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笙微微仰头,才喝了几小口青提汁,又听到他问,“刚才想说什么?”
很显然是瞥见了她方才脸上的愤愤,但这股气恼早就在他递过来那瓶冰饮的刹那就释然了。
况且她本来就是个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的性格。
成年人不应该都有些心照不宣嘛,比如没说出的话就当做没有。于是姜晚笙打算以装不懂的方式,来委婉提醒他这事可以不用继续追问下去的。
“什么想说什么?”她眼底刻意蒙上一层迷茫,不理解似的否认,“我没有要说话啊。”
祁琛垂眼漫不经心地用湿纸巾揩拭手指,薄唇却勾出好看的弧度,像是根本不信她的话。
他抬了抬眉梢:“继续装。”
听到这话,姜晚笙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索性如他所说装到底,她勾了勾额前的碎发,含糊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目光随意地停落在半空。
刚想挪开,突然看到了什么,她凝定片刻。
已经接近凌晨,路上空荡荡,店面大多也都关门歇业。眼前的街角除了这家药店在营业,还有尽头的一家罗森亮着24h不停的蓝色灯光。
便利店感应玻璃门叮——地自动打开。
一个刚刚买完夜宵的行人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捧杯关东煮,冒着热气,食物的香气混着蒸发的水汽往上空飘散。
微风拂过,几缕鲜郁味顺势带了过来。
挥散在姜晚笙的鼻尖,她轻嗅,口水不自觉地往外漫。
算起来她已经有一天没吃饭了。
上班时牙疼没什么胃口,午饭也就没吃,晚上下班又直接打车去了酒吧,更没顾得上晚饭。
本来没什么感觉,但不知道是这个关东煮味道太诱人了,还是口含片发挥了点药效止住些许疼痛,姜晚笙忽而觉得好饿,胃里一阵阵发慌。
饥饿感袭来,肚子猝不及防发出微小的咕唧声。
四周安静,这点声响被无限放大。
晃荡了两圈,稳稳停在两人耳边。
姜晚笙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自己也没想到肚子会突然叫,一时间有些尴尬。
她转过脸想去偷瞄祁琛的反应,似有所感般的,男人也将眸光抬了过来。目光交汇的几秒,窘迫又多了好几分。
沉默片刻。
姜晚笙调整了一下表情,先开口打破僵局:“应该是哪里的流浪猫在叫。”
完全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
她只想掩盖刚才的小状况,即使心底发虚,面上依旧从容不慌地继续问,“你听到没有?”
祁琛扯唇,看她两眼,不紧不慢道:“没有。”
就在这时,姜晚笙肚子又控制不住地低叫一声。
“这次听到了。”祁琛薄唇牵出更深的弧度,他的语气依旧淡然平静,“还是只小馋猫。”
“……”
姜晚笙这回听明白了,他是在明晃晃地打趣自己。
但这个话题是她先引出来的,就算听出来是揶揄也得憋回去。
想了想,不如顺着话茬说下去。
姜晚笙没争辩,装作无事发生地接话:“嘉然是不是晚上还没吃饭,我去给他买点关东煮带回去。”
“他吃过了。”
“嗯……”姜晚笙停了一会,又说,“那就给他当夜宵吧。”
祁琛目光平和:“他减肥,不吃夜宵。”
姜晚笙:“……”小孩还减肥……
她懒得和他理论,快饿晕过去了,只有关东煮才能拯救,于是随口扯道,“那我给小E买点带回去。”
“你家狗还吃关东煮?”祁琛眼尾轻扬,悠悠问道。
你管我家狗吃不吃关东煮。
姜晚笙吐槽的话都卡在嗓子眼了。
他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现在很饿,非要玩这种文字游戏。目的就是想让她承认刚才那只小馋猫是她,然后再出言捉弄她一番。
这种没面子的事,就算是饿死她都不会做!
姜晚笙在心底暗暗腹诽了一箩筐,却只字不语,她抿紧唇瓣,眼神迎上祁琛直直和他对峙着。
女孩扬高下巴,眼瞳瞪圆,长而密的睫毛因为怄气而没规律地颤动,连发丝都隐着一圈愠恼,活脱脱像只不肯服输的小鹿。
不再是那个回国后,说话句句斟酌、所有的情绪都深深掩盖藏进疏离和客气中的姜晚笙。
此时的姜晚笙——
藏不住任何情绪,卸掉所有的伪装。
是真实的、单纯的、明媚又不完美的她。
浑然不觉间,她做回了她自己。
祁琛忽地倾身靠过来,抬手不轻不重地揉两下她的发顶。
很快的几秒后,他收回手掌。
“我饿了,去买吧。”
很浅淡地落声,似乎不觉得他的动作有任何越界。
是很寻常,习惯性的举动。
却让姜晚笙陷入片刻的失神中。她表情空白,愣愣地没应声。
“不去?”祁琛问。
姜晚笙敛起游离的思绪,故作镇定:“去。”
她避开视线,问,“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
“随便。”
才说完,祁琛掏出一张黑卡给她,启唇发话,“拿着。”
姜晚笙微微发怔,下意识接了过来。
她低头盯看手心这张黑卡,亮面色印着磨砂图案,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单看材质和印花大概也能猜到额度不会低。
她脑子卡顿了一下,抬头:“这是什么?”
“我的副卡,以后刷这个买单。”
“……我只是买个关东煮。”姜晚笙语气讷讷,困惑不解,“而且,你的副卡给我干什么?”
他言简意赅:“易嘉然的花销不该你来负责。”
意思是,这段时间易嘉然经常跑来她家里,不管是自愿的还是小朋友吵嚷着要买的,或多或少产生了一些花销。
祁琛留张卡,帮她报销。
姜晚笙领会到他的意思,但觉得没这个必要,刚想拒绝,就看见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下颌微绷,似是有些不耐烦。
算了,他要给就给吧。姜晚笙咽掉未说完的话,说了句“我去买了。”就打算进便利店。
还没等她转身,祁琛又道,“所有的花销都走这张卡。”
像是和她强调些什么。
饥饿快要冲昏头脑,姜晚笙已经没力气和他辩驳,乖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转头就换了一副表情,小声嘀咕:“拽什么拽,给你卡刷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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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姜晚笙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
她左右手各捧着一杯装得满满当当的关东煮,手腕间还套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也是塞得鼓囊没有任何空隙。
又往嘴巴里塞了一个甜不辣,姜晚笙只觉得心满意足,她边咀嚼边弯起唇角。
胃果然是情绪器官,连带着心情也变得很好。
走下台阶,她到祁琛身边站定。把一个纸杯递给他,喏了一声:“给你的。”
祁琛接了过去,却没吃,单手捏在掌心。不像是先前说的那样饿了,倒像是帮她先拿着,等她吃完手上那杯再给她似的。
他顺手又把她手腕套着的那袋零食拎了过来。
而后,轻微抬抬眉梢,说:“走吧。”
手上因为他的帮忙轻松了不少,姜晚笙倏然间心情变得愈发明快,智齿那处肿胀也在瞬间褪去所有刺痛感。
姜晚笙手心捏着一张黑卡,另一只手蜷紧关东煮纸杯,她边低头小口吃着,边走在前面。
祁琛无声跟在她的身后。
天边是散落平铺的零碎星光,路灯在月色的照耀下摇摇晃晃,两人不疾不徐地往车停靠的方向靠近。
他和她的影子拉得冗长,交叠在一块。
像是许多个过往夏日那般,放学后,一前一后懒懒地往家赶。
或许是今晚的对话拉近了很多距离,姜晚笙整个人忽地放松下来。
她半眯着眼转过身,倒退着走。
话音里有笑意:“我以前也总爱这样倒退着走路,都是你帮我看着前面的路。”
祁琛徐徐看向她,却没有说话。
姜晚笙沉浸在舒爽又陈旧的回忆中,没管他的回答。
微风晃动她耳后的碎发,有几根黏在唇角的位置,她不甚在意地用指尖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