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蕴索性将祁孟在电话里说的原话复述给她听:“不是说让你们推翻重做吗, 怎么立意还是以前的。”
连立意都要推翻。
按理说, 用「拨开云雾见天明」作为「释怀」的立意, 本该挑不出错的。
难道是对方觉得过于直白?
同样的问题,在一个小时前,祁孟也这么问沈屹骁。
“你当初确定这个名字的时候,想表达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沈屹骁语波淡淡:“你也说了是当初。”
知道他挑剔,但不知道他这么善变, 祁孟无奈皱眉:“难不成你想换个名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似是而非的笑:“只要没上市,一切都没有定数。”
要说以前, 祁孟还会意外他的各种不按常理出牌,但是现在, 他早已见惯不怪。
因为截至目前,雾色上市的六款香水, 名字、立意,甚至香水瓶的造型都是出自于他的想法。之前合作的那些设计公司,虽然都给出一整套的设计方案, 但最后派上用场的不过是包装盒上的字体、插画、图标以及效果图的制作罢了。
给这样的老板打工,说不累是假的,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心安,因为不管中间经历再多次的质疑和否决, 最后一切都会有他来兜底。
“要我看,还是你和设计公司那边直接对接吧。”
知道沈屹骁不想被人知道他是雾色的真正老板, 所以祁孟也就是随口,谁知却听他说: “还不到时候。”
以前祁孟被他的挑剔挑出脾气的时候,也这么说过他,可他都是怎么回的?
要么——
“要我出面,那还要你祁总挂名法人做什么?”
要么——
“你让我去跟几个设计师讨论这个,像话?”
要么直接两字——
“不去。”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竟然说「还不到时候」。
祁孟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偏偏那人吊他胃口似的:“挂了。”
接下来的两周,莱欧报上来的四次,共计的六个方案,都被打了回来,至于原因:立意不符,重做。
刘蕴被气哭过一次,说从来没遇到这样的甲方,这哪是挑剔,根本就是找茬。
这点,夜浓没有否认。
尽管她遇到过比这更加难以沟通的甲方,但像雾色这种,不明确指出哪里不满意,只说重做的,却是第一个。
重点是,推翻的还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立意,立意都过不了,那后续的各种就没办法进行。
周五下午,阮瑜去了夜浓办公室。
“晚上还要加班吗?”
夜浓摇头:“明后两天不是周末吗,今晚就不加了。”
阮瑜听出来了,这是杀头前给顿饱饭呢。
“要不要我去跟祁总聊聊?”
夜浓听了直皱眉:“你要是为这事出面,那不显得我们设计部太无能了吗?”
“但是我听曲姚说,你们三组的人已经怨声载道了。”
“那没办法,对方总是周五给反馈,周三让报过去,不加班万一完成不了怎么办。”说完,夜浓站起身,挺了挺坐得有些僵直的腰。
“听你这么说,怎么感觉那边故意不让你们周末好过似的?”
夜浓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阮瑜不免叹气:“现在知道那个祁总有多难搞了吧,之前跟你说他喜欢鸡蛋里挑骨头你还不信。”
这两天,夜浓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要说他鸡蛋里挑骨头吧,他却连挑出的骨头都不给你看。”
说得阮瑜都难以理解:“所以他这算什么?”
“说不好,但从刘蕴的话里,我总觉得他这个人像是人格分裂似的。”
“人格分裂?”阮瑜轻笑:“那有点夸张了吧。”
夜浓可一点都不觉得夸张:“刘蕴说,每次报方案给他,他总是客客气气,等到反馈的时候,说的话就很难听了。”
“这算什么人格分裂,”阮瑜换了个词:“顶多算是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想起她刚刚说要去找祁总聊聊,夜浓短暂思忖:“如果下周的立意还是不行,我就亲自过去。”
下班的时候,曲姚来敲门:“夜总监,今晚不是不加班吗,你要不要去看看房子?我给你又找了两套。”
夜浓现在哪还有心神去想搬家这档子的事,她现在恨不得直接倒在床上。
“你跟房东约好时间了吗?”
上周曲姚就找到了两套很不错的房子,但是因为夜浓加班没去,放了人家房东鸽子,电话里曲姚无辜挨了房东两句难听的话。
这次她吃一堑长一智,曲姚摇头:“还没有。”
“没有就行,这事先放一放,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连续的加班,让夜浓对今晚能在七点前回到家有种久违的兴奋。
谁知车子停稳,却看见对面车位里停了一辆银色跑车。
是上次沈屹骁借给她开的那辆跑车。
隔着挡风玻璃,夜浓看着正前方的车牌微微出神。
从他出差走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这期间,她一次也没看见他,不仅他的人,还有他的车,都突然之间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似的。
其中原因,夜浓不是没想过,或许是因为她把他删除拉黑,他顺了她的意,不再打扰她,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个中原因,而是带着他的女朋友去了更好的住处。
但是奶酪,他是不是一直都照顾在身边,还是说,他把它丢给了那个女人......
想到这,夜浓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人家是男女朋友关系,把自己养的宠物给女朋友照顾,有什么不行的吗?
夜浓别开视线,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
不知是适应了京市的冷冬,还是说最近穿得暖,这几天,她手脚已经没那么冰了。
从电梯里出来后,她习惯性地往左看了眼,门依旧是紧闭着的。
想到车库里停着他的车,那他这趟回来......
后知后觉脑子里又出现他的人,夜浓眉心倏地一皱。
他回不回来,又或者回来做什么关她什么事。
夜浓把脸一偏,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进门没两分钟,管家摁响门铃,说楼下有她的快递,如果需要可以送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拿吧。”
脱下的外套没有穿,夜浓只一件高领羊绒衫出了门。
门锁从她那次调成静音后就没再调回来,“滴答”声没了,只有“咔哒”一声门合上的声音。
她没想去看那扇紧闭的双开装甲门,但一个抬眼,还是自然而然钻进她余光。
然后就看见门口的地上多了两个白色盒子。
上面的logo,实在太好辨认,是一个只做骆马绒的高奢品牌。
过去沈屹骁所有骆马绒的内衫外套都是这个牌子,包括那个冬天,她身上的。
而这家品牌包装盒上的logo,男士是黑底白金,女士是白底黑金。
显而易见,地上的那个白底黑金盒子装的女士绒衫是他送给女朋友的。
所以和他交往的每一任女朋友,是不是都穿过这个牌子的衣服,是不是都吃过他亲手做的甜品,是不是......
他把曾经给过她的,都原封不动地给过第二个、第三个。
又或者每一个......
甚至比给过她的还要多。
不知不觉就到了一楼大厅,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敞开,数秒后又缓缓合上。
电梯门再次敞开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夜浓这才恍然回神,和迎面的人视线相撞,夜浓眼波一顿。
是上次她敲沈屹骁的门,给她开门的那个女人。
应该出电梯的,但夜浓却下意识站到了电梯一侧。
说不上来是出于什么心理,夜浓视线将她从头到脚快速扫了一遍。
很职业的一身。
黑色中长款大衣里是一件白色衬衫,里面还叠搭了一件灰色半高领针织衫。
至于侧脸,鼻子不算挺,但是睫毛很密很卷——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方突然转过脸来。
夜浓忙将视线偏开,然后听见她问——
“您不按楼层数吗?”
是该说她太有礼貌吗,竟然称她为「您」。
然而电梯已经缓缓上行,夜浓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刚刚想起来快递在楼下。”
对方朝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静谧的封闭空间,能闻见淡淡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