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李铮忙碌的背影,她终于没忍住开口,“这次又是要干嘛?”
李铮听见黎砚知醒了,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减轻着脚下发出的声响。
他攥了攥睡衣的衣角,“我再检查一遍身份证和相机。”
瞧着黎砚知脸上惺忪的睡意,他压低了嗓音,“砚知你睡吧,我检查完就在外面帐篷睡。”
黎砚知翻身又睡回去。
李铮拖着背包扔进帐篷里,又反复检查了一遍该带的证件和各种相机,这才抱着它闭上眼睛。
毫不意外的,他根本睡不着,对约会的憧憬简直比咖啡还让他亢奋。
他索性早早起来,又开包检查了一遍,才去准备黎砚知出去要穿的衣服。
做完一切准备,他迫不及待地坐到黎砚知到床边,静静等着钟表走到7点。
“砚知,起床了。”
黎砚知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这样,李铮乖乖坐在床侧,已经穿戴齐全,甚至都已经背上了背包。
昂首挺胸的,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李铮提前已经买好了速通卡,所以入园的时候,她们并不着急。
黎砚知心情格外的好,由着李铮戴着帽子和口罩,在游乐园门口卖力地给她拍着照片。
胶片机微单拍立得全都用一遍。
入园之后,黎砚知的手自然而然地牵上他,他抿着唇抬手回握着。
她们就这样,像园区里千千万万寻常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摇着晃着。
晴朗的阳光简直让人眩晕,他想。
黎砚知拉着他的手穿梭着人群里,她在门口看了地图,只是入园的那一会功夫,她便根据设施的距离和热门程度计算出了最佳的游玩路线。
玩了一上午,李铮买的优速通一个都没用掉,几乎每到一个游玩设施,她们都是第一批玩家。
黎砚知低头瞧着手机上的烫手山芋,李铮抬着手掌给她遮阳。
“等会消耗掉两张优速通,去玩一个一直不会空闲的设施。”
说完她往外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游乐园中央的大圆盘上。
这座摩天轮算得上这家游乐场的招牌,复古的漆色,浪漫的传说,以及远慢于其他摩天轮的速度,都让它成为许多情侣的打卡之地。
她抬了抬眉,“去坐那个。”
和网上说的一样,这摩天轮的确慢的出奇,黎砚知很有耐心,只是淡着眉眼看向外面。
看了一会她转过头来,却发现李铮耳朵红红的,抿着唇看着她,似乎有些局促。
她玩心四起,用脚踩了踩李铮的脚背,“其实,恋爱清单里还有一项,只是我没有写上去。”
李铮避让着视线,尽量让她们下面那一车厢亲吻的情侣离开他的视野。
他低眉顺眼地开口,“是什么。”
黎砚知唇角勾起来,直起身坐在他胯上,语气暧昧,“舌吻。”
下一秒他的嘴唇便一团柔软封住,温热的,潮湿的,撬开他的嘴唇,滑入他的舌关。
他完全愣在那里,被庞大的眩晕感笼罩。
像是不满意他冷淡的如同死鱼一样的舌头,黎砚知咬了他一口,气息抽离开来,指挥他,“回应我,李铮。”
他忙不迭地伸出舌头去舔她的嘴唇,阳光像泡泡一样,在他身边分割出七彩的光线。
他从没有过这种体验,只是循着本能与黎砚知交缠在一起。
摩天轮上升至最顶点的时候,李铮紧紧圈住黎砚知的腰身,紧张地在心里数秒。
“一,二,三….十。”
他听见黎砚知贴在他耳侧,轻声问他,“开心吗?”
他含糊不清地回应着,开心。
这里应该是天堂。
他甚至开始觉得,黎砚知爱他。
像他爱她一样。
到最后的时候,李铮大脑已经缺氧,整个人开始轻飘飘的,他看着黎砚知水亮的眼睛,没忍住再次轻啄她的嘴唇。
“传说在这个摩天轮顶点亲吻超过十秒,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他的眼睛泛着雾蒙蒙的水色,“砚知,我刚才数秒了。”
“你相信这个?”黎砚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喉咙里漫出声轻笑。
李铮的脸因为缺氧有些发白,他老实点着头,“我信。”
“那好吧,但愿你的神明保佑你。”
李铮没有说话,他近乎虔诚地看向黎砚知,其实,他不需要神明的。
他的所有欲念所有希冀,全都托身在她的身上。
只有她想给,他才能愿望成真。
“来,看镜头。”黎砚知没在意他忽然的沉默,她拿起拍立得对准她们的方向,闪光灯过后,她们留下今日唯一的一张合照。
下午从游乐园离开的时候,李铮已经数不清给黎砚知拍了多少照片。
胶片机里面的需要寄出去扫出来,李铮只把微单里的照片打印了出来。
看着照片上黎砚知生动的笑颜,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摩挲着她的眉眼。
照片他打印了两份,抽出其中一份,他整理了一下,带着洗好的水果一起上楼。
拍立得的照片已经被黎砚知拿走了,她是难得的兴奋,要将拍的照片全都放进她自己的相册里。
瞧着黎砚知斗志昂扬的小脑袋,李铮轻轻放下手里的水果,将打印的照片规整地码在黎砚知的右手旁。
他的动作轻快,还是黎砚知主动发觉了他,她将在摩天轮上拍的合照超他扬了扬,眼角眉梢尽是活泼的笑意。
“李铮,我要把我们的合照放在最前面。”
说完,她攥住他的指尖,分享一样地朝他打开她的相册。
里面大多是些老照片,即使能看出她的精心料理,可照片依旧能看出老化的痕迹,许多照片的边缘已经掉色。
照片上的人他认得,有黎秀,有黎砚知的姥姥,黎书。
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可还是继续往下看着,黎砚知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在拍立得的边缘,似乎是害怕照片上沾上指纹。
她对这张合照的珍视让李铮有些受宠若惊。
“这排都满了,我放下一张。”黎砚知嘟嘟囔囔地,左手夹起相册的一角,笨拙地翻着页。
又是一排老照片映入眼帘。
李铮只觉得大脑轰隆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黎砚知已经找到合适的位置,轻轻将她们的合照插了进去。
可李铮的视线却像是冻结一样的,落在相册的正中。
眉眼淡似水墨一样的女人坐在彩绘唐椅上,左边站着一个呆愣的小男孩,手里环着一个眉开眼笑的小女孩。
太熟悉的场景,内容和他锁在抽屉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而那下方,篆写着一个模糊的大写数字,壹。而他的那张照片下面,是同样的铅笔字,上面写着,贰。
妈妈,妹妹,还有他。
坐在唐椅上的是妈妈,站着的小男孩是他,那小女孩,他彷徨地对上黎砚知的视线,他听到自己内心近乎绝望的声音。
是黎砚知。
喉间瞬间泛起腥甜,他很有预见地捂住了嘴巴,可还是有艳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里滴落下来,他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垫在黎砚知的肩膀上,害怕自己的血弄脏她的衣服。
可只是片刻,他便撑不住地后仰过去,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
糊在他脸上的血液让他难堪,头顶直射的明亮光线更是让他睁不开眼睛。
模糊之间,他只看到黎砚知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那单薄的眼皮颤动着,眼神漠然落在李铮身上,看血液在他胸襟蜿蜒曲折。
真是美的像画一样,她想。
第40章 阿宝
城西区乐一投资的私立医院里, 住院部的顶层并不对外开放。
这里原来是李梧桐定期疗养的地方,现在,他插着昂贵的机器, 近乎死寂地躺在那里。
黎砚知从大厅一路上来,畅行无阻, 顶层很安静, 原先的医疗团队被削减大半, 只偶尔有换药的护士路过, 病房外只能听到仪器规律的音波在震颤,那是无边的寂静, 一寸一寸消弭着未亡的生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完整地打量着李梧桐,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往日精光四射的眼睛阖着,眼窝已经凹陷下去, 身体也萎缩的厉害, 局促地摊在床上。
空气里钻营出难言的尿骚气味。
她就这么看着,微抬着下巴,不咸不淡地与一个植物人僵持着。
身后卫生间的门板晃动了一下,护工拎着清理身体的工具出来, 看到站在病床前的陌生背影,试探着开口, “不好意思,请问, 您是?”
她虽然照料了病人将近一年, 可对于他的信息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雇主并不希望她知道太多,她也就老实干活赚钱。
只是, 这一年来的访客屈指可数,她不得不对这突然出现的小姑娘警惕着些。
黎砚知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很熟练地散发出无害的气质,勾起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周阿姨,我来看看我外公。”
见来人准确地叫出她的姓氏,她又抬眼瞧了瞧,她记性好,模糊记得面前这小姑娘她好像好几个月前真在走廊上见过,那时她好像是在和雇主说话。
周姐放松下来,虽不热络,但也消了赶人的念头。
她照例开始给病人擦脸,黎砚知默默站到一边,病床上的李梧桐的眼睛缓缓睁开,在日光下眨着,机械地扇动。
周姐早就习惯了病人偶尔的反应,她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擦拭着脸上的边边角角,“你可以和他说说话,有时候他好像能听见声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