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爸!你这幅样子你打算给谁看?”
李铮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是直白的恨意,他抬手下了逐客令,“滚出去。”
“滚出去!”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李铮根本不知道该恨谁了,他只能将这份怨毒发泄在自己身上,发泄在李泽西身上。
李泽西只得愤愤出门,脸上身上的狼狈让他心里窝着火,他一脚油门踩到公司楼下。
这副难得的失态模样也引得员工们纷纷侧目,林特助慌忙要去取备用西装,被他一个眼神拦下,“各忙各的去,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靠近我的办公室。”
说完,他跨着大步往电梯上走,脸色阴沉的如同黑墨,身后的员工见他进了电梯,纷纷吐了一口气。
办公室的门果然开着,他推门进去,不大不小的动静在安静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他捏着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快步立到办公桌前,那张椅背宽大的座椅缓缓转到他的正面来,少女翘着二郎腿,可气质并不嚣张,反而勾着唇角,耐心地端详着他的狼狈。
她笑意轻巧,礼貌地开口喊他,“江叔叔。”
李泽西手掌拍在沉重的红木上,克制着怒意,“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我们家破人亡你才肯罢休吗!”
那双整洁的手拎着他的钢笔,有节奏地敲击在他刚才拍掌的地方。
“咚咚,咚,咚咚。”
像是一个节奏很有耐心的进行曲。
李泽西心口一凉,有些冷静下来。
下一秒,他听到对面瞬间冷漠下去的嗓音,像是有些惋惜,“江叔叔,你真的不应该这样和我讲话。”
她那张黑亮的眼睛凑过来,“你说,这次怎么算,我是惩罚你呢,还是继续让李铮代你受过呢?”
第41章 摇尾乞怜
黎砚知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黎砚知掌掴李铮的那一幕复又回闪在他的脑海里,李泽西只觉得周身冰冷,像被一条滑腻的毒蛇缠住。
现在毒蛇盘桓在他的脖颈, 朝着他的大动脉,饶有兴致地吐着信子。
他低下头去, 麻木地开口, “对不起。”
黎砚知轻快地笑了, 笑声像弹簧一样, 轻盈中混杂着嘲弄,“既然没有把事情全揽过来的决心, 为什么还要演这出为李铮不平的戏码。”
“江叔叔,你的愧疚心不应该这样找补,既然卖了儿子,就应该时刻记在心里。”
她要让他永远背负着这个包袱。
李泽西只是攥紧了拳头, 一言不发。他确实是对李铮有一丝愧疚, 即便他们的关系欠佳,可这之间的血缘却是做不得假的,他没办法毫无负担地看着李铮受苦。可是他依旧沉默了,像黎砚知第一次找上他时那样, 默许着黎砚知后续的种种作为。
他的记忆再次避无可避地回到那个傍晚,那天他处理好医院的事情赶回公司, 到处乱作一团,他已经连轴转了好些时日, 黎秀跑路之后各方的施压让他筋疲力竭。
到了公司大楼下面的时候, 他看见大厅里安静等在前台附近的黎砚知。
他眉毛一皱, 快步走过去,把她往楼梯间一拉, 他忍不住对这个并不熟悉的小姑娘疾声厉色,“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有多敏感吗!”
面前的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用水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他收拾着黎秀扔下的烂摊子,自然没什么好气,但李铮前些天来找过他,他也答应了李铮,他猜想着黎砚知也是为这件事来的,“你放心,我不会因为黎秀的事情怪罪于你,看在和黎秀往日的情谊上,我会资助你到大学毕业,学费和生活费还是按原先的标准给你。”
超乎他想像的,面前的女孩脸上并没有感恩戴德的表情,甚至连局促都没有。
那双水亮的眼睛舒展地蜿蜒,她轻轻的笑,笑意像是蚁群,密密麻麻占领狭隘的空间。
“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她从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在他眼前晃了晃,“请我去你的办公室吧,”看到李泽西明显并未当真的神情,她也不恼,只是语气霎时压低了一些,“当然,我们也可以在大厅谈,我都可以,只是善意提醒你一句,这里面的东西恐怕你不会想让别人知道。”
她凑近他,是明晃晃的威胁,“这是黎秀留给我的,很丰盛,很惊喜的礼物。”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打开牛皮纸袋时的心情,那盘桓在他心头的寒意,瞬间将他冻结在原地。
里面是他操控股市的罪证。
她第二次来找他,是在李梧桐的病房外面,命令他成为李铮的监视器,告密者。
他脸色灰败,掌心的A4纸被他的冷汗浸透,上面赫然是关于2014年他非法做空凛讯集团的指控,他控制住表情,掀开第二份文件,巨大的恐惧将他钉在原地,里面是一张报纸,版头是7年前有关津门大桥坍塌案件的调查结果,这件事在当年以工程师入狱结束。
而此刻,他抵住牙齿,报纸下面,是他的受贿证据。
他做了李梧桐20多年的傀儡,这桩桩件件罪恶全都经由他手。
他咬牙看向黎砚知,她并不在乎他的答案,似乎认定了他一定会同意一样,漆黑的头发盖住她的一半侧脸,黎砚知偏了偏头,瞳孔的亮色聚焦成一个光点,透过高精度的玻璃,落在病床上。
“我需要你时刻向我汇报李铮在公司的动态,做了什么决定,见了什么人,都要告诉我。”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轻啧一声,“怎么?后悔了?没关系,你可以随时反悔将李铮卖给我的决定,只要你去坐牢,我自然会让他自由。”
“我会盯好他的。”这次他答非所问,可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黎砚知的心情很愉悦,高挑的背影被逆向的光线勾勒,“不觉得很可惜吗?”她的语气几近混淆黑暗,“真正做错事情的人躺在那里,而你们却要代他受过。”
他的视线被黎砚知的话语绑住,不受控制地朝病床上探过去。
李梧桐木然地沉睡着,似乎无知无觉,全然不知道外面已经布满扑兽夹,而他却要惊惧又惶恐,被黎砚知一次次加码的威胁追赶着,永远不敢停下脚步。
他攥紧掌心,指甲狠狠剜进肉里。
从这些折磨他数日的噩梦中抽离出来显然并不容易,他面色苍白,而黎砚知像是觉得好玩一样,一圈一圈转着椅子。
而经历过黎砚知的种种威胁之后,他已然不能从她这副看似孩童般的玩闹举动里瞧出无害来,只觉得黎砚知眼角的笑意潮湿又粘稠,沼泽一样。
见他额角落汗,她抽出空当,甚是体贴地往他面前推过一盏茶。
李泽西外强中干的种种作为很是取悦了她,她主人一般地谨遵着待客之道,“请坐。”
李泽西已经学会了服从她,沉默着坐在茶几一边的沙发上。
“上次让你做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黎砚知漫不经心地玩着他办公桌上的文件夹。
李泽西站起身,打开一旁放文件的柜子,抽出一份策划和意向合同。“已经初步和你们学院确定意向,乐一会全权赞助搁置的交换生计划,导演系会有三个名额。”
听着他一板一眼的回报,黎砚知翻看着他递过来的资料,李泽西虽然本领不大,可这件事做的倒是利落周到。
她把合同合好放回去,看过去的表情多了些许的赞赏,“这件事做的很好,如果每件事情都做的这么漂亮,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的会帮你把那些证据销毁。”
李泽西抬起头来,面前秀丽的面庞朝他凑过来,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你当真了?”
“我骗你的,”她俏皮一笑,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可说出来的话却阴恻恻,“在我玩够之前,你和李铮只能逃一个。”
李泽西终于受不了了,有些事情做了是一回事,可亲眼让他看到后果确是另一回事。黎砚知只是让他做些监视李铮的事情,他也一直这么自欺欺人着,仿佛他只是犯了些无关紧要的小错,可病房里,李铮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就这样直直钻进他的脑袋里。
他嘴角抽搐着,“你这个疯子!”
“和你妈一样,疯子!怪物!她毁了静优,所以你现在要来毁掉李铮!这些事情,我做与不做有区别吗?”
“你以为黎秀做事就干净吗?”
他口不择言,像个困兽一样,不管不顾地想要用撞击笼子,企图给予猎人一些震慑。
结果可想而知,黎砚知盯着他起伏的胸膛,突然起了说笑的心思,“我当然像我妈,就像李铮像你一样。”
“你知道吗?李铮现在也在做小三,”她勾着唇角,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和你当初一样,用尽各种方式地介入了朋友的感情,不过,他应该比你做得更好,甚至偷偷支走朋友,想方设法爬上床,自愿把自己当狗一样锁在我床上。”
“夜夜在我脚下摇尾乞怜,希望我能随便给他一个小三小四的名分。”
“你说,是不是很贱?”
第42章 恶心
黎砚知这几天忙得很, 江令电影的后期剪辑她一直在跟,几乎是学校工作室医院三头跑。
结束工作,她照例来到医院, vip病房的隔音做的很好,室内很安静, 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她大喇喇推门进去, 掀开被子往病床上一趟, 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李铮身体恢复地还算不错,已经可以下地, 只是穿在身上的病号服依旧晃晃荡荡,显出几分病态的轻盈。
他轻车熟路地拎着滑动的输液支架,弯腰倒了一杯鲜果茶递到黎砚知手边。
俯身时,漂亮的锁骨滑出病号服的覆盖, 他有些不自在地往上提着衣襟, 害怕脏了黎砚知的眼睛,但还好,黎砚知并没在意,只是接过杯子很专心地一饮而尽, 看得出来跑这一路是真的累坏了。
他按了铃,又恪守本分地坐会窗户边的沙发上去, 安静地等着护士来给他拔针。
护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女孩将病床调节成舒服的角度, 盘着腿倚躺在那里画画, 手边是刚剥出来的整盘松子。而病号规矩地坐在沙发上, 面前的桌子上是小山一样的松子壳。
拔针的时候,他看到李铮的手指上都剥出了一个涡。
拔完针, 李铮又忙活起来,黎砚知背来的书包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他任劳任怨取来,将里面的衣服一并掏出来,“就这些要洗的吗?这几天睡的床单被罩换了吗,那个洗起来麻烦,你洗不干净睡着不舒服,下次阿姨给你换了你就带过来。”
黎砚知挪了挪脑袋,有些不上心,“你洗还是阿姨洗又没有什么区别。”
李铮叠衣服的手没停,“你的事情我还是自己做着安心,交给别人我总是不放心。”
家里的衣服都是阿姨送到洗衣房里分类洗的,其实已经很干净了,可他总是习惯先手搓一遍,再放进洗衣机里滚,没有这道双重保险,他便又会疑神疑鬼。
“你最应该不放心是你自己吧,把我都给勾引到床上了。”
此话一出,房间里后知后觉的安静了,李铮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可明显能看出他的后背僵硬得像块石碑。
李铮不再寻死觅活之后,其实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很听她的话,依旧每天在她身边忙活来忙活去,只是,他变得很抗拒她们之间的亲密举动。
每次她惯性一般地去亲吻他的时候,他总是默默侧开脸。
现在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情,她好像找到了李铮新的痛觉开关。
黎砚知偶尔也能见好就收,她从床上跳下来,从后面环住李铮的腰,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是不是现在快回到之前的体重了?”
李铮的头发也有些长了,发根没有方向地生长着,显得有些潦草。他点头,“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
黎砚知的手掌超前一伸,在他的视野里晃了晃,“体检报告拿给我看看。”
她很关心李铮的健康,和那笔巨额的遗产。
她重新坐回到病床上,煞有介事地翻阅着手里的体检报告,李铮趁这个功夫把桌子上收拾出来,用消毒纸巾擦拭着,黎砚知这几天偶尔会在桌子上办公。
正换着垃圾袋的时候,他看见病房的门框上闪过去一抹花哨。
下一秒,白色的木门被推开,斜进来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路原拎着一篮红彤彤的蛇果,又试探着伸进来一只脚,“砚知,我可以进来吗?”
黎砚知似乎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路原能找到这里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很纵容地朝着他勾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