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心理建设后,夜浓摁响门铃。
一秒、两秒、三秒......
夜浓又摁了一遍。
又一个三秒、五秒、十秒过去,依旧不见门开。
难道没回来?
可他是穿着一身浴袍走的,不回家能去哪?
夜浓从手提袋里翻出手机,虽说沈屹骁的手机号早就被她删了,可那串号码却并没有从她记忆里删除。
几番犹豫后,夜浓摁下那串烂熟于心的手机号,话筒里很快传来了等待音。
每响一声,夜浓的心脏就跟着“咚”一声。
想他接,又怕他接,一番心里斗争后,话筒那边传来人工语音提示。
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夜浓拧眉看着通话记录里的那串手机号,虽说好几年没拨过这串号码了,但她绝对没记错。
所以没接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他拒接陌生来电?
沈屹骁的确很少接陌生来电,但夜浓的这个新号码对他来说却并不陌生,甚至还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有它专属的名字:「Y」
至于为什么没接,是刚好那个时间他在洗澡。
当他注意到手机屏幕有一个未接来电时,他人已经到了地下车库。
秘书关昇见他从电梯间出来时,忙打开后座车门,然而下一秒又见他往前迈的双脚猛然停住。
眉宇拧了短瞬,紧接着,唇角却弯了。
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他当下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等他上了车,关昇从后视镜里看见他舒展开的五官,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沈总,羌海项目的签约仪式是下午两点到两点半,上午八点半您有一个短会,会议结束,我们就直接去机场了。”
沈屹骁阖着眼,轻应一声:“签约仪式前是不是还有一个领导会见?”
“是的,不过时间很短,十分钟就能结束。”
到公司刚好八点,关昇给他泡了一杯花茶放在一边后退出办公室。
沈屹骁点开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被标记的红色未接字母,他目光久久定格,最终还是将手机锁了屏。
这份犹豫和迟疑整整纠结了他五个小时,在飞机落地两千公里外的城市后,沈屹骁还是回拨了过去。
原本明亮的办公室因为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夜浓歪靠在沙发里正在午休,拿在手里的手机震动时,因为没有睡熟,她眉心浅浅皱了一下,没看来电,手指轻轻一滑,电话接通。
机场VIP休息室里安静,听到话筒那边传来轻描淡写的一声“你好”时,沈屹骁很轻地扬了下唇:“你好。”
接下来便是两秒的沉默。
夜浓就是在那短暂的两秒时间里睁开眼,接通前,她不觉有意,回话的声音也不觉有异,但心里就是有一道异样的感觉,所以当她将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看向屏幕时,一口气顿时从心底往上抽。
她几乎一秒就从沙发里坐正了,胸腔疯狂震荡,她却只能强作镇定。
“哪位?”她掐着嗓子问。
竟然反问他哪位。
沈屹骁眉眼带笑,眼底饶有兴致,配合着她:“早上你打了我电话,不知你哪位?”
夜浓忙说一声抱歉:“早上是我不小心拨错了号码。”
她掐着嗓子说话,声音细细的,虽说沈屹骁已经很久没听过她电话里的声音,但这点伎俩哪里能糊弄过他。
“这样啊,”沈屹骁食指挠在眉骨:“不知你原本是要找哪位。”
一般来说,对方听说是拨错号码的,有礼貌的会说一声没事,没礼貌的会直接挂断,这人却不按常理出牌。
早上拨通他电话的那股冲动经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让夜浓后悔不已,再说下去,她生怕自己会露馅。
于是她又说一次抱歉,不等电话那头给出反应,夜浓就先挂断了通话。
沈屹骁看着已经回到通话记录的界面,再回想她刚刚语气里的慌乱,不禁一阵低笑。
突然很期待下次跟她的见面,会因为那个色彩、动作还有姿势都异常丰富的手机而跟他服软吗?
“关秘书。”
关昇立马走过来:“沈总。”
“回来那趟飞机几点落地?”
“七点。”
*
一个下午,夜浓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今天公事不多,她百无聊赖的,一会儿看着电脑屏保失神,一会儿点开手机那通不过四十二秒的通话记录,一会儿又在想自己有没有露馅。
到了下班时间,曲姚敲门进来:“夜总监,你不走吗?”
夜浓这才回了几分神:“哦,你先走吧。”
霓虹接替下沉的暮色,将城市再次点亮。
中午吃得少,这会儿胃里空荡荡的,夜浓一边坐电梯下停车库,一边从网上搜索能勾起她食欲的餐厅。
一条微信消息从手机屏幕顶端弹出来,点开,是南禹发来的。
「昨晚的约定还作数吗?」
要不是经他提醒,夜浓真要把今晚去看物业看猫这事给忘了,想着会所那边也可以吃饭,夜浓看了眼时间,回道:「八点可以吗?」
南禹:「当然,八点我在十二栋门口等你。」
从公司回铂悦府也不过二十分钟不到,因为时间还早,夜浓先是洗了个澡,而后冲了杯茉莉花茶。
阳台凉风簌簌,两只掌心握着的玻璃杯壁很快就凉了温度。
以前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走的时候也不觉留恋,直到去了香港,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身在异乡为异客」,然而后一句的「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却没有过多的感受。
五年,和那个人的通话次数加起来有一双手那么多吗?
好像没有。
所以她应该过得很好,好到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了吧。
倒是当初那个主动放弃抚养权的父亲,对她照顾有加,时不时给她发两条消息问她近况。
夜浓嘴角笑出苦涩,与眼里倒映着的绚烂霓虹像是两幅截然不同的水墨画。
南禹在楼下看到她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浅灰色的针织三件套,密长卷发很随意的用一只玉色长簪全数挽起。
一股清冷的松弛感,可举手投足间又有一种顾盼撩人的媚骨风情。
脸上明明看不出任何的妆造,却依旧唇红齿白,一双眸,明亮清澈,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南禹失神在想,说的秋水剪瞳,大概就是如此。
“等很久了吗?”
轻快悦耳的声音犹如莺声燕语,南禹恍然回神,笑着迎上前两步:“我也刚到。”
两人并肩往物业方向走着,南禹一会儿看地上的影子,一会儿扭头看她。
平时和女生相处游刃有余如鱼得水的他,今天却脑袋里空空的,半天才问出一句:“晚饭吃了吗?”
夜浓虽然打算去会所吃点,但并没有打算和他一起,便点了点头:“吃了,你呢?”
南禹却摇头:“还没有,匆忙赶回来,还没来及。”
夜浓顺着他话问得自然:“你是不是还在上学?”
南禹先是摇头,又点头:“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只不过研究生在读。”
这话听着好像是生怕她觉得他年龄小似的。
夜浓忽略这种感觉,笑了笑:“你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住吗?”
“差不多吧,我父母鲜少回来。你呢,”南禹视线定格在她略有低垂的侧脸:“你这次来出差会待多久?”
夜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之前去海市出差,原本预计是两个月,结果一待就是半年。
南禹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又问:“那你是从哪个城市过来的?”
“香港。”
“香港?”南禹眼睛顿时亮了:“我父母就在香港,本来他们让我研究生毕业过去我还犹豫呢。”
夜浓听出他话里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你该不会因为我才要过去吧?”
“不行吗?”
他的不假思索让夜浓一愣,从刚刚在楼下见到他到现在,夜浓都没怎么注意看他,如今视线定在他脸上,才发现他脸膛生得实在青涩,和他健壮的体格违和到矛盾。
大概也是因为太过年轻,看她时,眼里的眸光一点都不藏着,满是他这个年龄才会有的生动和热烈。
让夜浓想起当初的沈屹骁。
不过沈屹骁和面前这个男孩子可不一样。
同样的年纪,沈屹骁却五官轮廓锋锐,一双墨色眼瞳,自带疏离和冷漠,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他的热烈有多珍贵。
莫名其妙又拿他来比,夜浓虽然非常不想,但也无奈,谁让她就谈过那一场恋爱呢,连做个比较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今面对一个小自己五六岁的弟弟,夜浓大大方方接住他热切的眸光:“你若是真的把我当姐姐,去香港的时候,我可以请你吃顿饭。”
南禹一点腼腆都不露,张嘴即来:“姐姐。”
周围安静的能听见风吹叶动的簌簌声,夜浓被他生动的表情惹笑。
*
沈屹骁乘坐的飞机七点整落地,司机听关昇吩咐,直接开车回了铂悦府。
中途,关昇几次看后视镜,虽说飞羌海不算远,但往返都不曾见沈屹骁有过阖眼。特别是回途的路上,不仅看不出丝毫的倦意,甚至还有风发的意气流露在眉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