也不太准确,她想,她大概是李铮对黎秀的厌恶的买一赠一。
黎砚知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开始觉得,蓝色还真是一个嚣张的颜色。
不好看,且碍眼。
后面的几天,黎秀那男友都没怎么回来,那个李铮更是再无踪影。可黎砚知根本没心思想这些事情,她不知疲倦地整理着黎秀这几天给她买的那些衣服和电子产品,连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要再蹦起来看一眼。
倒不是因为那些衣服鞋子有多么昂贵,只是,她很喜欢这种被黎秀惦记的感觉。
在她上小学之前,是没有任何关于黎秀的记忆的,就连姥姥也没提起她过。甚至只要身边有人向她提起黎秀的任何信息,她的姥姥都会如临大敌地带着她搬家。终于在她们数次的奔波之后,她们在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她们的地方落脚。
姥姥那时候年近半百,去打工都没有人收了,那段时间过得可真艰难,姥姥没钱,只能顿顿给她喝小米糊糊。但姥姥对她很好,每顿都会偷偷给她加点白糖,长大之后再想起那段日子,黎砚知都总觉得是甜的。
每每快要捱不过去的时候,姥姥总是抚着她的背,姥姥的是个大嗓门,说出来的事情总像是板上钉钉,她总笑,好像什么都不怕,“小知是小胡杨,姥姥是老胡杨,我们呢,给块地方就能活。”
她爱姥姥,黎秀是姥姥的女儿,所以,纵使她们没见过几面,她也爱黎秀。
所以,从前姥姥要开肉摊儿,她会每天早起帮忙。而现在,黎秀若是想做什么,她也会帮她得到。
天花板上的吊灯是华丽的样式,上面吊着的每颗闪钻都是用得极好的切割工艺,冷白色的灯光被吊钻剥离出各种亮度的碎片,落在空旷的墙壁上,像阳光充沛时的泳池底壁。
入夜后的庄园很是寂静,黎秀睡得很早,外面只偶尔有几阵因空旷而畅行的风声走过,让黎砚知疑心此刻只有她一个人醒着。
但下一秒一阵嚣张的砸门声响应了她的猜测。
那响雷一般的声响带着明目张胆的挑衅昭告天下,半晌之后,那砸门声才停止,似乎是刚刚想起门锁上有自己的指纹信息,一声机械音过后,又是一声巨大的摔门声。
黎砚知穿上拖鞋,门外的走廊冗长。
她先是走到黎秀的房间外面,果然房间已经熄了灯,她悄悄侧过耳朵,里面没有声响,不知道是没被吵醒,还是懒得搭理。
从楼梯口能看到一楼的客厅,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缄默着落在那头张扬的蓝发上。
李铮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刚才砸门耗了力气,正仰头喝着水。
他像是一袋闷了的炸药包,用力全身力气却总是哑火。他的喉结随着水流滚动着,玻璃杯罩住小半张脸,连视线都变得柔和。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或者是他一直期待着什么。他睁开眼,和楼上那道俯视的目光相对。
他记得她,那个“后妈”带过来的,他的便宜妹妹。
李铮放下水杯,双手陈在膝盖之上,一个很有进攻意味的姿势。那女孩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大概是被他刚才的一番杰作吵醒。
她的皮肤在稍暗的光线里显出莹润的光泽,显得整个人十分人畜无害。
四目相对的时候,女孩竟没有避开,她丝毫没有为自己窥探的目光感到抱歉,反而是那双有些上扬的眼睛弯了弯,嘴角勾起一个俏皮的笑意。
仿佛即将开启一个有趣的游戏一般。
黎砚知回头看了看那扇被漆黑笼罩的木门,幽静的空气里漫出一声轻哼,她的睫毛在眼睛尾部落下一隙阴影,缓缓转过身去,离开李铮的视线范围。
她知道,此刻李铮一定在看着她的背影,就如同那天,她一直在观察着李铮的背影一样。
她好像马上就要有新玩具了。
第03章 藤蔓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姥姥的缘故,黎砚知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一整夜被梦裹住,醒来的时候思绪都带了几分粘稠。她很少醒这么早,高考过后的假期本就包含约定俗成的放纵意味,黎秀在这方面也不怎么管她。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黎秀和她不熟的缘故。
这个原因黎砚知不太愿意承认,这几日和黎秀朝夕相处下来,她自认为成果颇丰,就连叫“妈”都叫得比之前顺口多了。
洗漱完又冲了冲凉,她换了件黎秀前几天给她买的一件miumiu印花连衣裙,大概是拿捏不准她品味,黎秀给她买的这些衣服大多是些经典款或者是明星同款。
虽然不会很独特,但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类型。
黎砚知对大多数的流行文化都不感兴趣,对时尚这东西更是一窍不通,衣服对她来说只是蔽体的工具,能穿就行,不破就行。不过,她瞧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裙子上的碎花图案是衬人的海棠红,映得她的皮肤白皙了不少,一双有些上扬的杏眼乖巧地躺在齐刘海之下,隐去了她身上那股邪劲儿。
这副模样,倒还挺新鲜的,黎砚知眉梢扬了扬,这才推门出去。
黎秀男友的这座庄园很大,饶是黎砚知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周了,都还是会偶尔走到令她陌生到迷茫的地方。所以她几乎只在她住的二楼,以及靠近她住所的花园里晃悠。
地板上裹着很难清理的羊绒地毯,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仅仅只是个走廊,都宽得像条大马路似的。
路过黎秀卧室的时候,见门半敞着,黎砚知斜了斜目光瞧了一眼,黎秀没在里面,她的床单整齐的铺着,家里的阿姨正拎着考究的防尘袋,一件一件将黎秀干洗好的衣服挂进她的衣帽间。原来黎秀也起得这么早。
没等她叮嘱阿姨给黎秀换个浅色床单,她的视线一角便看到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刚定住视线,眼瞳便因困惑轻跳了跳。
她看见黎秀从三楼下来。记得管家说过,三楼是李铮和这庄园故去的主人,也即是李铮妈妈的卧室套房,即使是家里每天打扫卫生的阿姨,也只能是每周上去一次。管家何等的玲珑心思,和她说这些当然是隐晦地提醒她三楼是个禁地。
黎秀她去三楼干什么?黎砚知眉心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