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达里安行动,黎砚知的另一只手便握住那个他口中的贱人的掌心,她自然地牵着他,将他签到达里安面前,动作中是令他心悸的熟稔。
那人站定之后,黎砚知转头看向达里安,开口对他就是命令,“达里安,叫人。”
叫什么?这贱人是谁?这贱人和黎砚知是什么关系?达里安满腔疑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不敢表露忮忌之色,只能强挤出一个微笑。
他要宽容,他要宽容,他要宽容!
“先生。”达里安没哭没闹,反而笑容满满,黎砚知眉毛一挑,倒是有点意外。
先生嘛,先生就先死,这是达里安最近才从互联网上学到的知识点。
梁昭看着面前黎砚知这个对他点头哈腰的情人,心里也不怎么自在,虽说这人是黎砚知包养的,但到底是他插入其中心有不轨,听他这样叫他,梁昭没忍住轻咳一声,“叫我梁昭就行。”
黎砚知甚有兴味地围观着,并不插手。
达里安看了一眼黎砚知的脸色,转回头来继续开口,姿态放得很低,“梁昭先生。”
好的,更精准了,梁昭先生先死,达里安心里冒着黑气,忍不住加注,早点死,明天就死。
“好了,你们也认识了,”黎砚知的态度暧昧,再次牵上梁昭的手,还不忘着提点达里安,“回去把公寓那间空着的屋子去给收拾出来,给他住。”
她不偏不倚,说完又捏了捏梁昭的掌心,“你也不要闲着,到了地方给达里安打打下手,他很能干做事也利落,你跟着他多学着点,没坏处。”
梁昭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声应着,“知道了。”
听见自己被夸能干,达里安瞬间浑身的力气,也不顾自己虚浮的脚步,蹲下就扛起黎砚知梁昭两个人的行李,甩开能干的胳膊能干的腿,利落地一路往前走了。
黎砚知抬腿也要走,梁昭却迫切地拉住她的衣袖。
黎砚知转头,对上一双织满红血丝的眼睛,梁昭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的事情。”从将达里安领出来到现在,黎砚知的态度一直是暧昧的,这让梁昭十分没有安全感。
她既没有点破她们在船上发生的事情,言语里也没有和达里安结束的意思,甚至,梁昭觉得,黎砚知话里话外,大有三个人一起过的意思。
他被这个猜想吓了一跳,忍不住诘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船上发生的事情。”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标准的质问。
黎砚知不喜欢这个态度。
阳光跃到甲板之上,轻盈飘逸,却带着有重量的温度。刺眼的光线压住黎砚知的眼皮,她轻轻眯起,“我有承诺过你什么吗?”
“梁昭啊,”她手背轻轻拍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和前两夜相比,姿态可以算得上轻柔,外人看来也不过是情侣间的亲昵。可这其中的意味只有他才能够知晓,这是足以压垮他的威胁与轻视。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对了,这种表情才应该常常挂在他这张漂亮的脸蛋上。
战栗,难堪,惴惴不安。
黎砚知满意地收回手,瞳色黑沉,格外有耐心地给面前的人分析,“现在是你在求我。”
“求我选择你。”
第64章 饭局
落地加州已经是一天后了。
黎砚知从来不会让自己在时间面前失态, 她安排的刚刚好,落地后在黎秀产业下的一个spa馆休整了一个上午,才去了片场。
为一家近几年风头正劲的香氛品牌拍摄广告用于后续的投放。
甲方的要求不少, 条条框框各种累加在一起,留给能够自由创作的空间很少, 黎砚知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她的创作欲望丰盈但也不会调度在这种地方。
钟飞云到达拍摄地的时候, 黎砚知正坐在监视器面前, 筛选着用于切入视角的空镜。
正是日落,灿金色的霞光落在黎砚知平整的肩背上, 染上醇熟的小麦色。白色浴巾松垮地搭在一边,头发湿漉漉的,但已经不再滴水。钟飞云瞅准她脚边的冲浪板,顺势坐下, “行啊你, 又公费旅游。”
黎砚知没扭头,很自然地将浴巾往后一递,“你迟到了。”
“给我擦擦头发。”
钟飞云接过去,很习惯似的, 用浴巾将黎砚知的发尾包住,顺势搓了搓, “怎么样,在外面玩了几天心情好点没有?”
黎砚知喝了口水, 钟飞云继续往下说, “别着急, 慢慢来吧,你起点已经很高了。”
这几天一直是钟飞云在跟进黎砚知这几天的采访稿和报道, 包括电影节期间的各种营销和投流。说实在的,其实对于这个结果,钟飞云已经是相当惊喜了,华语电影往回数几十年,那么多代导演里,也找不出黎砚知这一例出来。
钟飞云有时候总会设想,即便是没有她的各种运作,黎砚知的声量早晚也会迅速生长起来的。她的狂悖、淡漠、不俗的家世,以及年龄不匹配的能力与天赋,这种种都注定,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有了解讨论的欲望。
这种关注,无论赞美与诋毁。
可是即便如此,钟飞云依旧隐隐能感觉到,黎砚知不满足。
片刻,黎砚知淡淡,“拍完这个广告跟我回趟国。”
钟飞云下意识“嗯”了一声,黎砚知每年都会回去两三趟,算算时间,黎书的忌日就快到了,每年这个时候,黎砚知都会推掉找来的合作,留出将近半个月的空档期。
但反应过来,钟飞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我也要跟着你回去吗?”只是半个月,工作上的对接完全可以发邮件搞定。
黎砚知从监视器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一个新剧本,要回国和龙文的人聊一下,后续拉来投资就要在国内开机了。国外的发行还是你们公司,如果你想跟进这个项目我可以和你们老板要人。”
“看你的选择。”
钟飞云彻底停了手里的活,把浴巾顺手搭在椅子上,“这么突然?”黎砚知这几年的工作重心都在这里,突然说要回去,钟飞云的确是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她倒是不意外,黎砚知如果没有回去发展的打算,之前的许多预算也就不会放在国内的媒体上了。
她不假思索,“我当然是跟你走啊。”她看了看黎砚知,又补充一句,“选择你。”
听到钟飞云的回复,黎砚知嘴角翘了翘,心情明朗几分,钟飞云和她合作多年,能力和视野都是行业内拔尖的,她有想过如果钟飞云不愿意怎么办,也许她会想些很好的办法将她要过去。
想到这,她扳过钟飞云的肩,让她正面朝向自己,“你愿意选择我,我很开心。”
可不知道怎么了,钟飞云好像不怎么想直面她,飞快侧过脸去,口中含含糊糊,“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剧组的生活短平快,黎砚知指挥这种小型摄制组已经相当熟练,为期一周的拍摄提前到五天便结束,最后一天整个组都收工很早,派了一辆车去送钟飞云回酒店,黎砚知看着黎秀派来接她的商务车,也没换衣服就坐了上去。
她和黎秀算算也有少说半年不见,这四年来,她们没有因为这迟来的团聚变得温情,敞开心扉对于她们来说,换来的更多是心照不宣的相互疏离冷落。
也许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也算是她们母女的一种默契。
只是偶尔,黎秀会这样将她叫到住处,两个人吃顿饭,有空闲的话,黎秀会给她汇报一下自己的资产近况。
她毫不掩饰,“总有一天,我能留给你的钱会超过静优给你的。”黎砚知不意外,她在黎秀这里的用处似乎只有这一样,成为她怀念李静优的工具。即便如此,黎秀也笃定她一定会来。
黎砚知的确从不缺席。
每每面对面坐下的时候,从对方的眼睛里,她们看见不一样的亡魂。
到了地方,黎秀还没回来,黎砚知不等她,脱下罩在泳衣外面的长背心便跳进负一层的恒温泳池里,吐出一口气她缓缓潜下去,伸手就能触摸到清凉的池壁,在水底,一池蓝水静寂。
下水的时候她没有准备的浴巾,就这样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上楼,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从她身上滚落下来的水渍,佣人大多知道她和黎秀的关系,不敢拦她,由着她径直走进黎秀的卧室洗澡。
她和黎秀身形相近,洗完澡光着身子从浴室出来,从黎秀的衣帽间里挑了件顺眼的穿上,这才慢悠悠下去吃饭。
黎秀是很好的款待她的,西式的餐桌各种菜式摆得满满当当。
见她下来,黎秀抬眼看她一眼,视线在她身上晃悠的白t上停顿了一下。她没像之前那样,反而是选了个黎秀旁边的座椅拉开坐下了。
刚落座,黎秀就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到她面前来,“你手机,落在泳池旁边了。”
她的手机不贴膜也不用手机壳,被黎秀这么一扔,在桌子上滑了半天才慢吞吞停下来,临了,还被消息提示音往前拱了拱,她的屏幕躺着就这样直挺挺映入视野。
屏幕上方弹出好几条,都是达里安的消息。
他不敢刷屏,一天最多只敢发五条,只是她这几天没怎么看手机,消息堆积在一起,看着是人山人海的热闹。
第一条是他到家后的报备,【砚知,房间都收拾好了,地板也擦干净啦】,这条消息还附赠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是被擦干净的地板,只是照片的角落相当耐人寻味。
右下角是达里安搭在抹布上模糊的手指,边缘铺垫着他最常穿的那条粉色围裙的木耳边。
而照片的左上角,照进了客厅的一部分,清晰能看到一双规矩的裤管,裤子的主人安定地坐在沙发上。
一动一静,意味鲜明。
第二条是晚上发的,【砚知,是不是我们给梁召准备的房间太小了,他住不惯呀,他看起来好像不太满意。】
后面跟着一张梁昭出门的背影,【他说他出去住一晚,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他了】
黎砚知看着达里安拙劣的小把戏,总是忍不住想捉弄他,她慢悠悠打过去几个字,【嗯,肯定是你得罪他了,回去我就惩罚你。】
她退出和达里安的聊天框,页面又弹出来一条陌生短信,三天前的消息,梁昭发的,【我没办法和您的情人共处一室,这很奇怪,也不正确,请您告诉我,怎么样我才可以取代他留在您身边。】
他应该很着急,见她不回复,前天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他连连发送了很多张照片,用了很好的拍摄设备,画质清晰,精准地对焦在男人清瘦有型的□□上,他似乎很有精力捯饬这些,每张照片都穿着不同的衣服。
不过无一例外,每张照片的主题都是标准的艳照。
这也许并不能怪罪于他搔首弄姿,卖弄风骚。只是那些覆盖在他身上的衣物设计太精巧,色情的意图太明显了。
【您说过我的身体很漂亮,我穿达里安的衣服是不是也好看,比他好看吗?如果我穿着比他好看,您是不是可以选择我。】
黎砚知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翻阅着梁昭的艳照。
她莫名觉得梁昭这人相当地行为艺术,一副道德感超然的模样,不愿意和她的情人一室共处,却能干出穿着她情人的衣服勾引她的举动,真是骚得腼腆、骚得迂回,骚出风格骚出风采了。
她从心评价:【你比他骚。】
大概是捧着手机等她的消息,那边光速秒回,很惊喜的样子,【真的吗?谢谢】
【您喜欢我这样吗?】
【不客气】
她没有回复最关键的问题,随口乱答一句,放下手机。
视线又回到餐桌之上,黎秀并没有在意她在餐桌上自顾自地玩手机的行为,她井然有序地夹菜、盛饭然后进食,丝毫不受影响。
梁昭的消息让她不免又想起Kari,想起Kari信誓旦旦,“梁昭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听话的玩具,他现在把你当做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他都会最大限度对你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就算哪天你烦了也没关系,我会为你善后。”
她的视线飘忽起来,又想起Kari的另一句话,那句含糊其辞的质问。
Kari问她那件事时,她遭遇了甚少存在于她身上的迷茫情绪,她不记得Kari口中的那件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和打发几个一夜情的男人不同,黎书的存在,黎书的养育,都注定让她在面对女人时怀有温度。
黎砚知看了黎秀一眼,又看了一眼,还看了一眼。
她反手用筷子戳了戳黎秀的胳膊,用一种交代的语气,“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我可能,和一个女孩睡觉了。”
黎秀正夹了一筷子排骨,听她说着回神看了她一眼,然后了然地搁下筷子。
“哦——那我下个月开掉达里安,给你换个女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