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天气渐冷,连续零下了几天,枯草奄着,河里的水面结了冰。边上有几个人蹲着,从河里捞了几块碎冰,捡来玩,扬手丢进河里,几米远。
表弟噔噔噔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仰着小脑袋盯着人家丢碎冰看了半天,蹲下身子,从地上捡了块人家捞上来的,用力往河里一丢,力气太小,不过就丢在面前,他却依然开心,蹦跳着鼓掌。
小姨过去拉了他一把,柔声道:“宝宝,咱们去超市。”
表弟嘴一撅,小身子扭得厉害不肯走,小姨哄着拖着,他嘴一鼓,眉毛一皱,“嘎”的一声叫,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行了行了,你让他在这里玩一会儿吧。”乔妈在边上道,“你让乔岁安在这儿看着,咱们去超市买菜。”
乔岁安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小步,在心底偷偷摇头拒绝。
小姨犹豫:“这小孩难搞,我怕乔乔一个人哄不过来。”
“那就让小丁也留下来。”乔妈道,她挽着小姨胳膊,劝,“哎呀,他们两个人还搞不了一个小孩吗?咱们好久没见了哦,正好叙叙旧。”
小姨被乔妈拉着,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见表弟玩得不亦乐乎,便也就走了。
她俩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口,乔岁安视线移过来,落回表弟身上,脸一垮,手指点了两下胸口,默默祈祷:“阿门,希望他不要闹。”
表弟站在河边,玩完了别人捞起来的,四处望望,低了头小碎步往边缘走,拿脚尖轻轻往前伸,要试探底下的冰块。
乔岁安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生怕一不小心他就掉下去了,忙弯腰拉住他的胳膊往回扯,表弟被扯得后退了两步,见自己离河边远了,身子拼命往河边扭,回头又是“嘎”的一声尖叫,气鼓鼓地瞪乔岁安。
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指指边上的丁斯时,哄他:“你让哥哥给你捞冰块行不行?你别往边上走了。”
小孩子好像听不懂人话,扭得更厉害了,手腕拧着要挣脱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咿咿呀呀,乔岁安一句都听不懂。
丁斯时蹲下身捡了块大的,往地上一砸,瞬间裂成了好几块小的,他从地上挑了块,在表弟面前晃了晃,表弟终于眉开眼笑,不扭了,伸手握住冰块,往自己身前一砸,嘿嘿笑,给自己鼓掌,回头看看乔岁安跟丁斯时,原地蹦跶两下。
乔岁安敷衍地竖了个大拇指,看着表弟玩得开心到跺脚,两眼绝望,按了按太阳穴,喃喃:“好恐怖,我以后绝对不要生小孩。”
她转过头,苦着脸,寻求赞同:“是不是?好难搞啊小孩。”
丁斯时站在她身侧,仍然围着那条红白相间的菱形格围巾,手揣在口袋里,凛风吹过,他额前碎发有些凌乱,沉吟片刻,他垂了眼,望向她。
他笑了声,好似漫不经心的随口一提,却又像是在暗示,意味不明。
“我的话,得看未来会和我写在一个户口本的那位了。”
乔岁安对上他的眼睛,一愣,蓦然间,心脏漏拍,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扣着手套上的毛,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他瞳孔漆黑,睫毛垂着,下巴隐在围巾里,只这么望着她。
半晌,他错开了视线。
“如果她不想,那就不要。”他声音低低的,风一吹就散在风里面,携了点笑意,把她温柔包裹在其中,“你知道的,我们家很开明的。不需要传宗接代,只要她开心就好。”
乔岁安脖子慢慢吞吞扭回去,视线空空地落在前面那位玩得疯的表弟身上,手指僵着,凛风吹不开炙热,她感觉自己简直整个人都在发烫。
寂了很久之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哦。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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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从冬入了春,又从春入了初夏,天气还不算特别炎热,只是白天的时间明显越来越长了。
乔岁安最近的成绩一直在不断进步着,基础稳扎稳打了很多,几次测验下来,挤进了年级前十,偶尔人品大爆发一次,能进前五。
作文竞赛的成绩也下来了,丁斯时全国第三,乔岁安差了些,第二十一。
明明早就知道排名不会高,在得知之后她仍然有些失落,数了数,跟他整整差了十几名。但很快她又重新振作起来。
就像余清说的那样,丁斯时这种人的成绩,适合作为目标,但绝对不能比。乔岁安觉得自己尽力了,没有遗憾了。她也已经足够优秀了,她还有舞蹈,这种进步只要一直平稳地进行下去,进入S大舞蹈系是十分稳妥的。
周末,她照例去舞室练舞,休息时刻,舞蹈老师问她:“集训快要开始了吧?”
她算了算时间,道:“还有一个半月。”
“好好努力,你一定行的。”舞蹈老师拍了拍她的肩,又感慨,“如果林中绪还在国内的话,我还能一起送你俩进S大。”
乔岁安笑了笑,侧过脸去望窗外的太阳,阳光热烈的,刺眼的,穿破了云层,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落下来。
她被阳光恍了下神,突然想起林中绪离开的时候也是夏天,她就是坐在这个舞室里,给他发了再见。
后面他再也没回她消息。但是她想,他应该过得很好,舞蹈也肯定进步了很多。
他们都在自己要走的路上,为自己的梦想努力着。
晚上,照例是丁斯时来接的她。他的接人等待所已经从巷子口挪到了舞室楼下。乔岁安给舞室锁了门,正要扭头跟他说“走吧”,突然看到对面的花店还亮着灯。
隔了会儿,一个老奶奶走了出来,花店灭了灯,她给店铺上了锁。
乔岁安惊讶:“花店什么时候换老板了?”
她记得之前的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姐姐。
丁斯时也没注意到这件事,虽说就在舞室对面,但他俩都没有刻意留意过。于是,他想了想,道:“估计就前段时间吧。”
乔岁安盯着老奶奶,思索:“我总感觉这个奶奶看着好眼熟。”
老奶奶锁好了门,弯着腰拎起地上的袋子,转身负手沿着马路朝东边去了,城市的夜晚车来车往,轮胎摩擦沥青的声音不止息,她的背影却在车影交错间安静又祥和。
那种孤寂沉静的气质让乔岁安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了,是上次卖我山茶花别针的奶奶!”
丁斯时惊异于她居然过了那么久还能记起那个卖她别针的奶奶长什么样,乔岁安解释:“因为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很深刻,所以记了很久。”
那个老奶奶慢慢消失在了视野尽头,成为了茫茫人海中的一员。
人海中太多人擦肩而过,又有很多人从相识到分离。实际上到最后,记不起长相、声音、味道。大部分人只会留下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某一天相遇了,哪怕记不清相貌音容,只要看见,你就会知道是她。
乔岁安扭了头问他:“那个山茶花别针,你最后是扔了吗?”
“没扔,做成干花书签了。”
夜里的灯火很亮,她和他并排走着,闻言一愣。
“哦。”她又低头看影子,心里很痒。
他越是这么说话,她心里想要表白的冲动就越猛烈。
她平时不碰他的书,便没看见干花书签,但她前两天在他家写作业的时候,在抽屉里看见她之前送的那个兔子戒指了,完好无损地躺在抽屉里,用一个透明的小圆盒装着。
心跳如鼓,推着她,要她再勇敢一点,试试再进一步。
片刻后,乔岁安下了个赌注,以开玩笑的口吻问:“那小时候我送你那朵粉色玫瑰呢?”
如果还在,她就立刻筹集表白方案,挑个黄道吉日。
但是怎么可能在呢?这么多年了,早该枯萎了。
乔岁安不由得吐槽自己,好怂啊,说白了她还是不敢。
“情人节你卖不掉的那朵吗?”身侧那人声音低低的,顺着夜风爬进来,语气轻描淡写地道着重磅,“我做成永生花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我的弟弟给了我这章的灵感。
“嘎”,他平时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
后面几章还没买的读者先别买,后面几章要大修,等2.3号以后再买。我锁定不了章节,所以只能在这里提醒。
第36章 亏本
她瞬间如遭雷劈, 隐蔽的喜悦感混在震惊里,好似微不足道,却又不容忽略。
“所以, 还在?”她干巴巴地问。
丁斯时点了点头,道:“虽然永生花不能永生, 但是目前为止还是好好的,我保存很好。”
顿了顿, 他偏过头,垂眼望她的侧脸,斟酌片刻,轻笑出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怎么?如果凋谢了, 你要再送我一朵吗?”
好似一句轻描淡写的玩笑, 又好似在试探,含蓄地将话意隐藏。
夜晚的知了鸣叫个不停, 夏风拂过手心里的汗,路灯投影暧昧,橙黄色晕染氛围。
“不是。”乔岁安手指蜷在身侧, 舔了下干涩的唇瓣,这才道,“但是如果你想要, 我可以买了再转手卖你。”
“那你打算多少钱卖我一朵?”
乔岁安想了想, 说:“一块。”
他笑了:“这是亏本买卖。”
“不亏本啊。”乔岁安的声音轻轻的, 却很认真, 她道:“只要你愿意买,就不会亏本。”
垂落在身侧的手前后摆动间轻轻擦过他的, 明明只是瞬间, 却是一片温热的触感, 像火柴摩擦一瞬,燃了火,发了烫,夏风降不了温,反而这么一吹,火焰燎原。
知了声缠绵,月亮被云遮了眼,愈发朦胧,夜晚好似格外寂静,静到她几乎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无比清晰。
“那你的花店里会进红玫瑰吗?”丁斯时又问。
乔岁安一直低着头,望着他们俩的影子。
影子在牵手,她小声说:“也可以……未来只卖红玫瑰。”
顿顿,她又小声补充:“只卖给你。”
“……”
好像连知了都静了,把呼吸声衬得缱绻又旖旎,磨人得像羽毛轻挠,毫无力道,却偏生发痒,惹得心跳轰隆。
他喉头滑动了下。
其实,他还想问:买一朵,会送老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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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岁安回家之后便开始翻日历,一个个寻,一个个查,翻遍了这三个月的日历,愣是没找到一个黄道吉日。
这三个月,忌讳感情这四个字倒是经常提。
她抿着唇,不死心,继续往下翻,终于在第四个月初,寻到了一个吉日。
乔岁安念了遍日期,噌一下站起来,找到桌上的日历,翻到四个月后,在那天上小心翼翼圈了个圆,非常标准一个圆,随后画了三个感叹号,粗粗的三个,重重的几笔。
乔妈推门进来,手里端了盘水果,见着她,一顿,又抬头看看空调,叹气:“热傻了?回来一个小时不知道开空调?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乔岁安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哗啦一下,迅速把日历翻回来,盖住那个圆圈和三个感叹号,闻言伸手贴了贴自己的脸,又仰起脸扫了眼,空调确实没有开。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夏夜的那股热浪,几乎要把人溺死在里头,她赶紧捞过桌上的空调遥控器,按了打开。
乔岁安盯着空调页翻上去,凉气逐渐溢出,她站在空调机下,发笑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