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青没有说话。
那个名叫谢涅夫的男人笑着道:“陈,你怎么不告诉他们,你在我们莫斯科当间谍之时,是怎么跟我们认识的?”
“闭嘴!”陈胜青将枪托狠狠砸在那个男人的嘴巴上,男人的嘴当即流血。
他却浑不在意道:“陈,我们安娜小姐找了你好几年,你最好回去,跟她做个交代,不然,你的妻子孩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胜青用抢狠狠敲击在脖子上,两眼一翻白,险些晕过去。
但身为苏国特种部队的士兵,他显然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反手将手中的刀片,狠狠插进陈胜青的心脏,咬牙切齿道:“背叛马列主义的人,都得死!”
“团长!”鲜血染红陈胜青胸腔,三营长几乎是不要命的向他冲了过去。
......
当杨秋瑾得知陈胜青受了重伤,生死不明,正在部队医院接受治疗之时,她脑袋一阵空白,险些打碎手中的碗。
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跟随着廖政委,赶往部队医院的重症室,看见陈胜青全身都是血,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周围有几个医生护士,正在给他输氧,处理伤口。
杨秋瑾看见一个医生,拿剪刀剪开他左胸渗血的衣裳,露出一条深入见骨的伤口,伤口留着不正常的黑色血迹,也不知道他流血流了多久。
陈胜青闭着眼睛,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任由那些医生护士在他身上插着各种仪器,他本人没有任何动静。
杨秋瑾何曾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模样,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走到他身边,握着他冰冷的手指,颤抖着哭喊:“胜青,怎么会受这样......”
廖政委在旁边,简单的跟她讲了一下陈胜青的遭遇,“我们怀疑是他以前在苏国当间谍之时的仇人,知道铁克乡每年都会遭遇雪灾,也知道他最有可能被派去铁克乡支援,所以提前用火、药,炸了前往铁克乡的主要道路,致使道路发生雪崩,让他们不得不绕道而行,从而遭遇苏国特种部队的埋伏。那些人,是奔着要小陈的命来的,那一刀直刺他的心脏,虽然他快速躲避,且他胸口有枚硬币挡住了致命一击,但他身上有多处枪伤,失血过多,送来军医院已经是奄奄一息,小杨,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杨秋瑾如当头一棒,头晕目眩,身子往下坠,险些站不住脚。
旁边前来给陈胜青主刀的纪明辰,一把将她扶住,“秋瑾,小心。”
“纪明辰,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活他。”杨秋瑾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婆娑的抓紧纪明辰的手臂,苦苦哀求,“七年啊,我足足等了他七年,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带我来随军,我们过了不到一年的安生日子,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让我一个人再独自承受所有的事情。”
纪明辰从没有见过她如此悲切哭泣的模样,心中半是酸涩,半是忧伤,向她承诺:“你放心,只要他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把他从死神手里抢过来,现在,你去病房外等着,我们准备给他做手术了。”
杨秋瑾被廖政委、郭升荣等人劝说着走出了病房,在病房旁边的重症手术里外的走廊里,一站就是十多个小时。
期间陈天佑听说自己爸爸快死了,被赵二凤着急慌忙的带到医院里来。
看见杨秋瑾神色麻木的站在手术室外,陈天佑害怕的拉着她的手问:“妈妈,爸爸伤得严重吗?”
杨秋瑾低头看着他,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涌上了眼泪。
她蹲下身子,把陈天佑抱进怀里,哽咽着说:“严重,很严重。”
陈天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知道妈妈的眼泪让他心疼,他伸出小手,轻轻拍着杨秋瑾的后背说:“妈妈,爸爸一定会没事的,他最喜欢你拉,他一定舍不得抛下我们的。”
杨秋瑾被他懂事的话语动作,感动的一塌糊涂,她强忍着眼泪,吸了吸鼻子,牵着陈天佑的手冷静了下来。
她不能在这当头一味的哭泣悲伤,陈胜青只是重伤,医生护士都在全力救治他,哪怕救不回来,她还有孩子,家里还有两位老人要养,她必须要坚强,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才能让陈胜青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相信他,一定会吉人天相。
一个夜晚过去了,天亮的时候,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纪明辰跟其他一众人医护人员从手术室里,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杨秋瑾急忙走过去问:“纪军医,手术怎么样?”
纪明辰听着她疏远的喊着‘纪军医’三个字,心里颇不是滋味,“手术很成功,但是他失血过多,脑袋受了重创,很有可能昏迷不醒,你要做好一直照顾他的准备。”
“什么意思?”旁边廖政委皱着眉头问。
纪明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在给陈副团长做手术之前,我们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发现他的后脑勺在跟敌人打斗之时,被敌人注射了某种不知名的药物。此药并不致命,可隐藏着未知的细菌毒素,我已经尽力给他做了清理,但要化验出他被注射了什么药物,进行相应药物解除,只怕要花很多时间功夫。”
此言一出,在走廊里得大小军官,还有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气。
杨秋瑾才下去的晕眩感觉又上来了,忍不住问:“他当年在苏国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让那些苏国敌人,这么治他于死地?”
外面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郭升荣看也没有外人,轻声说:“当年,他不顾劝阻,执意枪毙一个害死边防战士的逃苏份子,我为了保住他的军职,对他进行了特训,送他前往苏国当间谍。
他在无意之间,救助了一位名叫安娜的苏国姑娘,意外发现她的父亲,是苏国一名有名的枪械专家。他为了获得苏国最先进的枪械武器资料,假意跟那位安娜姑娘谈恋爱,成功获得她父亲的信任,获得了图纸,回到我国,交给有关部门进行研究。
他的背叛以及人间蒸发,安娜和她父亲大怒,几次派人来我国寻找他的踪迹,都被我们边防部拦截下来,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准确知道了小陈的身份,还在铁克乡对他进行埋伏。”
廖政委看杨秋瑾脸色很不好,马上解释说:“小杨,你别生气,小陈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获得资料,他的心是在你这里的,如果没有他带回来的资料,我国的枪械还得落后苏国十几年。”
“我明白的廖政委,我没有生气,也不会怪他。”杨秋瑾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靠着走廊的墙壁,神色疲倦的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研究出来,他究竟被注射了何种药物,对他进行对症下药,早点要他清醒过来。在此之前,我会好好的照顾他。”
陈胜青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边防部队,前来探望陈胜青的人络绎不绝,纷纷叹息陈胜青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
杨秋瑾一一招待完客人,回头既要照顾陈胜青,又要照顾陈天佑,两头跑,实在疲倦不堪,最终决定往老家拍了一份电报,向婆婆李秀娥说明了陈胜青受伤昏迷不醒的事情,让她来边疆,帮忙照顾陈天佑。
李秀娥在接到电报以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当即收拾好家里的东西,该卖的卖,该送的送,该带走的带走,就要去边疆。
杨秋瑾的母亲吴淑莲听到消息,赶到她家,见面就是一阵哭:“亲家母,咱们秋瑾咋这么命苦,胜青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带她去部队过了一年好日子,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儿了。”
李秀娥心里也不好受,面上故作轻松的说:“秋瑾不是说了嘛,胜青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昏迷不醒,他人还活的好好的,没有牺牲,这就已经是老天爷开眼,照顾着我们家呢。你也别着急上火,等我去了部队,我会让秋瑾经常给你写信说说我们的近况,你且放心吧。”
吴淑莲被她这么一安慰,也觉得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当下塞给李秀娥不少老家特产,一些咸菜疙瘩,还有自己偷藏的体己钱。
除了钱,李秀娥都收下了,拍着吴淑莲的手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手头不差钱,秋瑾也说了,胜青目前的医药费,都由国家担负,我们用不了多少钱,亲家母,你的钱就留着自己用吧。”
吴淑莲执拗不过她,只能作罢。
让李秀娥感到吃惊的事,在她即将启程之时,那个一向跟她不大对付的继子,竟然拿了五十块钱,递给她说:“当初三弟走之前,拿了爸的存单给我,说是让我看在这些钱的份上,对你多加照顾。存单上的钱,我一分都没动,你拿着,给三弟治病用吧。”
李秀娥拿着五张大团结,心里颇不是滋味,好一会儿才说:“胜贵啊,谢谢你,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把你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疼爱,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跟我亲近不起来。”
“是我的问题。”陈胜贵垂着眼帘说,“我一直无法接受我爸再娶,我把对我爸的恨,强压在你的身上,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一声妈,喊得李秀娥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挥挥手,“我原谅你,胜贵回去吧,跟老二媳妇好好的过日子,等胜青醒了,你们有空去边疆找我们玩啊。”
“好,一路顺风。”
李秀娥在五天后到达了边防部队,杨秋瑾带着陈天佑在门口等她,一看见她,两个女人说了几句话以后,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
陈天佑在旁边小大人似的拍着她们的后背说:“奶奶,妈妈,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爸爸还等着你们。”
“是,天佑说得对,我们在这里哭也没用。”杨秋瑾擦干眼泪,帮李秀娥拎着大小包裹,“妈,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都是一些腊肉咸菜,还有自家晒得干辣椒,摘得野花椒,再有就是你妈给你拿的一些东西。”李秀娥穿着土气的袄子,背上背个褡裢,跟着她往部队里走,边走边看,“不先去医院吗?”
“医院就在部队里,妈,先把东西放好再说。胜青现在只是昏迷不醒,身体其他方面都很正常,平时医院里有护士在帮忙照顾着他,他没多大问题的。”杨秋瑾走在前面说。
李秀娥对杨秋瑾这个儿媳妇是绝对的信任,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陈胜青没多大问题,心下松了口气,跟着杨秋瑾到了他们住的房子。
陈胜青如今是副团级别,按照部队规定,他们可以换一个大点的房子住,然而陈胜青突然受伤昏迷不醒,杨秋瑾也没那个时间精力去换大点的房子,他们依旧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李秀娥暂时跟陈天佑住一个屋。
陈天佑高兴坏了,自己最喜欢的奶奶跟自己住一个屋,他再也不用怕晚上有鬼或者怪物把他吃掉,兴奋地拉着刘秀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秀娥舟车劳顿好几天,身上乏得很,杨秋瑾给她烧了一锅热水,让她好好的洗了澡,再做了饭,三个人吃了饭,这才领着李秀娥往部队医院里走。
在一间单独的病房里,李秀娥看到了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管子的儿子,他闭着眼睛,鼻子以下戴着氧气罩,身形比一年前瘦了很多,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机器,一直滴滴响。
杨秋瑾跟她解释,说那个机器是监听陈胜青心脏功能的,滴滴滴的响声,代表他心脏各方面功能都还好,要是声音变得急促,或者没有滴声响了,就代表陈胜青状况不好。
李秀娥恍然大悟,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还是忍不住握着他的手,流下心疼的眼泪。
杨秋瑾带着陈天佑离开了病房,让他们母子单独相处,等到天快黑了,才去叫李秀娥回家。
当得知陈胜青的母亲来到军队时,边防部的大小军官都对李秀娥进行了慰问。
郭升荣还向李秀娥表示,他们已经找来首都那边最好的医生过来,给陈胜青配药救治,也对当时对陈胜青出手的敌国军人进行追捕。
遗憾的是,他们在重伤陈胜青之后,统一从尖山山脉跳了下去,他们的背上都自带小型降落伞,等边防部的三营长带着人追下山底时,他们早已没了踪迹。
郭升荣自责道:“李嫂子,是我们边防部工作没做到位,让敌国份子潜入我国,对陈副团长造成如此大的伤害,我们没有保护好你的孩子,实在对不起。”
李秀娥听完,情绪十分稳定,没有激动,她说:“我儿子从参军开始,我就做好了他为祖国牺牲的准备,现在他没死,好好的躺在医院里,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我不怪你们,我相信党和组织,一定会给他讨回公道。”
苦难莫名而至,生活还得继续。
李秀娥一来,杨秋瑾就轻松了很多,接送陈天佑,还有白天照顾陈胜青的事情,都交给李秀娥,她则继续上班,晚上再接李秀娥的班,彻夜照顾陈胜青。
为了避免陈胜青长期躺在床上生褥疮,皮肤恶化,杨秋瑾每天下班来到医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热水给陈胜青擦洗身子,帮他活动手脚腿部肌肉,然后给他刮胡子,剪头发、剪指甲。
也会定期往他嘴里喂营养液和各种医生调配的药剂,虽然他没有意识吞咽,但能喂进去一点东西,也是好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秋瑾还会把陈胜青给她组件的收音机,搬到病房里,给陈胜青放歌和新闻听,她也会唱歌、诗歌朗诵,偶尔还读读最新的散文给他听,触发他的听觉,让他早一点清醒。
等到春天的季节,她经常在下班的途中,摘些路边的新鲜野花,将它们插进花瓶里,有时还会特意去喜欢种花的少数民族家里,买些好看的花盆放在病房里,到秋季的时候,病房的窗台已经摆满了她买的各种枯萎的花朵花盆。
她对陈胜青不离不弃的照顾,感动了整个边防部,阿瓦报社知道了她的感人事迹,要对她进行采访,被她婉拒。
重伤陈胜青的苏国敌人不明,边防部的军官们还曾劝说她不要外出去养殖场上班,以免被苏国敌特份子抓住进行迫害,她无法放下养殖场的工作,风雨无阻的在养殖场和医院来回跑,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哪会主动登报,暴露自己找死。
她的妹妹杨秋月,看着她来回忙活,累得身形比从前至少瘦了一大圈,脸颊上的肉都没了,显得眼睛特别大,脸上经常是遮掩不住的疲倦,十分心疼道:“姐,要不你别来养殖场了,你的活我替你干了,你就在医院里好好照顾姐夫。”
“不用了。”杨秋瑾摇头说:“我的活要是交给你全干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你姐夫最近好很多了,我有时候给他唱歌念诗,他的眼皮子会动一下。首都来的医生说他的状况越来越好,他们也研制出了最新的药剂给他用药,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姐夫就会醒来。”
陈胜青在床上躺了都快一年半了,他真的能醒过来吗
杨秋月十分怀疑,免不了安慰她说:“姐,姐夫能遇见你,是他三生有幸,他为了你和天佑,一定会醒过来的。”
陈胜青幸运吗?或许吧,至少自己还有孩子婆婆都守在他得身边,都深信他能醒过来。
可是他到底什么时候醒啊?杨秋瑾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送走了妹妹,杨秋瑾摸着陈胜青干瘦的手背,忍不住低声哭起来:“胜青,你快醒醒吧,你都已经睡了好久好久了,我一个人要照顾你,照顾孩子,赡养婆婆,还要上班挣钱,我真的好累好累啊。”
滚烫的眼泪滴答滴答,掉在陈胜青冰凉的手背上,在杨秋瑾看不见的地方,陈胜青的眼皮又动了动。
第60章
春暖花开之时, 陈胜青于一个早晨醒了过来。
杨秋瑾见他醒了,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胜青, 你终于醒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床上躺了多久。”
“秋瑾......”男人虚弱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你都在床上躺了快一年半了。”杨秋瑾忍着眼泪, 把他扶起身来, “你被你苏国的仇人给害拉,幸好纪明辰还有首都来的名医不分昼夜的给你研究药物,给你治疗, 要不然你要在病床上躺一辈子。”
陈胜青总算记起他晕倒前的一幕, 心中一沉, 声音嘶哑道:“三营长他们怎么样?抓住那帮苏国特种士兵没有?”
“三营长他们受了一点轻伤, 没什么大碍。”杨秋瑾往他单薄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后背垫上一个枕头, 让他靠着床头舒服些,“那帮要你命的亡命之徒跳崖了, 他们背上都有小型降落伞, 郭团长说, 他们是你那个安娜小姐派来的。”
她提到安娜两个字,话里有遮不住的酸味。
“秋瑾,相信我, 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当年去苏国当间谍,只是跟安娜走走过场, 我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陈胜青咳嗽了一下,解释道。