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星刚出生的那几天,陈胜青跟陈天佑父子稀罕的不行,从早抱到晚,杨秋瑾跟李秀娥都看不过去,强行让他们把小天星放在床上,让她习惯没人抱,自己喝饱吃足后在床上玩。
不然要让小天星习惯被人抱,等陈胜青上班,陈天佑上学去了,就扭着杨秋瑾抱,杨秋瑾就没法上班了。
父子俩虽然不乐意,也体谅杨秋瑾辛苦,小天星基本两三个小时就要喂次奶,只要她醒着,不哭不闹的话,就把她放在床上,她就自己望着床上,能望很久。
等到她不愿意躺,开始哭嚎,这才抱她起来玩一会儿,哄着她入睡,再放床上。
婴儿觉多,陈胜青抱着天星拍嗝没多久,她又睡了过去,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挤母乳的杨秋瑾身上。
察觉到男人炙热的目光,杨秋瑾挤完母乳,抬头看着他,“看什么看,你想喝啊?”
陈胜青嘴角微扬,“你要给,我就喝,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乐意效劳。”
杨秋瑾知道他说得是最初她没下母乳的那两天,医生建议让丈夫帮忙多吸吸,促进产妇产母乳,陈胜青就在屋里......
杨秋瑾脸色一下爆红,呸了他一口,娇嗔道:“流氓!”
陈胜青淡淡一笑:“我要耍流氓,也只对你耍,谁让你是我的妻子,我就喜欢你。”
“你就说这些甜言蜜语哄我开心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杨秋瑾脸上带笑,一双杏眼波光潋滟,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特别的娇俏,她把那碗挤满的母乳,放在陈胜青的手里,“拿给咱妈,让她端给一营长的媳妇吧。”
一营长名叫章磊,今年三十三岁,他的媳妇是南方人,长得瘦瘦小小的,上个月刚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奶水不够吃,孩子也不乐意喝奶粉,杨秋瑾知道以后就把多余的母乳挤出来,让李秀娥帮忙端过去,他媳妇是万般感谢,毕竟在所有人的观念里,母乳可比奶粉养孩子多了。
而章磊的双胞胎儿子,在杨秋瑾的母乳接济下,也的确长得白白胖胖。
送母乳这种事情,陈胜青一个大男人是不好送过去的,他端着母乳,放在李秀娥的面前,“妈,麻烦你跑一趟章家。”
李秀娥咬下针线头,放下手中给小天星缝制的小肚兜说:“又挤这么一大碗啊,秋瑾的母乳也太足了,别说喂小天星,就是一起喂章营长那俩大胖小子,那也足够了。也不知道同样是女人,章营长那媳妇咋就干巴巴的,一点奶水都没有呢。”
陈胜青没说话,心里却在想,那能比吗?秋瑾身段一直都好,又吃得好,睡得好,奶水自然足。
而章磊的媳妇,身形干巴巴的,又瘦又小,前头生了一儿一女没坐好月子伤了根子,现在又生一对双胞胎儿子,把她身子都亏完了,补再多好东西都没用。
李秀娥把母乳装进篮子里,上面盖一张小帕子,提到章营长的家。
“小邱,在家吗?”她站在院外喊。
“哎,在呢。”章营长的媳妇邱欣柔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她,特别热情地把她往家里迎,“李婶子,进来坐。”
“不坐了,家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做,你杨嫂子又挤了些奶出来,你稍微热热,给俩孩子喝吧。”李秀娥把篮子的母乳递给她说。
“真不好意思,又让杨嫂子和婶子您劳心劳力了。”邱欣柔收下母乳,转倒进自己家里的碗里,从院子里摘下四串碧油油的葡萄,放进李秀娥的篮子里说:“婶子,这些葡萄您拿回去吃,可新鲜着呢。”
这年头很多人家粮食都短缺,水果更是稀罕玩意儿,市面上卖的水果也不便宜,虽然边疆人家大部分都会种葡萄,不过都种来卖钱的。
边防部家属院种得葡萄,一般都是拿给自家人解馋的,章家今年的葡萄结的并不多,葡萄架上就结了十来串葡萄,邱欣柔一下摘四串葡萄下来,可见邱欣柔心意十足。
李秀娥推辞,“我这是顺手的事儿,小邱你也太客气了,你要每回都回我东西,你杨嫂子可不敢再给你奶了。”
邱欣柔道:“李婶子,我拿这点东西算个啥,这一个多月,多亏杨嫂子帮忙接济,我家刚子、铁子两个臭小子才没有饿到肚子,长得白白胖胖,我感激都来不及呢。我之前要给您和杨嫂子钱,你们都不要,我只能拿点自家不值钱的玩意儿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因为奶水多,天星吃不完的话,杨秋瑾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挤出来。
如果她在上班,就装在一个大罐子里,傍晚提回部队,拿给邱欣柔,如果放假在家里,则是挤多少就拿多少到章家,这样俩孩子就能喝到新鲜热乎的。
李秀娥一天跑几回,心里颇有微词,不过邱欣柔会做人,知道感激,李秀娥也乐意跑腿。
李秀娥就喜欢这种知恩图报的人,乐呵呵道:“怎么会嫌弃呢,你家双胞胎能吃是福,以后肯定长得比同龄孩子壮实,等他们大一点,能吃米粉细面了,你就轻松了。”
邱欣柔刚要接话,她家客厅挂着的门帘子被掀开,一个年约五十,脸颊瘦长,身形干瘦的中年妇女从里面走出来,直直对着李秀娥道:“李大姐,要我说啊,你家媳妇反正奶多的吃不完,干啥费那个力气挤奶给我们,我们掐着时间,抱着刚子、铁子上你家门去不就好了,省得你来回跑。”
这是邱欣柔的婆婆黄茹桂,一个比李秀娥少一个月,穿着打扮却看着比李秀娥老气横秋十多年的乡下妇女,她是邱欣柔快生之时,从乡下赶来照顾儿媳的,因为为人极品奇葩,没少跟邱欣柔闹矛盾。
李秀娥闻言,脸色一沉:“黄大妹子,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家儿媳妇奶水多,那是我舍得给她吃,舍得给她喝,家里孩子、家务活儿都不要她操心,她心情好,奶水就好。我们送给你们是情分,不是义务,你咋想着让我儿媳妇喂你家孙子,你孙子是我孙子吗?要不是想着小邱为人不错,你家两个双胞胎孙子不爱吃奶粉,我儿媳多的奶水完全可以挤了倒掉,哪会这么麻烦挤奶送你家来。”
黄茹桂不高兴了,“反正你儿媳妇的奶吃不完,她喂一个是喂,喂三个也是喂,何必那么麻烦挤奶,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再说了我们家章磊是你家儿子的下属,平时出任务都是他俩经常一起出的,你们帮帮忙又怎么了。”
“妈,你在说胡说八道些什么!”邱欣柔被她一番话理直气壮的话气得要命,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人家杨嫂子奶水多,那是人家的事情,人家愿意挤奶给我们,那是人家人好,你别对人家道德绑架,丢章磊的脸。”
“我丢谁脸了?我这是为了谁啊!”黄茹桂一把甩开她的手,气汹汹道:“要不是你没用,生完孩子就那点奶,一个孩子都喂不饱,我至于低三下气去求人家喂孩子。这一个多月以来,我给你吃了多少好东西,你都产不下奶,也不知道章磊到底看上你什么,一个女人身材平的跟个男人似的,当初非要娶你,不娶我看中的姑娘,可怜我两个大孙子哦,摊上你这样的妈,每天饿得嗷嗷哭......”
自己被婆婆当着外人的面数落,邱欣柔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她强忍着哭意,对李秀娥道:“李婶子,让你看笑话了,你家去吧,有空我再去你家赔罪。”
李秀娥摆手说:“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赔罪就不用了,我跟你杨嫂子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我先走了,你别跟婆婆吵,免得气回了奶水,俩孩子更没得吃。”
“我知道,谢谢李婶子提醒。”邱欣柔眼眶红红的点头,送她出门。
李秀娥拎着四串葡萄回家,把这件事跟杨秋瑾一说:“你说小邱那婆婆是咋想的,哪来那么大的脸,让你去喂她家孩子,我们又不欠她的。”
这年头多的是产妇吃不饱,奶水不足,又买不起奶粉,孩子饿得哇哇哭,只能厚着脸皮请同村同样生了孩子,在哺乳的大小媳妇帮忙喂上一两顿。
奶水足的媳妇出于好心可能喂一两顿,但人家不可能天天顿顿喂你孩子吧,人家自己有孩子要喂养,你家的孩子又不是人家的孩子,哪能舔着脸天天要人家喂。
杨秋瑾抱着已经睡醒,又不愿意躺在床上睡觉的小天星,在客厅里吹着风扇说:“妈,不用管小邱她婆婆,我们老家像她婆婆那样的人多了去了,你越搭理她,她越起劲儿。我挤奶给她家孙子,完全是看在章营长跟小邱的份上,要不是她那俩儿子跟小天星一样死倔不肯喝奶粉,小邱也不至于这么眼巴巴的求我们,受她婆婆的气。算算时间,她婆婆最多呆上半个月,探亲假就到了,要回老家去,到时候小邱日子就好过很多。”
李秀娥想想也是,放下手中的篮子,笑着朝小天星拍拍手,“天星,让奶抱你好不好,你别老挂在你妈身上,你妈又喂你带你,又要上班,多累啊,难得她周末放假,让你妈好好休息吧。”
李秀娥把小天星抱进怀里,小天星冲她咧嘴一笑,一点也不认生,还动了动小腿,像是在表达高兴。
“小人精。”李秀娥给稀罕得,把小天星抱在怀里亲了亲,把她举起来在屋里团团转。
小天星像在坐飞机,高兴的小手直摆动,乐呵的不行。
杨秋瑾看祖孙俩玩得开心,也不客气,趁这个机会回房里睡回笼觉去。
她对李秀娥带孩子是一万个放心,李秀娥不重男轻女,她以前怎么带天佑,现在就怎么带天星。
杨秋瑾上班忙,没有时间管孩子,天星的吃喝拉撒,基本都是她在照顾,晚上还得回到镇上的房子,给天佑和松月洗衣做饭,第二天又起一大早给天佑和松月做完早饭,送他们上学后,又等着杨秋瑾来接她去养殖场照看天星,周而复始,杨秋瑾都替她累得慌。
为了感谢她的付出,杨秋瑾跟陈胜青商议以后,决定每月多给她十块钱的孝敬钱,也就是从原来的十五块钱,变成二十五块钱,到了周末孩子放假的时候,又让陈胜青、陈天佑父子俩帮忙带孩子、干家务,让她好好休息。
李秀娥感叹:“还是现在好啊,帮人带孩子还有工资拿,哪像以前的女人,累死累活帮忙带孩子,半分钱捞不着,还被儿子媳妇埋怨,没带好孩子呢。”
杨秋瑾笑道:“妈,您现在拿得是双份工资,您帮王家带松月,加上我们给的,每月加起来有四十五块钱,都跟我这个场长工资一样高了,比多少普通工人的工资都强。”
“那可不,谁能想到我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拿得工资比工人还高呢。”李秀娥从屋里数出一叠钱票,拉着杨秋瑾说:“走,跟妈一起去军人服务社,买些毛线回来,给咱们一家人都织件毛衣穿穿。”
天气越来越凉,很快边疆就要进入冬季。
杨秋瑾一直对家人大方,却舍不得给自己多添加一件衣服,李秀娥都看着眼里,心里就盘算着要给杨秋瑾添衣服,也不等她回答,就拉着她往军人服务社走。
到了军人服务社,李秀娥就问售货员,今天有什么毛线可卖。
售货员介绍起货来,店里最贵的是边疆纺织厂生产的纯羊绒中粗线毛线,一斤就要25.5元,另外就是便宜点的普通中粗毛线,一斤17.5元,还有次品毛线,一斤15块钱。
虽然价钱贵,但毛线没有水份,一斤就能织一件毛衣,小孩则能织成两件,一件毛衣织好后,能穿二三十年都不烂,这可比其他面料的衣服结实。
李秀娥对比了一下价格,问杨秋瑾:“秋瑾,你觉得买啥毛线好。”
“妈,买一般的中粗毛线就行了,这毛线是上海织造的,织出来的毛衣穿着很暖和,没必要买羊毛的,贵不说,羊毛太长,挠着小孩皮肤不舒服。次品毛线不结实,织着容易断,我们买普通的毛线最好。”杨秋瑾说。
李秀娥点头:“行,那普通的毛线,我们一样买一斤,你看看你想要什么颜色。”
杨秋瑾看了看,给小天星选得是淡粉色的,陈天佑的是蓝色,陈胜青是灰色,她自己是浅黄色,李秀娥则选得是褐色。
掏钱的时候,杨秋瑾抢着要给钱,被李秀娥给拦住,“妈说了,要买毛线衣给你们穿,妈来给钱。”
杨秋瑾道:“妈,你手里有点钱就想着花在我们的身上,你不攒点给自己花啊。”
“你咋知道妈没攒钱,这些年你跟胜青孝敬我得钱,我一半都攒着呢,妈不缺这点钱。再说了,我孤寡老婆子一个,攒那么多钱干啥,反正迟早都要把钱用在儿孙身上,还不如现在就给你们用。这点钱,妈上两个月‘班’就有啦。”李秀娥麻利的掏出八十七块五毛钱递给售货员,一点都不心疼。
售货员听见她们的对话,一边帮她们秤毛线,给她们装好,一边满脸羡慕的说:“杨嫂子,你婆婆对你可真好,不像我家的婆婆,别说花钱给我们买东西了,就是平时少给她一块钱,她都能气得跳脚指着我们的鼻子骂好几年,你有这样舍得给你花钱的好婆婆,真是好福气。”
杨秋瑾附和,“是啊,遇上我妈这样的好婆婆,是我的福气。”
可不就好福气么,李秀娥比一般的婆婆思想开明,不插手儿子媳妇之间的事情,不针对儿媳,也不抠抠搜搜,出手大方。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对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是一视同仁的心疼,从不偏袒谁,也不护着谁,更不重男轻女,十分明事理,有这样的婆婆,那真的是她的福气。
李秀娥确说:“别说她是好福气,我能遇到她这样的媳妇,才是我的福气。”
杨秋瑾看着泼辣,可是自家儿子当兵后七年都没回家,家里全靠杨秋瑾这个儿媳妇顶着,家里地里里里外外的忙活。
自己和老头子身体不好,全是杨秋瑾带着他们看病治疗,后来又给老头子送终,手头有点钱,都花在了他们老两口子身上,从没有想过藏私。
要不是有杨秋瑾在家里做顶梁柱,老头子死后,她早就被大房和村里人欺负死,不想活了。
是杨秋瑾这个泼辣的儿媳四处跟人叫板,给她撑腰,给足她活下去的勇气,她现在才能好好活着。
李秀娥永远不会忘记,在她重病之时,杨秋瑾把她背着背上,一只手牵着小小的陈天佑,带她去上海的医院治病,哭着对她说:“妈,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等着胜青回来看你,孝敬你,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患难见真情,人心都是肉长的,杨秋瑾的所作所为,哪怕是块石头都会为之所动,更何况是她呢。
她这辈子,能有杨秋瑾这样孝顺懂事的儿媳妇是她的福气,她不对杨秋瑾好,对谁好。
婆媳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等售货员包好毛线,婆媳俩一人拎两包,回家缠毛线团去了。
第100章
织毛衣是一件需要耐心、耐力、时间的活儿。
杨秋瑾上班工作忙, 回到家里还要照顾小天星,她织毛衣速度非常慢,织了快两个月, 才给陈天佑织出一件毛衣, 给陈胜青织出一条毛巾。
李秀娥看不下去,干脆就把一家人的毛衣都包揽下来, 等她把所有毛衣都织好, 边疆也进入了冬季。
外面大雪飘飘, 屋里烧着暖墙,温暖如春。
李秀娥把织好的毛衣,一件件的发给儿子儿媳孙子说:“都穿上试试, 看看合不合身, 要不合身, 我再拆了改改。”
杨秋瑾第一个套上毛衣, 她不喜欢齐颈的毛衣领, 觉得毛线刺挠着颈子不舒服,李秀娥就给她织得是鸡心领, 还特意织了大篇幅的繁复菊花花样。
杨秋瑾一穿上去, 衣服大小合身, 淡黄色的毛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她身段玲珑,皮肤白皙, 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的还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说起来,杨秋瑾今年也有三十二岁了, 这些年在部队家属院吃得好、睡得好,又一直买各种护肤擦在脸上, 现在的她白白净净,皮肤细腻,跟以前黑黑土土的乡下妇女,完全是两个人。
她一穿上衣服,不止陈胜青看呆了,连陈天佑也看楞了神,直呼:“妈,你怎么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年轻了,你穿上奶织的毛衣,看着跟我姐似的。”
一番话,哄得家里两个女人都开心。
李秀娥自得道:“你也不看看是谁织得毛衣,你奶织毛衣的手艺,在村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奶以前在村里,不少大小媳妇织毛衣,都得向我讨教花纹呢。”
“妈妈,你织毛衣的手艺是真不错。”杨秋瑾像花蝴蝶在陈胜青父女两面前转一圈,嫣然一笑道:“你们也觉得我好看吗?”
陈胜青目光深邃,毫不犹豫点头:“很好看。”
在客厅炕床上趴着,已经六个多月的小天星,嘴里则发出喔喔的奶娃音,眼睛晶亮的看着杨秋瑾。
陈胜青看得稀奇,“秋瑾,咱们女儿在夸你好看。”
“你又胡说了,她才六个多月,哪懂什么好看不好看。”嘴上这么说,杨秋瑾心里还是很高兴。
伸手抱起小天星,在她肉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亲,杨秋瑾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拿小勺子喂她喝温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