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以为他会被自己这么直白的问题问住,却没想,他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无措、怔愣,反倒眉宇舒展,唇角轻扬。
“不然呢?”
第28章
刚刚夜浓试图在他脸上找寻的几个表情, 如今因为他的回答,而一股脑地反射到了她脸上。
然而沈屹骁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手绕到她身后, 以拢着她的姿势将她带起来, 而后又在她失神的时间里, 在收银台快速结了账。
直到出门, 夜浓才回了几分神, 抬头,见他侧脸轮廓平静,一点都没有被她刚刚的问题扰乱到丝毫。
反倒是她,心绪难平。
想问他刚刚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心里又好像明镜似的。
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让夜浓往前迈的两脚出现了卡顿, 这才感觉到他的胳膊正拢在自己后腰。
夜浓往旁边侧了下身,结果却没注意到旁边有人经过, 肩膀被顶到,原本虚拢在她后腰的手突然往前一圈。
就这么始料不及的, 被他搂到了身前。
夜浓呼吸微微一窒,视线上抬。
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却不偏不倚撞进他乌墨色的眼底。
夜浓眼睫一颤,慌忙别开眼。
想往后退,又想起那次在楼下大厅, 她越挣却被他搂得越紧的画面。
夜浓僵着身子不敢动,身体好似每个感官都被放大,既能感觉他俯视下来的灼烈目光,也能感受到他搂着她腰的用力。
大庭广众下, 夜浓不想惹出他反骨,索性老实待在他怀里, 等他先给出反应。
也正是她的没有反抗让沈屹骁波澜不惊的眼底掀起一丝波澜。
视线凝着她低垂的眼睫,沈屹骁无声弯唇,“突然这么乖?”
明明他声音很轻,却依旧让她心跳如擂鼓。
“不是你说我总是跟你发脾气?”她声音有着自己都未发觉的委屈的音色。
沈屹骁自问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偏偏在她这里,给点甜头就会难免欢喜。
他眉眼笑意不减:“我倒是希望你能让别人也见识见识你的小脾气。”
说完,他主动松了手:“带你去宝藏街逛逛。”
名字虽陌生,但看到不远处那座墙体石钟,夜浓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那条白梨巷?”
沈屹骁点头:“对。”
真的变得面目全非了。
过去的那些甜品奶茶店、五元十元店,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着精致门头的手工陶艺、消费不低的生态缸设计,甚至还有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木雕工艺店。
每个城市都有它的黄金中轴,每个街区也都有它的商业灵魂。
旧街区的改造虽然能提升它的环境和条件,但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它原本的热闹与繁华。
沈屹骁走在她身侧,视线牢牢抓着她眼里惊奇之外的失落:“消费模式升级,客流量减少是必然,不过下午三四点之后,这里就会热闹许多。”
他朝前面抬了抬下巴:“这条街走到头,是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地下美食休闲广场,你以前光顾的那些店,很多都保留在了那里。”
所以东沈集团接下这样一个或许没什么利润可言的改造提升的项目真的与她有关吗?
夜浓抬头看他,“是你接手东沈以后的第一个项目吗?”
她问得婉转,而回答她的是沉稳掷地的声音:“对。”
初冬的太阳,哪怕午后都很柔和,金色的阳光在他脸上晕出了一片很干净、很赤城的温柔。
可夜浓却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什么灼到了似的,都快要看不清他立体的轮廓了。
沈屹骁往她身前走近一步,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头顶的日头,他看见她渐渐湿润的眼睫。
是后悔当初扔下他的头也不回,还是想起这条街上,他曾与她的点点滴滴?
他不知道,但心里却因她眼眸的潮湿而被什么扎了一下,生出隐隐的疼意。
“怎么了?”
夜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垂下眼:“没什么。”
然而刚落下去的脸却被沈屹骁用掌心托了起来。
他凝眸看她,似乎是想确定她眼底蒙上的一层雾气到底是不是因为他。
“今天没风,可别跟我说是被沙子迷到了眼睛。”
脸被他掌心托得上仰,轻而易举就看见了他嘴角淡淡的笑痕。
这段时间,夜浓也见过他笑的样子,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带着几分无奈的释怀。
夜浓眼睫忽地一颤。
所以他要了她今天一天的时间,为的是跟过去释怀?
贴着她脸颊的温热在她的失神里消失了。
沈屹骁拉起她手腕:“前面有家陶泥店,带你去看看。”
夜浓落后他身后一步,像是再也做不出任何推开他的动作,任由自己的手腕被他握在温热的指掌之中。
要成全吗?
她要成全他今天的重温,继而释怀......吗?
玻璃门被推开,夜浓跟在他身后进了店。
以前这条街到了晚上也会有一个 陶泥摊,一百块钱可以做一对,而她心血来潮想做一个送他的那天晚上是周六,沈屹骁不在,跟他父亲去了外地出差。
沈屹骁随手拿起一个墨绿色的水杯,“以前那只陶泥杯,被你打碎的时候,你还说会赔我。”
不似他说话时的一脸轻松,夜浓嘴角的笑牵强又苦涩:“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沈屹骁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紧,侧头看她,见她脸低垂得厉害,他将水杯放了回去:“要不要做一个?”
夜浓抬头:“现在?”
“来都来了,”说完,沈屹骁看向不远处的店员:“你好。”
在店员去准备材料的时候,沈屹骁扭头问她,“步骤还记得吗?”
夜浓点了点头:“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做过了。”
虽说她大学时用陶土做过不少的小玩意,但去了香港后就再也没有碰过。
“没事,”沈屹骁走到陶轮前:“过来坐。”
店员拿来所需要的材料,问他们之前有没有做过,需不需要指导,沈屹骁说不用:“我们自己可以。”
见他揉泥的手法有模有样,夜浓抿唇笑了声:“没想到你上手还挺快。”
原本娴熟的动作突然就慢了几分,默了会儿,沈屹骁问她:“揉成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嗯,你把它砸在转盘中心,然后用两只手掌把它拍成锥子形。”
“这样?”
夜浓点头:“取一点水淋在上面,一定要保持它一直都是油光发亮的状态。”
“然后呢?”
夜浓指了指他的手肘:“这个位置抵在你的膝盖里侧,然后用手掌的下半部分的力量将它捧起来。”
“歪了歪了,往前推一点。”
“你别太用力啊,”夜浓摊开自己的手掌指给他看:“用这里,掌根的力量去推它。”
“对,往下压,慢一点慢一点,哎呀,你别这么急啊!”
沈屹骁抬头看她。
夜浓瞥他一眼:“你看我干嘛,你再把它提起来啊。”
沈屹骁哼出一声笑:“以前教你开车的时候,我嗓门都没你的大。”
夜浓剜了他一眼:“那我也没你这么笨。”
沈屹骁气笑一声,双手一松:“那你来。”
“来就来,”夜浓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你坐过去。”
沈屹骁没听她的,椅子让给她,等她坐下,他站在了她身后。
夜浓把手打湿,又淋了些水上去,“你看好了,这样往上提,再往下推,看见了吗,主要用左手的掌根,右手起辅助——”
余下的话因为后背贴上来的重量和温度而止住。
夜浓身子一僵,怔愣间,两只胳膊越过她肩膀两侧,贴着她手臂外侧伸了过来。
两只手背被他掌心包裹住的时候,夜浓肩膀微微一缩。
她双手失去了力气,任他的手带动着自己,带动着她掌心里的胚柱徐徐往下压。
“这样吗?”
略有低沉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夜浓只觉得嗓子里有丝缕的错顿感,她吞咽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沈屹骁下巴轻抵在她的肩膀,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果香。
“用的什么香水?”
“什、什么?”脱口而出后,她才反应过来:“没、没用香水。”
“那怎么这么香?”
略有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语速,本该像四月春雨的朦胧,入耳却有一种夏雨的粘稠。
夜浓只觉心弦绷紧,心口也开始发烫,想遏制,却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